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谭》风炳辰

35、终得返陆上

　　17、终得返陆上

　　齐苏木温柔地抚去她的泪水，然后左手握紧匕首，寒光一闪，右手拇指便被削断，掉在地上，伤口处鲜血泉涌而出，众海盗不由得惊呼出声。风敛月迅速用一截衣带缚住他右腕减缓血流，又立刻给他的断指处洒上三七药粉，用帕子包扎住伤口。齐苏木额上冷汗涔涔而落，脸色苍白，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握住匕首的左手背上青筋毕露，匕首上还沾染着他的血，沿着锋锐无匹的匕首慢慢滑落，滴落在地上。
　　众海盗虽然平日多半都是过惯了刀头吮血的生活，但看到齐苏木自行断指，都不由得口瞪目呆。就连兰泽也微微色变，心道：“若是要我这般做，恐怕也不能立时下得了手，这小子倒真是十分硬气。倘若不是为了这小姑娘，只怕他是要跟我们拼死到底的。”心念及此，便再无折辱齐苏木的念头，挥手道：“你们退下罢！谁也不得再伤他们两个的性命。”
　　众海盗收回刀棒，兰泽让手下扔过来几副裹伤的纱布，淡淡道：“这个给你们！我们的船已经修好准备出发了，若是要走就随我过来。”
　　兰泽与众海盗在前，风敛月和齐苏木跟在后面，一起朝着海滩走去，上了那条海盗船。随后兰泽放出信鸽去通知了与徐家的商船来往较多的三当家，吩咐他设法跟唐叔他们取得联系。
　　而齐苏木和风敛月被推进海盗船上囚禁人质的一间囚室里，兰泽又喝令手下留给他们一个水囊，然后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风敛月稍微松了口气，回头看齐苏木神色痛苦，心又紧紧地揪起来，问道：“要不，我拿燃心蚀骨丸给你吃？”
　　齐苏木想了想，点头道：“就吃四分之一丸好了。”
　　风敛月从他怀里拿出那油布包裹来找出药瓶给他吃，又拿水囊过来让他喝了几口水。疼痛止住，齐苏木长长出了一口气，但依然是神色怏怏。风敛月十分心疼，紧紧抱着他反反复复地说道：“苏木，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衣襟上，齐苏木抚摸着她的头发，叹道：“你道什么歉呢？又不是你的错。”
　　害怕惊动外面的海盗，风敛月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低声道：“若不是为保全我，你不会这样委屈你自己的，我知道。苏木，你不要再瞒着我了好不好？”
　　齐苏木柔声道：“傻子，又在胡说呢，我哪里会瞒着你什么？”
　　“我不是傻子，先前并不是当真被你瞒过，只是不说出来罢了。”风敛月的眼泪越来越多，身子微微颤抖，语声哽咽，“你身怀武功，你姐姐又带着不少钱财，我猜你们出身不是寻常人家，但按你先前说的以前也受过不少历练磨难，也不是坐享锦衣玉食之人，倒像是出自江湖中的什么门派或者组织。是不是？”
　　没等齐苏木回答，她又继续说道：“倘如我说得没错，你这下……负伤了，以后也不便再和人弄刀斗剑，倒不如就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去，和我一起……一起……”风敛月说到后头有些害羞起来，不由得放低了声音。
　　齐苏木微微一震，没有立即回答。
　　“你不愿意么？”风敛月等了片刻不见他反应，惶然抬头，脸上犹带泪痕点点。
　　“我怎么可能不愿意。”齐苏木微微一笑，拿手托着她的脸，一点点吻去她的泪水，“这儿隔墙有耳，等回到陆上再详细说罢。”

