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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番外之重逢(下) ...

  •   客栈厨房的小院内,短短半盏茶的工夫就挤满了人,一个伙计兜里放着的酥饼都被挤成渣了,心疼不已,却只能被迫踮起脚,就着掌心的渣渣子吃起来,一边吃一边伸长脖子往里张望着。

      凌羡被关在一个狭窄逼仄、沾满鸡屎的鸡笼内,他蜷缩着身子,强忍着恶臭,好不容易在挂满鸡屎的竹篾间扒开一条狭窄的缝隙,落在史庞孜身前的香炉内正燃着的一炷长长的香上。

      史庞孜一边用帕子捂着口鼻,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久不作声的凌羡,眼底笑意更甚。

      过了一会儿,他命人找来了一柄长剑,接过剑后,剑锋直指凌羡,冲他粲然一笑:“本少爷突然想耍剑了,只要你能撑过十剑,这一切就算结束了,你觉得如何?”

      凌羡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一个沉闷的嗓音:“好。”

      史庞孜仰天大笑,握紧手中的剑朝凌羡走近,雪亮的剑影在鸡笼内疾驰而过,带出一股股刺眼的红色,浓郁的血腥与鸡屎的恶臭紧紧交织,一阵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味道弥漫开来。

      史庞孜的剑还在凌羡身上落下,史庞孜身后的一众小厮乐此不疲地数着数,异口同声地喊着:“一!”

      “二!”

      “三!”

      ……

      “七!”

      凌羡身子因疼痛而轻颤,前一刻刚咽下的腥甜这会儿又涌了起来,端着不容抗拒的姿态,从紧闭的牙关里涌出。

      他拼命抓着衣摆,俨然把它当成了支柱。

      眼看着第八剑就要落下,史庞孜却被一阵由远及近愤怒的男声给吓得一个哆嗦,匆匆回头看了一眼,继而赶忙丢下剑,不甘心地看了眼凌羡,低骂一声,就跟见了猫的耗子一般,拔腿就跑。

      随着史庞孜的远去,围观的人也三三两两散去。至于凌羡,倒是被一个模样机灵的厨子给拽了出来。

      厨子丝毫不嫌弃凌羡身上的沾上的东西,热情地用自己擦汗的布巾给他擦拭着脸上的污渍。

      凌羡眼睛张开一条缝隙,疑惑地望着厨子。厨子会意,回道:“人都走了,不怕。”

      厨子看着他身上还在淌血的伤口,忍不住嘀咕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那个活阎王的,竟然还信他,人家压根就没想让你活。不过好在捡回了一条命。”

      凌羡闻言,绷紧的神经缓缓松弛,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一般,挣扎着想要起来。

      厨子不明所以,怔愣片刻,只见凌羡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神情肃穆,目光在院内来回逡巡,没有看见那副担架,连同担架上的那个孩子,也没瞧见。

      “也是个神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站起来。你是在找那个孩子?”厨子后知后觉地问道。

      凌羡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看向厨子,哑声问道:“你看见他了吗?他在哪?”

      厨子沉吟片刻,眸光微闪,神情有些不忍,道:“要不你还是别找了,反正都死了,你。”

      厨子话还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凌羡直直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眸里交织着悲恸与急切,喉结上下鼓动,艰涩道:“他对我很重要,求你了,要是知道他在哪的话,还请告知。”

      他边说话,鲜血边从嘴角渗出。

      厨子拗不过他,只好如实告知:“我刚刚瞧见史庞孜的几个手下把人带到城南的山头上去了。不过我眼下没空带你去,只能等晚上了。”

      “多谢了。”凌羡诚挚地道了声谢,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直把厨子看傻了眼。

      于修士而言,普通的武器并不足以致命,但疼痛却是无法避免的。凌羡忍痛御剑来到城南的山头,一眼便看见了之前那几人抬着的担架。他欣喜若狂地扑到担架边,却是空空如也,根本不见上面的人。

