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之华》江畔树

41、第四十一章 黄叶落尽

　　第四十一章黄叶落尽
　　宸王爷还没到朗月山庄，桂先生就已经到了，这次居然跟春儿调情的戏份都省去了，他直接在药房跟他的师弟栗大夫一起探讨方子，又捣药，要熬药，忙得天昏地暗的。
　　宸王爷一到庄子里，就被泡进了一个巨大的药桶里，让他在里面好好泡了个药浴，然后就是：又是扎针又是吃药，两个大夫守着，其他的婢女都不需要了，近身照顾的，也就留了两个男侍卫而已。
　　本来宸王爷看着是比较虚弱，还是非常清醒自持的。但是被两个大夫这么一倒腾，看着反倒是更弱了，如果不是对这两位医者特别放心，有人或许以为越治疗越差了，只有宸王爷知道，都是对的，解毒的过程就是从放到聚集的过程。
　　亭亭本来是要留下来帮忙的，但是春儿觉得亭亭照顾人这方面实在不行，还不如她的两个婢女珠儿和翠儿。宸王爷听到春儿对亭亭的评价，觉得很准确，毕竟一路从江州到金陵，她守护自己不错，照顾自己就有点差强人意了。于是跟亭亭说：“这次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几日，这种琐事就不用你了，以后肯定有大事交托给你。”亭亭也自知自己伺候人的功夫不太行，于是也就见好就收，乖乖回自己房里去了。珠儿和翠儿看见她，高兴得不得了。最高兴的还是那只被唤作“黑炭”的狗，看见亭亭，围着转了好几圈。
　　知府大人跟来的两个大夫看着桂先生和栗大夫医术明显高于自己，于是本来可以离开了，却不要离开，说是要留下来打打下手，实则偷学点医术。爱学习的人，到哪里都是有钻研的精神。好在桂先生和栗大夫也不是小气的人，居然同意了。
　　过了两三日，宸王爷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都可以吃点面条了，算是有些缓过来了，只是余毒还需要一些时日慢慢拔出来。这期间，亭亭来过几次，就坐在床沿的凳子上，看看他，看他睡着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有一次，一个男侍卫也就打个盹，亭亭于是就多看宸王爷一些时间，结果看着看着，自己睡着了，就趴在宸王爷的枕头边上。男侍卫醒来后睁开眼，看见宸王爷居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亭亭。男侍卫想叫唤亭亭的时候，宸王爷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不让他发出声音，于是他就只好傻站着，等待宸王爷吩咐。只是那个亭亭，能安心睡着，也是奇人一个。直至她自己睡醒了，宸王爷突然闭上眼睛装睡，亭亭才蹑手蹑脚离开。男侍卫觉得宸王爷居然是这么调皮的，而亭亭也是一个好奇怪的一个女子。
　　又过了一天，亭亭白天乖乖呆在自己房间里看看书，晚上还是依旧是练剑。
　　宸王爷的门口，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说话，一起讨论半天，也得不出一个结果来。原来有飞鸽传书，表示宸王妃病入膏肓，怕是大限将至。他们想要告诉宸王爷，又怕王爷的身子吃不消。
　　宸王爷昏昏沉沉，但是还是听到了王妃两个字。毕竟这两个字在这里几乎是禁语，没有人会公开讨论，更不可能让宸王爷本人听到的了。宸王爷觉得一定是大事，问春儿，春儿支支吾吾，不愿意说。于是宸王爷把秋菊叫进来，秋菊只好实情相告。
　　王爷撑着身子坐起来，说自己要赶去白果树下一趟。但是他身子虚弱，恐怕难以成行。“鬼见愁”桂先生也不让他出行。
　　宸王爷问：“怎么没有看到亭亭？”秋菊答道：“她还是跟往常一样，半夜在练剑。”宸王爷说：“让她回来。”
　　亭亭回来了，现在是深秋，过几天就是初冬了，这么冷的夜里，她居然练了一身的汗。但是她一点也没有喘气，可见功力又长进了。
　　他看着亭亭说：“我要去看望王妃，你来安排我的出行。”他下这个命令，是因为他知道，除了亭亭，这些人都会听桂先生和春儿的，而他们两个是不会让他走的。
