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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迷离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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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迷离夜
车队穿过锁云山隧道,午间稍事休息,待到牛家村时,已是傍晚时分,炊烟四起,饭香飘溢,石禄便引着车队去牛家村上唯一的一家客栈投宿。此时天寒地冻,并非做生意的旺季,那家客栈先前只收了零零星星三两个旅客,其余房间都空置着,看到这么一大队人马来投奔,掌柜和伙计们笑得见牙不见眼,跑上跑下十分殷勤地伺候。
用过晚膳,风敛月便吩咐手下人好好休息,明日晚一些再出发,自己回到房间里泡了个澡,然后穿衣起身,开门叫伙计过来收拾。这家客栈的房间倒还干净,只嫌灯光不够亮堂,风敛月便嘱咐他再去取一盏油灯来。伙计答应着出去,却又很快空手而归,风敛月正要发作,那伙计已经伶俐地递过来一张纸条,低声笑道:“有位公子让我先拿这个给姑娘看看,姑娘看了再决定要不要我送灯过来。”
风敛月皱皱眉,打开一看,里面只有八个字:“一夕之约,如君所愿。”
原来是他。
还以为他在锁云山隧道里被她一言吓得落荒而逃之后,就不再回来了呢。
八成是跑远了又觉得太过丢脸,硬着头皮回来找场子吧?风敛月忍俊不禁。
那伙计虽然很恭谨地低着头,还是在用眼睛的余光密切关注着她的反应。听见她笑出声来,忙道:“姑娘要不要小的引路?”
去,还是不去?
风敛月垂下眼帘,手指在袍袖的遮盖下绞紧。片刻,她抬手捻灭了油灯,屋内立刻一片黑暗。
“你带路罢。”
本朝风气开放,生意场上更是灯红酒绿,也曾与生意伙伴去那花街柳巷温柔乡喝酒应酬。左拥右抱的美人或妖媚或冷傲,或英朗或斯文,繁花众草,美色可餐,教她看了个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只是或许是因为受过出身青楼的庶母的虐待罢,那些美人,风敛月看虽看了,却是不肯留宿的。
就算是某次在流云细雨楼被灌得半醉了锁进当红倌人陆无眠的房间里,她都星眸迷离快要睡过去了,但在那俊美如玉的青年要过来为她宽衣解带的时候还是一把推开他。
她不情愿,陆无眠也不能勉强,含嗔带怨地说道:“姑娘莫不是嫌弃无眠非良家子不成?”
风敛月摇头,客套地说:“只是我不想,怕痛。”
陆无眠笑叹道:“姑娘这么说,看来是未经人事了。可姑娘也不想想,这一天迟早要来,我等尚有耐心手段给姑娘个痛快,若是换作他人,尤其是良家子,姑娘未免要有苦头吃了。”
他温言软语,循循善诱,风敛月偏是八风不动,一夜无话。但眼下风敛月回想起往日这桩公案来,却是后悔不迭。
她很清楚自己此行去泠州,需要得到的是什么,要付出的又是什么。徐岚卿那时看她的目光,并不是寻常的一个世叔看侄女的目光。
心里不是没有任何挣扎,但衡量利弊,所要付出的代价,相比起能获得的实利,又算得了什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她少小时候已经尝够,再也不想经历了。
可是还会有不甘和恐惧。于是她选择了要与这萍水相逢的少年春风一度,以一场彻彻底底的破坏,不再给自己任何机会与借口畏缩回头。
她并不觉得这样的选择是错,唯一郁闷的是:竟然会这么痛!
