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今本吾生》问君谓流叔

2、第二章：咫尺远汇

　　傅年生同傅芸平平淡淡地行了三天的路程，中途休息时，傅年生就帮一些商贾富人抄书，赚一些盘缠，若寻不到事干，二人就随便找个田垄席地而坐，从附近的水井中汲水充饥。

　　傅芸用脚一下又一下地踢着田边的杂草，问道：“哥哥，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傅年生心知傅芸走不动了，笑道：“不远了，穿过这个村就可以看见那座山了，今天晚点就能到。”

　　傅芸挠了挠鬓角，喜上眉梢：“我要哥哥抓山鹑。”

　　傅年生爽快应下了。

　　傅芸刚想抱住傅年生以示感谢，目光却突然顿住了：“哥哥……那边的车队……”

　　傅年生也转头看了过去，待看清那一辆辆马车上的印纹后，心内大惊，拉着傅芸躲到了一棵大树的后边。

　　傅芸着实惊着了：“哥哥，跑什么？我们有没干坏事。”

　　傅年生轻轻敲了敲傅芸的脑子，道：“马车上印着‘岳’，是皇族车辇，看后面还有‘姬’，‘杜’家的马车……这阵仗倒是不小。”

　　傅芸话只听一半，兴奋道：“哥哥你应该趁现在去找岳空吟啊！”

　　傅年生闻言想笑，但却笑不出来：“现在过去，‘乱臣贼子’的帽子就戴定了。再何况，陛下又不欠我什么。”

　　傅芸哼了一声，朝着姬家的车马装模作样地挥了几拳：“要不是因为姬询政那老头子，还有姬商姒那狐狸精，爹爹也不会出事。”

　　傅年生倒是很淡然，朝堂本就如此，不是你去打压别人，就是别人将你一脚踩下去，父亲当初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要真说姬询政有什么错，倒是真的很难下定论。

　　傅年生拉住了傅芸的手，道：“走吧……我们绕道。”

　　傅芸反手抱住了兄长的手臂，顺从地跟着走了。

　　远处田垄上，道清将傅家二人的举动尽收眼底。刚开始的时候，题影传话说，岳空吟要他亲自暗中跟着傅年生，他还觉得没必要，现在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没想到……小年生似乎和岳空吟是同一条路啊。”

　　另一边，岳空吟放下了挑起的车帘，眉头紧皱，此时正值农闲，农民收入没有源头，这赋税就算再降一成，怕是也只是杯水车薪。

　　姬商姒想替岳空吟揉揉太阳穴，犹豫了半晌，还是选择静静地坐在一旁。这几年来，她先是要迫使自己爱上眼前这个男人，而如今，她又必须想办法忘却他，只要狩猎的过程不出意外，岳空吟必死无疑。

　　姬商姒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她很难抉择，她想把父亲的阴谋告诉岳空吟，但她做不到。

　　马车内坐着的人，皆是一句话也不说，外面的题影驾车驾久了，有时都会怀疑里面到底是不是坐着两个人。

　　当车队驶出了村庄，岳空吟听到有人扣着车轼。

　　“进来。”

　　道清不等马车停稳，直接跃了上来，挑帘而入。

　　姬商姒见状，行了一礼，便识趣地下了马车，改坐“姬”家的车辇。

　　岳空吟困惑不已，问道：“国师怎么来了？”

　　道清不慌不忙地回道：“刚刚小年生和你也就隔了几块田……我过会儿追过去都来得及。”

　　岳空吟瞳孔微缩：“他怎么在这儿？又为何不来见朕？”

　　道清笑道：“他怎么在这儿我可不知道。但现在他有无数种理由不来见陛下。”

　　岳空吟叹道：“朕又不杀他……”

　　道清挑眉：“陛下，你不杀他没错，可要杀他的人，就在你后面，一车一车的呢。”

　　岳空吟闭上了眼睛，靠在了椅背上，开始怀念起有傅年生辅佐的那段日子。

　　“朕当初直接把他接到宫里，是不是就没这档子事儿了。”

　　道清仍旧带着雷打不动的笑容，淡淡道：“陛下这样，只会让姬询政把矛头转向傅年生，他反而死得更快。”

　　岳空吟对姬询政的厌恶程度又往上攀了一个阶层。

　　道清起身道：“我就是来汇报一下……臣告退。”

　　岳空吟点了点头。道清也不拖沓，出了马车就往傅年生所在的方向赶去。

　　后方，姬询政只看见道清的一进一出，却不知到二人到底说了什么。

　　姬愈成轻声问道：“爹，要不要派人跟着道清？”

