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之华》江畔树

42、第四十二章 上官浙翃

　　第四十二章上官折翃
　　她居然已经形容枯槁了。眼前这个憔悴得不成人样的女人，很难跟一袭红衣在银杏树下翩然起舞的女人联系起来。
　　她真的日子所剩无几了。
　　宸王妃看到宸王爷的时候，也是很惊讶，因为她以往看到的要么是会脸红的清俊少年郎，要么是雄姿勃发，英气逼人的将军。那个能领三万残兵打败燕军十万精锐部队的宸王爷，怎么看起来这么虚弱。
　　她居然笑了，她笑：命运的可笑。
　　她这一笑，居然整个脸就生动起来了，她还是美的。
　　亭亭是第一次见王妃，那个被秋菊描述的美艳无边的宸王妃，居然就是榻上的病女人的时候，她也是惊讶的，但是亭亭看到了宸王妃的笑，她相信了。
　　没有一个旁的病了的女人，可以笑得如此多妍。
　　时光也好，病痛也好，真正美人，是败不掉的。
　　宸王爷让人找了一个贵妃塌，并列在王妃的床畔，他打算在她生命的最后几段时光，他要好好守着她，她是他初次懂情滋味的那抹艳红色，但是带着太多的羞辱和苦涩，他要跟自己的过去告个别。
　　白果树下近日来有些零落，甚至有几个仆人都开始偷懒耍赖。但是因为宸王爷一行人的到来，管制严格起来，大家井然有序地安排着各项事宜，山庄里又有了人气，那些想偷懒的仆人也振作起来，好好干活了。
　　宸王爷安排了几个侍卫，奔去北静王府，通知大家备下王妃的后事。
　　这里原本留下的管事就是王妃的一个贴身婢女，唤做青儿的。她从小跟着王妃长大，情同姐妹。王妃本来只是郁结，后来为了青儿，挡住了靖王爷的一掌，虽然靖王爷看着是张晓穗而撤去了大半的内力，但是仍然让这个柔弱的王妃永久地缠绵于病榻之上，但是，虽然身体不佳，也过了好些年了，直到半年前上官折翃战死沙场，她就了无生意，一心求死。慢慢地，药也不吃，饭也是时而吃几口，时而一口也不吃，硬生生的把自己拖成这个样子。
　　留给张晓穗的大夫看着不行，让青儿赶紧想办法，青儿才飞鸽传书给王爷知晓。宸王爷果然不叫人失望，自己病恹恹的，居然也连夜赶过来了。
　　栗大夫把完脉，走到宸王爷面前，低下头，耳语对着宸王爷说：“灯枯油尽了，不过是熬日子罢了。”桂先生也是点了点头，连诊脉都不愿意诊断了，因为桂先生一看，就心知肚明：已经不过是这几日了。
　　半年之前的岁月里，宸王爷是基本上两个月来看一次，这半年来，因为王妃的身体越来越差，他差不多是一个月来看一次，最近快两个月了都没来，青儿就知道王爷肯定是有要事缠身。要不然，他不可能不来看王妃的。
　　王妃在床上，亭亭把王爷搀扶到贵妃榻上，两个人就那么躺着。亭亭一直在近身，帮王爷整理仪容，又从侍卫手中端过茶来，递给宸王爷喝，又再次收了杯子，然后她才离开，其他人也都知趣地离开了。
　　宸王爷交代亭亭，让这里的人全部撤出去，前后左右的房子都撤空，他要单独跟王妃说话，所有人都避开。
　　亭亭果然都照做了，青儿也是一起执行。
　　宸王爷看着王妃，王妃也看着他。这一次，他们都病着，没有力气赌气，没有力气吵架，没有力气转身离开。所以，他们就像两个多年的故交，彼此看着，都笑了。
　　王妃对王爷说：“临了了，守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呀。”
　　王爷回答：“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王妃。你放宽点心，我会让桂先生好好给你医治的。”
　　王妃意味深长地看着王爷，说到：“大夫只能医身，没法医心。你知道我的心早就死了。”张晓穗凄然一笑，说：“他死了，居然不是在温柔乡里，而是在战场上，多么可笑。”
　　王爷也意味深长地说：“他毕竟是上官家的孩子。你也是生在将门之家，又怎会不知，将门之家的男子，在战场上死去，算是死得其所了。”
　　王妃收回去眼神，看着遥远的地方，像是追思什么。