      此时,一条野狗走了过来,嘴角还挂着一小截青紫色的肠子,警惕地看了眼凌羡,然后迅速跑开。

      凌羡抬头看着远处的野狗,不知想到了什么,倏然起身,追着野狗的行迹跟了上去。最后在小溪边看见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凭借尸体的身形与衣着,可凌羡一眼就认出了尸体是那个男孩。

      眼前的画面与脑海里尘封多年的画面开始重合,整个人仿佛瞬间置身在无垠的湖面上,被狂风掀起的巨浪打得措手不及。

      他眼圈通红地跪在男孩身边,看着他被野狗吃掉的半截身子,唇瓣剧烈地颤抖着,一个字音也没能蹦出来,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男孩,继而嗤嗤地笑了起来,把对岸本想再度跑来的野狗给吓得骂骂咧咧地逃远了。

      良久,只见凌羡掌心凝结出一把光刃,径直刺破掌心,而后覆掌落于地面,随着手掌的移动,古怪的符文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显现出来。

      与此同时,点点白光从男孩体内钻出,如萤火般落在地面的符文上。

      凌羡抬眸看了眼落在符文上的白光,鼻子一酸,哽咽地说道:“丙子年冬月十一,晏丞与我相识于百川,后随他来到孟陬。”

      “丁丑年五月初五,晏丞同我说我们是家人。”

      “戊寅年三月十五,晏丞带我去神殿后的山洞内喝酒。”

      ……

      凌羡絮絮叨叨把这些年来同晏丞的经历一一细数出来,而男孩体内的白光也尽数落在符文上。它们好似听得懂凌羡的话一般,有序地汇聚成一团,慢慢悬于空中,阻止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凌羡哆嗦地伸出手去接,白光自然地落入他掌心,并学着小兽般亲昵地在他掌心蹭了蹭。

      “凌羡。”一个缥缈的声音自白光里钻出,“好久不见。”

      是晏丞。

      凌羡呼吸一滞,再也忍不住,跟个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好似想要把这些年的煎熬与痛苦借此机会一同宣泄出来。

      “我知晓你方才是想将我的神格从这孩子体内剥离出来,可是凌羡,这样不妥,他会死的。”晏丞继续说道,“此子贵不可言,眼下所处的晚来秋便是此子毕生执念。你我强行闯入这个世界,更加不可擅自改动此中世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方才种种是晚来秋察觉到你的想法而自动凝结出来的警告幻境,其目的便是为了让你死心。”

      “那你怎么办?”凌羡哽咽地问,“我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晏丞,我想你了,实在是憋不住了。”

      晏丞顿了顿,驱使着白光跃上凌羡肩头,紧贴着他的脸颊,温和地笑了笑:“别难过了,我会回来的,信我。”

      凌羡捧着白光,如同获得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良久,方才应道:“……好。”

      随着话音的落下,周围的景物如泡沫般骤然消退,身上的疼痛与气味也尽数消失。转眼间,他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那间小院子,男孩依旧被掉在树上,底下围着的恶犬不知疲倦地狂吠着。

      此时,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跑了过来,模样与男孩有五分相似,应是男孩的母亲。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树下,仰起头,神情布满担忧,唇瓣一张一合,似在劝说男孩,不料却被突然惊醒的恶犬视作猎物,怒目相向,凶猛地将其扑倒在地。

      血腥伴随着惨叫似欲征服这破败的小院。

      原本昏昏沉沉的男孩一个激灵,陡然睁开紧闭的眸子,错愕地看着被恶犬咬住半截手臂,在地上疯跑的妇人,肉.体撕裂的沉闷声直把他豆大的泪水给吓得蜿蜒而下。

      他两条腿在空中乱蹬着想要挣脱开束缚着自己的绳子,谁知身子却只是一个劲地转着圈,把手腕缠得愈发紧。他看着妇人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里,认命地闭上眼,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是谢疏雨!我娘被狗咬了,还请少爷大发慈悲,救救我娘!”