　　姬询政果断摆了摆手：“此人深不可测，为父到现在都还没摸清他的底细，暂时互不招惹为妙。”

　　姬业有些不满：“叔叔，我认为表兄说的对，这种人更应该盯紧一点。”

　　姬询政扫了姬业一眼，语气略微有些不满：“这些话以后莫要再说了。你们见到国师，能多客气就多客气。”

　　姬愈成和姬业瞬间涌起了一种窝囊感，但碍于姬询政已经下了令，他们只能把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姬愈成又问道：“爹，妹妹那边怎么办？这么多年了，肚子里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姬询政回道：“此事还需再议……现在的局势，不是有了皇嗣就能稳得住的。其他皇亲放着不说，还有其他一些门阀也是看得紧。再加上一个道清立场不明，傅年生又不知去向……”

　　姬业冷笑道：“傅家就剩两个废物，能掀起什么浪花？”

　　姬询政目光肃然：“傅芸倒也就那样，但傅年生那小子为父还是很难放下心来。”

　　姬愈成不屑道：“傅年生除了皮囊生得好看点儿，其他好像也没什么用了吧……”

　　姬询政全然不理会晚辈对傅年生的奚落。的确，傅年生所有可以依靠的靠山都被他们清理得干干净净，就算他们暗中杀了这个落魄子弟，怕是也不会有别人知道。但不知为何，道清护傅年生护得极紧，使得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傅年生的下落。再加上岳空吟口谕，免除傅年生一切罪责，还保留了对方的官书，这叫他怎么对傅年生下手——表面上傅氏兄弟二人早已没有任何依靠，事实上，有的是人为他们撑腰。

　　姬询政声音略有些沙哑：“为父现在最挂心的是这次计划……小皇帝暗中派人杀我，那我们就比比谁的刀更快。”

　　姬业说道：“叔叔放心，我和表兄早已准备待命。”

　　姬询政用手指轻叩桌面，喃喃道：“那样最好……”

　　入夜。

　　傅年生用树枝在崖壁下搭起了一个窝棚，等到明天，找个机会绕道前山去，只要上了山，他们就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了。

　　傅年生并不升篝火，生怕引来没有必要的注意。傅芸将自己蜷成一团，身体紧紧贴着傅年生。

　　傅年生感觉到傅芸在微微颤抖，便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围在傅芸身上，然后轻轻抱住了傅芸。

　　傅芸将自己的头埋在傅年生怀里，听着对方的心跳，总能使他感到心安。

　　傅年生抱着傅芸，虽然对方的头发有点扎人，但暖暖的一团抱着也挺舒服，正当他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却听到了极为奇怪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傅年生猛的清醒了过来，轻轻摇醒了傅芸后，二人蹑手蹑脚地藏身于一块巨石的后边。

　　傅芸躲在里侧，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声音让他感到格外紧张。

　　傅年生偷偷探出了脑袋，放眼望去。一开始黑乎乎的什么也没看见，到后来，就看见一团一团的篝火生了起来。

　　傅年生目光扫了过去，惊异地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容——姬愈成和姬业！

　　二人皆身披甲胄，看样子和周围的人都相谈甚欢。

　　傅年生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大妙。他缓缓蹲下了身，对着傅芸说道：“芸儿，你先睡，有事哥哥叫你。”

　　“那你呢？”傅芸的脸上写满了担忧，看着傅年生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会简单。

　　傅年生揉了揉傅芸的发顶，安慰道：“哥哥就在你旁边，不过要站哨，不用担心哥哥。”

　　傅芸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待到傅芸的呼吸声平缓了之后，傅年生才重新站了起来。他看到那边的人都席地而卧，只有少数几个人在旁边巡逻。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干什么，但再呆这儿，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傅年生横抱起了傅芸，贴着山脚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一直等到看不见火光，他才停了下来。

　　二人藏身于乱石堆中，横七竖八的石头，挡住了冷风，这让傅年生舒坦了许多。

　　傅年生让傅芸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自己的思绪则活络了起来。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帮人不是冲着他们来的，不然他们完全可以直接乱刀砍死自己。

　　傅年生不禁咬住了自己的指甲。姬愈成和姬业的上头就是姬询政，但姬询政若想对一个政敌做些什么，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连禁军都干涉了进来。而能让姬询政连禁军内僚都舍得动用的人，屈指可数。

　　傅年生第一个想到的是道清，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抹去了，印象中道清和姬询政没有什么纠葛，道清甚至有些置身于朝堂之外的感觉。

　　第二个想到的人，则让傅年生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不会要对岳空吟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