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之华》江畔树

52、第五十二章 相忘江湖

　　第五十二章相忘江湖
　　文华冷冷地看了上官桂一眼，说：“上次把我伤得气若游丝的是我的母妃，这次要取我性命的是师父亲自嘱咐务必要护我周全的师伯，哼哼，大概这就是我的命数，我，不是死在敌手，而是死在自己人之手。”她眼波流转，但是都透着冰凉的冷意。那个冷意，犹如上官桂第一次救她，她醒来后审视般的冰冷目光。
　　上官桂记得那个湖底寒晶石一般闪过的冰冷的目光，这次又重现了。他也是有点触动的，当他听到说上次伤她的，是她的娘亲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没想到，毕竟虎毒不食子，何况是亲母女。
　　他盯着她看，再看，才说：“那才是你会失忆的真正原因，因为你不愿意想起来这个场景，所以，直接把它忘记了。连同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文华仍旧冷冷地看着他，说：“是的，师伯，而这次，希望你下手更准一些，直接杀死，不要留有余地，让我苟活。”
　　上官桂，这个时候也叹了口气，他突然同情这个文华。帝王之家有多少绝情，多少秘而不宣的算计，多少暗夜里留下的血痕，他完全明白，只是，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杀死自己，桂先生也觉得心像掉进了冰窟，那种冷意，还是太痛了。
　　马车还在往前行驶。
　　然后他们下马车住店的时候，文华才发现，珠儿居然坐在驾驶马车的人身边，在马车外的车架上坐着，既然上官桂带了珠儿出来照顾她，那么她实在明白桂先生是完全不会杀她的了。
　　这就奇怪了，他那么凶巴巴的，不会只是表示自己的个性吧。果然不是，等文华住下之后，他却来跟文华辞行，让文华写一封书信交给自己，带给上官折宸，内容必须表达自己决意离开。
　　文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自己悄无声息离开就好了，为何要多此一举。但是她马上也会意过来，只有自己明确了决意离开，那么上官折宸才会放手。上官桂出的是这个牌面，的确是一手好牌。她要怎么写呢，告诉她自己是文华，他会来寻她吗？告诉他自己情非得已，但是又何必增加他烦恼。有些话，是一定要当面说的，如果没有机会说，也就不必说了。自己身后还有那么一堆麻烦事，自己都不想做文华，又何苦把宸王爷也拉进这个乱局里。再说，真的写一堆真情实意，上官桂也不会同意，上官桂要的，就是她的绝情绝义。
　　文华明白了，上官桂要的是：文华主动离开了上官折宸，他上官桂是不得已而为之，只好送她走。聪明，真是聪明，也算是苦心孤诣。文华一点儿也不讨厌上官桂，她倒是羡慕，上官折宸身边有这么为他打算的人，文华身后，却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有人在他身边，一心为他好，自己又有什么放不下的了。文华觉得，自己不过是闯入了他生活的不速之客，时间到了，也就该离开了。于是她写了：大恩不言谢，山水不相逢。
　　上官桂看着这十个字，心里一阵痛，因为当年静浣给上官桂的诀别信写的就是：爱过无悔，相忘江湖。后来两人虽有书信往来，都是只谈门派之事，绝字不提当日情感。静浣跟文华，果然是嫡传的师徒关系，做人做事，都这般冷静无情。
　　上官桂反复地看着这十个字，字写得真是娟秀，一如静浣的字，诶，他禁不住叹了口气，他本以为自己少不了一番游说，没想到她写得如此干脆，倒显得自己多事。
　　他留下一个包袱，给珠儿，吩咐她照顾好文华，然后只身离开了。
　　文华打开包袱，看到的是药和银两。上官桂，最终还是决定让她活着，她应该感激了，不是吗？第一次因为宸王爷想救她，上官桂救了。这次又救她于危难了，就算是因为师父的嘱托，他也算是对得起故人了。
　　文华吩咐原来的马车师傅往金陵城去，她付好酬金，却没有跟着马车走，马车师傅驾驶着空车去了金陵。文华换了马车，交待好自己的方向，义无反顾地走了。她离开后，躲在暗处的上官桂才真的离开，他放心了，这个文华，不仅真心会走，而且已经误导了上官折宸的寻找。
　　女人，原来都这般绝情。
　　然后，他突然想回家了，看看自己的几个孩子，还有那个凶巴巴的老婆，他这么想着，就真的回家去了。