      男孩哭得愈发悲恸,瘦小的身子不断在空中扑腾着。

      凌羡想到先前的种种,强迫自己别开视线,待听闻有脚步声朝这边靠近时,足尖轻点,离开此处,重新回到了山谷。

      恰好是日暮时分,斜晖依依不舍地亲吻着山谷间的树木,直把它们羞得红了脸,掖着山风簌簌抖动,试图缓解一二。

      守在谷口的众人眼巴巴地看着凌羡踏着斜阳走近的身影,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看了看他身后空无一人,都默契地没有提顾颖,只是恭恭敬敬地朝他鞠了个躬,异口同声道:“见过圣使。”

      凌羡步子一顿,诧异地看着众人,道:“你们这是……”

      李婶双手捧着一碗酒,笑嘻嘻地走上前,道:“圣使,这是我自己酿的藤梨酒,很甜的,您尝尝。”

      其他人也拿着东西,陆续走了上来。

      “圣使,来,尝尝我这柿子,都软了,一点都不涩。”

      “圣使圣使,我这里有刚烤熟的红薯,您尝尝。”

      “还有我还有我!圣使,看看我!”

      ……

      众人一口一个圣使地喊着凌羡,凌羡从最初的惊讶也已经明白过来,他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也没戳破大家心头的那点小心思,有的时候说的再多还不如用实际行动去证明。他接过李婶的藤梨酒抿了一口,腻甜的酒水顺着喉管滑入肠道,连带着心头那点苦涩也奇迹般地消散。

      他没忍住又多了几口,一不小心被呛得咳嗽起来,几次想要说话,却又是一阵咳嗽。

      众人见状,纷纷打趣李婶的酒不是甜的,是辣的。

      李婶面红耳赤地拿起脚边的酒坛,揭开盖子喝了起来,岂料喝得太猛,酒直接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李婶:“……”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连刚止住咳嗽的凌羡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

      “圣使。”李婶吸了吸鼻子,略带委屈地看着凌羡。

      凌羡轻咳一声,从袖子里掏出帕子递给李婶,和声道:“酒很甜,谢谢李婶,改天我也跟您学一学。”

      李婶受宠若惊地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而后怔怔地看着凌羡,眸眶一红,连声应道:“好好好,我家里刚好还有藤梨。”

      凌羡又把目光转向众人,指了指前方圆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菜肴,弯了弯眸:“要不我们边吃边说?菜好像都变冷了。”

      此话一出,众人猛地拍了拍脑袋,相视一笑,赶忙迎着凌羡往里走。

      月出东山,苍穹上零星点缀着几颗繁星,最后也被地上陡然传来的欢笑声给吓得掖着薄云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层林尽染的山头一夜之间银装素裹,还不待人细赏一番,忽见门前老树偷换新装。好不容易得了闲趣,方觉无与为乐者,只好将兴致搁置。

      春去秋来,月升日落,数十载光阴匆匆逝去。

      养了许久的狸猫也因为年迈在新春到来的第一天靠在凌羡膝头安详地闭上了眼。

      是日,凌羡端着一盘香酥的鱼干站在屋檐下,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小丞,过来。”

      久久不见回应后,方才如梦初醒,回过头看了眼海棠树下一个凸起的小土包,眼睫轻颤,唇边溢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轻叹,“小东西,你怎么就走了……”

      身后的院门边倏地传来一声异响,紧接着一道清朗的嗓音响起:“你好,我想找个人。”

      凌羡身子猛地一僵,想要回头看看,才觉整个人好似被钉住了一般,怎么也动不动。

      “找……找谁?”他哆嗦着唇瓣,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什么人?”

      脚步声由远而近,那个嗓音也愈发温柔:“他叫凌羡,是我的心上人。”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晏丞。”

      凌羡回过头,迎上晏丞的目光,眼眶微微发烫,嗓音有些沙哑:“实不相瞒,我刚好在等一个人。”

      “哦?谁呀?”晏丞故作疑惑地挑了挑眉。

      凌羡学着他之前的话说道:“他叫晏丞,是我的心上人。”

      晏丞伸开手,自他身后将人拥入怀中,微哽道:“那么……祝贺你,晏丞来了。”

      凌羡回抱住他,喜极而泣道:“也祝贺你,找到凌羡了。”

      【番外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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