　　四当家的手下十分记恨齐苏木重伤了四当家之仇，加上兰泽只是说“谁也不得再伤他们两个的性命”而不是“谁也不得再难为他们两个”，颇有些蠢蠢欲动。但齐苏木右手拇指虽断却仍有一把锋锐无匹的匕首，足以在紧要关头了结掉风敛月和他自己的性命，所以他们生怕万一逼得两人自尽让兰泽怪罪下来，不敢做得太出格，只是故意不给两人饭吃好出一口恶气。
　　风敛月和齐苏木两人只能颗粒未进地熬过了一日，晚上夜深人静时却有位海盗悄悄过来从窗口扔给他们两个馒头充饥。风敛月道过谢，把自己的一对孤雁衔芦式样的玉耳坠子递过去请求他再给弄些肉菜来，那海盗看她是个女子，又因着收了好处的缘故答应着离去，回头果然送了一小碟子海贝肉来，都让风敛月逼着齐苏木吃完；几天后又用金裹头云朵玉簪儿换了些鱼肉给齐苏木吃，低声笑道：“你多吃些肉食，伤口才好早日恢复。只可惜我现在穷得很，再拿不出什么首饰来了。”
　　她没了簪子，满头青丝披散下来，齐苏木凝视着她已经从初见时圆润的鹅蛋脸儿清减成的瓜子脸，久久不能说话。风敛月见他呆呆望着自己，不由得害羞起来，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嗔道：“不许再瞧了，我现在蓬头垢面的，肯定不好看。”
　　齐苏木微微一笑，搂紧她低声说道：“我只是想起一首诗——伊昔不梳头，秀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风敛月双颊生晕，却啐道：“原来你不是一门心思习武学医，还看什么《子夜歌》之类的，真不正经。”
　　齐苏木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也不看过，否则怎么知道是出自《子夜歌》？”
　　风敛月其实是先前在流云细雨楼陆无眠的院落里看到写着这首诗的条幅，闻言忽然有些心虚，干笑了几声，转移开话题道：“我猜想，那位海盗应该是三当家的手下。你还记不记得，三当家上唐叔的船来收取过路费的时候带着的人里就有他？而且三当家和四当家貌似不和，四当家的人恨我们，三当家的人只怕要背地里幸灾乐祸呢。”
　　齐苏木点头道：“我猜此事兰泽也一清二楚，不过只要事情不闹大，她不会干预。要是明着干预了，只怕四当家会恼她，横竖有三当家的人出力，她何必插手呢？”
　　风敛月撇嘴，小声道：“三当家和四当家互相斗气，她倒稳坐钓鱼台左右逢源，对了，还有个二当家。哼，要那么多个夫婿干嘛，男人又不是钱财，多多益善。”她记恨兰泽逼齐苏木断指，说话也不免刻薄起来。齐苏木失笑道：“她能有这本事摆平他们几个就娶几个呗，难道你没听说过，今上后宫颇多，还有凤凰将军，家里已经有了五个夫婿，只怕还要继续娶呢。”
　　风敛月摇头道：“俗话说贪多嚼不烂。那些大人物，左一个右一个地娶进来，要么不过是拿来当摆设昭显自家气派，要么是为了各种各样的平衡考虑。不要说当今皇上和凤凰将军，我家乡霍州那边的刺史大人现在就是娶了三个，正夫侧夫天天争风吃醋。这等艳福可是我等平头百姓所不能理解也不想消受的了。一个人能有多少心思，又怎么分给几个人呢？厚此薄彼也不行，平均分配也不行，倒不如一心一意好好过日子。”
　　齐苏木心中又是甜蜜又是伤感，怔怔了半晌，才说道：“先说好，我自私得很，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你若是要我，可不能再看上别人了。否则我就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风敛月笑道：“呸，居然好意思说这种话。那我也丑话放在前头，我可是坏脾气得很，你要是跑了，我偏偏不着急找去，回头再勾搭三个四个的，看你怎么办。”

　　又过得几日，兰泽的船与三当家的船会合，便将齐苏木和风敛月两人转押到了三当家的船上。不知是因为看在徐家的面子上，还是因为三当家乐于看到四当家吃瘪的缘故，这回两人的阶下囚待遇要比先前好上许多。三当家又派几个机灵的手下装扮成普通渔民回到淼州找到了在那里等候得快要绝望的唐叔和石禄。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一千两银子的价钱将两人送回了陆上去。
　　等他们出现在唐叔、石禄、齐佩兰三人的面前，石禄冲上前来激动得差点掉泪：“姑娘，幸好你没事，否则石禄也无颜回去了！”
　　唐叔则拈须摇头道：“请恕老仆斗胆冒犯一句：姑娘这样也太胆大了！以后万万不可这般作为！”
　　相对他们，齐佩兰则是要冷静得多，只对齐苏木说了句“你没有出事就好”，然后就示意齐苏木跟她走，齐苏木只得跟上，回头瞧了一下风敛月，欲言又止。风敛月心中微觉不快，但当着石禄尤其是唐叔的面不好发作。耐着性子交谈一阵，等唐叔告辞离开后，石禄告诉风敛月，齐佩兰已经将手头的所有财物交给了他，价值约五千两银子，除去六百两银子算是从海盗手中赎回齐苏木的费用外，剩下的是以一两沉香价值一百四十两银子作为买他们所带回来的沉香价钱。“因为她要得很急切，所以我冒昧自作了主张。”石禄喜孜孜地说，“虽然这次出海让姑娘受了惊，但仔细想过来，不算剩下檀香沉香的卖价，再扣除掉各项开支，也已经赚了九百八十两银子！难怪徐家在派商船出海之后就越发阔绰。虽说风险大了些，回报也是极其丰厚的。”
　　风敛月却微微蹙眉。这么快地做到钱货两清，齐佩兰竟像是着急着要离开似的！再加上齐佩兰匆匆把齐苏木带走，让她越发狐疑。可若要风敛月冲去齐苏木房里找人，她也是绝对拉不下面子做这种事的。何况，她愿意相信齐苏木。
　　“姑娘，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我犯糊涂了，您在海上吃了这么多苦，回来我却只顾着说话，打扰您的休息。”眉飞色舞的石禄回过神来，惭愧地抓了抓头，“早些歇下罢，我先退下了。”
　　风敛月也自觉身心俱疲，便让知她口味的石禄帮忙去街上买多一些糕点果品回来，待她让客栈的伙计打水来沐浴更衣之后石禄也已经把东西回来。这些久违的零食让她看了倍感亲切，风敛月披散着湿淋淋的头发，吃了几块酥糖枣脯和一块千层糕，许久没有尝到过的甜腻滋味让她笑逐颜开。

作者有话说

　　敛月在苏木面前，无论喜怒哀乐，总有几分孩子气。爱情是可以让一个女人返老还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