刚才乍一进门,还没得拿他跳窗而逃的事情来好好取笑一番,便被那少年拖上床去。他的脸庞是通红的,动作是慌乱的,倒像个背诵不出书来只好胡编乱造的学童,让她好气又好笑。帐子放下来,圈围住一方光线朦胧的小天地。可以听到砰砰的心跳声,剧烈轰鸣如雷,她的,也有他的。
解她身上衣服的时候他很生疏,手也在微微颤抖,而她腰带上打的结偏生还是个复杂的花式,他解了半天解不开,大冷天里额头上竟然沁出了汗珠,最后竟想要用扯的,幸好被她制止,为了避免他不耐烦起来毁掉她的一套衣服,风敛月只得含羞拉过被子遮住他冒火的视线,在被子下面褪下自己身上的一层层遮掩物。
她刚刚脱完他便扑上来,夺走了被子,光裸的躯体一下子暴露在冬日的寒气里,随即被他的气息和体温覆上。他似乎也刚刚洗过澡,不但身上换了干净的衣服,头发也还有点湿,蹭上她的肌肤时,凉凉的痒痒的,让她忍不住轻笑出声——起初的一切虽然混乱,倒不让她觉得讨厌,反而还很荒唐地觉得新鲜有趣。
可待到那像被生生劈开的感觉传来的时候,她疼得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却被他强迫着舒展开,挣脱不过,她呼痛出声,指尖狠狠掐进少年胳膊上紧绷贲起的肌肉里,而他恍若未觉,面上专注里甚至带了点凶暴的神情,仿佛是俯冲下来一把攫住了兔子的鹰,尖锐的利爪死死锉入猎物的血肉不肯松懈,伤口处鲜血淋漓的猎物再怎么地拼命挣扎逃窜,也只是徒劳,直到耗尽最后一点鲜血和气力。
无可奈何,她只能一面咬牙承受,一面试图用想其他事情的方法来转移开注意力,越想越是懊恼,自己当初要是依了陆无眠该多好。幸好那少年也是初经人事,并未煎熬她太久。他的手臂再支撑不住,重重压覆在她身上,额上身上汗水淋漓,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喘息的时候还不忘说了句:“现在不是了。”
风敛月又痛又累又被他压得难受,所以没听清楚,一面推他一面问道:“太沉了,你躺一边去——刚才你说什么?”
“我说,现在不是了。”少年喘息片刻,翻身仰躺在她身边,光-裸结实的胸膛随着依然深快的呼吸一起一伏。
“不是什么?”
“你先前还取笑我……你自己还不是……”少年喘息着,“真想不透你在想什么。”
尽管他已经离开,她的疼痛仍未完全消失。风敛月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止住那代表着软弱的液体流溢出来。“想不透的东西,就不要再去想好了,白费心机。”
少年侧过脸:“可我想不透的还有很多,比如说你为什么不问我的名字来历?”
“你如果想告诉我,不用我问你自己也会说的。如果你不想说,我问了也白搭。”她漫不经心地回答,“再说,有时候知道得越多越有危险。”
少年扑哧一笑,凑了过来咬她的耳垂,吹在她耳边的气息滚热如灼烧:“其实告诉你名字也不打紧——我叫秦将离。”
他此时也觉得一片迷茫,自己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地和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女做了这样的事,莫名其妙地又觉得满足又觉得空虚,更莫名其妙的是她究竟在怎么想?这种迷茫感让他有点烦躁,于是又莫名其妙地想要听到她唤一次自己的名字。
“嗯,知道了知道了——喂,你在干什么?”风敛月急忙拉过被子,挡住自己的身体。怎么才过一会儿,他又要毛手毛脚起来?
两个人像小孩子嬉闹争夺糖葫芦般的来回抢了几下被子,秦将离见她死拽着被角不放,干脆一把掀起被子钻了进来。
“不要不要,还是痛啊——”她欲哭无泪的微弱抗议声渐渐低了下去。
风敛月悠悠醒来,睁开眼皮,阳光透过窗纸和帐子照亮了一床狼藉。
身边的秦将离还在沉睡不起,一条结实光裸的胳膊露出棉被外,上面还有她痛极时抓出来的指痕。地上胡乱地扔着昨夜从彼此身上脱下来的衣物。
悄然起身,却差点惨叫出声躺回去——腰酸疼得快要断掉。
喘了几口气,她下地找衣服穿上,把头发简单地拢了拢,蹑手蹑脚往外走,快走到门边时一个踉跄几乎摔倒。风敛月咬牙硬撑着挪出门,随手给了那位殷勤上来搀扶的伙计双倍的房钱打赏。
伙计涎着脸笑道:“姑娘用不用给房里那位公子留句话?”
风敛月淡淡道:“不必了。”
不过是萍水相逢,露水情缘;恩怨既了,再无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