　　文华服了药，坐在马车里，一语不发。珠儿觉得闷，逗她说话，她都不说。文华心里空落落的，真的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恩不言谢，山水不相逢。”文华都被自己的绝情吓到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绝情是为了打发上官桂，还是因为静浣，或者因为母妃，她身边最亲近的两名女子都是这般无情之人，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无情，一点也不奇怪吧，但是，为何，自己内心总是觉得好酸楚。上官折宸，大概是自己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男子了，他待自己一片至诚，自己却不告而别。
　　昨晚也许应该一见面就先告诉他自己是文华的了，但是告诉之后呢，之后怎么办？自己的难题自己解决，抛给上官折宸，不是文华的风格，她一向最不愿意麻烦他人。
　　文华的心，空了，像一座经历百年风沙的空城，孤寂的风从西吹到东，从北吹到南，“呼……呼……呼……”充满回声，但是那里没有一个活物，连草都不长一根。
　　原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这个上官折宸，但是来不及说，就已经结束了。但愿他不知道文华的心意，但愿他不会爱上文华。但是文华想起当日在白果树下，宸王爷抱着亭亭的腰，把头埋在亭亭的胸前哭。他一接到她的求助信不顾自己安危，直冲过来保护她。还有，自己在朗月山庄的药房里，性命堪忧，却忍不住出去看看宸王爷是否安好，为了他的安全，不惜将自己的命搭进去。
　　两个人都愿意为了对方把性命交出去，但是，他们都来不及好好地说一说自己的心意。一时的犹豫，一生的错过。
　　他总是温柔跟她说：“乖乖等我。”这次，她离开了，没有等他。
　　文华感觉自己好累，她于是把自己蜷缩着像一名无助的婴孩，在马车里睡下了。珠儿觉得亭亭变成了文华之后，貌似整个人跟以前都不一样了：以前很好伺候，也爱说话。现在珠儿都不知道如何办了。在珠儿的有限认识里，亭亭就是文华，文华就是亭亭，不就是同一个人嘛，怎么会变化这么大了。
　　文华躺在颠簸的马车里，她猜想，上官桂，肯定会派人确保她是离开上官折宸的，他才会真的放心，她其实猜错了，上官桂根本就是回家去了，连亭亭的十个字都没有着急交给上官折宸，因为他知道，上官折宸一定会派人在他家里等他的了。正所谓逃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
　　果然，在他家里等他的人是陈云，陈云的腿伤还没有完全好，但是已经在他家里等他了。上官桂把文华的十个字交给陈云，陈云追问原因，上官桂一个字也不说。陈云只好拿着这张纸回去复命了。
　　金菁看见这十个字，感觉好奇怪，在金菁心里：亭亭一向看起来待人都蛮好的了，当日金菁有难，她都是极力搭救不说，金菁整蛊她，她也是都放过金菁的了。那次在紫竹林的竹屋里，如果不是亭亭一人当关，力战多人，金菁就不会只伤到一条腿，只怕是跟她的蔡表哥一样是一具尸体了。
　　她问陈云这十个字的真正含义，陈云说：“含义不难，就是感谢宸王爷的救命之恩，然后她走了，并且不会再见了。”金菁说：“我当然知道这个意思了，问题是，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呀？我亲眼看见他们两人眉来眼去，郎情妾意的，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陈云凶她说：“什么郎情妾意的，别胡说八道，现在还是赶紧给宸王爷看吧，都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诶……”陈云把这十个字，飞鸽传书给宸王爷，宸王爷翻来覆去看，就是不愿意相信。
　　什么叫做：大恩不言谢，山水不相逢。凭什么呀？就算是把天地翻个遍，就不怕找不出亭亭来。既然知道她是他山派的，那么直接找桂先生，不怕找不出亭亭。
　　等宸王爷到了上官桂的家的时候，上官桂又不见了。上官桂是明摆着躲他，他还真不能把上官桂怎么样。但是，他想起了另一个人，柳向南。对于桂先生，只能来软的；对于柳向南，就可以来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