　　多年之前，她一心一意只是爱慕着上官折翃，不在意他其实已经是有妇之夫，也不在意他和上官折宸是亲兄弟，她真是脑子里完全只有爱情，完全只想呆在他的温柔乡里。跟上官折翃一起过的每一天都是刺激的，都是叫人回味无穷的，后来奸情被上官折宸发现，她有一段时间比较害怕。但是上官折翃告诉她没事儿，上官折翃比上官折宸本人还了解上官折宸的脾气——上官折宸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并且又把养育之恩，军中同袍之义，看得比天大。
　　张晓穗的父亲，也是名将。张将军曾经在跟上官折宸一起攻打北燕的时候，不顾生死保护那个时候还只有十五岁的上官折宸，这份情谊，宸王爷一定不会忘记。而张晓穗是张将军的爱女，在张夫人过世之后，对这个女儿充满爱与亏欠。而宸王爷又真爱张晓穗，绝不会让这个女人死于丑闻。
　　上官折翃每一点都没有说错，他的确了解这个弟弟，他都算对了。只是他忘记算自己的父亲靖王爷，可是个铁血手腕的男人。
　　靖王爷处理他们的事情，真的是不打算留活口，如若当时不是宸王爷力保张晓穗，她大概坟头都已经长了好几年草了吧。
　　张晓穗眼神收回来，看着宸王爷，又凄然一笑，说：“谢谢你，总算是保全了我父亲的脸面和我的贱命。”
　　宸王爷叹了口气，说：“可是，我叔父处理青儿的时候，你太冲动了，才落下病根。”
　　张晓穗也叹了口气，说：“自从我母亲走后，父亲总是常年不在家，青儿是陪我最久的人，我怕打雷，她陪着我，我怕黑，她陪着我，我做任何事情，都是她陪着我。她其实待我如母如姐，虽然我还长她一岁，但是岁月并不能代表什么，我不是也比你长一岁吗？论心智，我哪里比得过你。”
　　宸王爷又叹了口气，说：“心智单纯没什么不好，至少自己过得快乐。那些看似成熟的人，背负那么多，哪里还能快乐呢？”
　　张晓穗点了点头，说：“也是，你的哥哥就比你快乐很多。靖王爷真的好心狠，虎毒不食子呀。上官折翃哪里是上阵杀敌的料，明显就是让他去送死的了。他是不是跟哪个女人的春事，东窗事发了？”
　　宸王爷看了看他的这个名义上的王妃，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按理说不必让她知道，但是她都快要死了，他还是打算诚实告知：“是的，他惹上了当今贵妃娘娘的嫂子。”
　　张晓穗笑了，有点虚弱，但是真的是开心地笑，说：“哦，是吗，还好不是贵妃娘娘本人，咳咳咳……如果是皇帝的老婆，怕是他想用战场的功勋和血都清洗不干净了，你们这个王府也跟着翻天覆地了吧。”
　　宸王爷无奈地看她一眼，说：“难不成你这么想看我们家的笑话？”
　　张晓穗止住了笑，说：“那倒不是，欢欢还在你们家呢，我还是希望他平安顺遂一生的。”她顿了一下，接着说：“其实有些女人是他惹上的桃花，但是，有些女人是自己寂寞，然后故意勾搭你哥哥的，更有甚者，那个奸夫根本不是你哥哥，但是一旦被发现有奸情，又没有实在的证据，往往女人就藏住了自己的相好，然后栽赃在你哥哥头上。毕竟他身份尊贵，一般人不敢惹，更不用说他名声本来就不好。所以说，他的那些桃花，真真假假，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宸王爷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多的关于他哥哥的那些烂事，听到说不是他哥哥的情妇却安在他头上，突然对这个哥哥也不自觉同情起来。
　　小时候，他学不来哥哥的讨父母欢心，长大了学不会哥哥的会讨女孩子欢心，再后来，他也学不会他怎么可以做到家里妻子不闹，外面情人不吵。
　　他实在不了解这个哥哥，虽然哥哥的确不爱读书，也不爱练武，但是他画的春宫图还真是可以让人看得脸红心跳。诶，也许，他对这个哥哥的了解还不如眼前的这个张晓穗。
　　宸王爷也搞不懂，上官折翃是真的爱上张晓穗，还是仅仅是因为讨厌宸王爷而做的报复，又或者兼而有之。但是那次他让青儿通风报信，让上官折宸回去救张晓穗，如此看来，至少是有爱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