　　只有亭亭，完全听自己的话。
　　亭亭看看春儿，又看看王爷，她也为难起来，因为，虽然她也知道王爷和王妃夫妻情深，但是王爷这个样子的确不宜长途跋涉。
　　但是她果然没有让宸王爷失望，她看着所有人，说：“听我的吩咐，选最精壮的马匹，套上两辆马车，第一辆马车里垫五床被褥，免王爷颠簸。第二辆装好所有的生活必需品和药品，秋菊守着第二辆马车。桂先生骑马在王爷马车旁随时看顾，其他平日里本就照顾王爷的几个人，都必须骑马跟着随时伺候，再选十个武林高手押车，连夜出发。”
　　桂先生叹了口气，马上就收拾药箱。他其实也知道拦不住宸王爷。他刚才不想去，是因为他不想见到靖王爷，万一靖王爷也在那里，两个人碰面太尴尬了。秋菊更是眼力劲足得很，马上准备一些生活必需物资。而春儿把一切其他的人员马匹等都安排妥当了。
　　亭亭觉得自己就是狐假虎威的那只狐狸，老虎发病了，但是狐狸还是可以借一下威风。她当然更是知道，大家不让王爷出发，其实是怕意外，但是真不让走，又怕日后怪罪。她这一出面，等于挑了责任，大家就顺水推舟。
　　路上连月亮都没有，大家打着火把就出发了。
　　贴身照顾宸王爷的还是栗大夫。
　　一夜无话，然后在清湖镇上歇脚，然后继续出发。春儿留在朗月山庄守家，当然也是考虑到她的那个孩子，实在离不开春儿，又没法带着一起奔波。所以，秋菊和桂先生就成了整个队伍的总指挥，什么时候入店休息，什么时候吃饭，都安排得井然有序。只是，宸王爷一路要求快走，所以，行程比以往都安排得紧凑很多。
　　前两天都是栗大夫不离身的照顾，宸王爷有时候清醒，也不过问些话，然后总是被桂先生喂了药就昏睡。栗大夫对于他这个师兄，也是很无奈，但是也不敢反驳。
　　那日大约午后时光，秋阳比较烈，虽然隔着帘子他都觉得晃眼。于是他打开马车的帘子，看到一边骑马一边打盹的亭亭。
　　他回头看看栗大夫，栗大夫也会心一笑。宸王爷问栗大夫：“赶到哪里了？”栗大夫回答：“已经进入临安地界，明天下午应该就可以到了。”宸王爷嗯了一声，说到：“这次我一意孤行，辛苦大家了。”栗大夫马上正襟危坐，回答到：“王爷不顾病躯，才是辛苦，我们不算辛苦。”
　　王爷看着他，说：“栗大夫，你不要一直那么紧张，你我相交多年，我早已视你为朋友了。”栗大夫听到朋友两字，只觉得心口发烫，就更是正襟危坐了。
　　王爷不禁觉得好笑。然后又打开帘子，看着马背上摇摇欲坠的亭亭，但是这个亭亭，看着像是要随时掉下马背了，但是她就是能让自己在马背上留住。
　　王爷回头问栗大夫：“晚上我喝了药，是否是亭亭守夜。”栗大夫回答：“是的，每个晚上袭击我们队伍的人有好几拨，都是亭亭守着。她怕是我们这个队里，武功最高的人，晚上只能辛苦她守了。王爷也知道，桂先生虽然武功也深不可测，但是晚上这么辛苦，他是能省心就省心的了，到了晚上，他自己就去秋菊的马车里睡去了。”
　　宸王爷摇了摇头，春儿没有同行，桂先生去招惹秋菊了。但是桂先生这么多年帮着自己，完全是跟宸王爷有缘，还有就是宸王爷惯着他。
　　宸王爷跟栗大夫说：“麻烦您去秋菊的马车里，换亭亭进来睡一下。”栗大夫本来觉得让亭亭直接去秋菊那里不是更直接，但是马上回过神，就出了马车跟亭亭说了。亭亭一开始不要，说自己骑着马也可以小睡一会儿，不影响。但是当亭亭听到王爷轻声唤她，她还是看向了王爷。宸王爷的脸出现在马车的窗子上，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看起来比早两天好一些了。但是那对黑眼圈，还有青紫的嘴唇，还是表明着他的毒还没有排干净。他已经尽量微笑可亲地看着亭亭了。亭亭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
　　她进入了宸王爷的马车，好几床的被褥真的很软，很舒服。
　　她对宸王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就打了个哈欠，又笑了一笑，才说：“这么软的被子，我沾着就可以睡着。”
　　宸王爷把自己的身子尽量往一边靠了靠，腾出更大的地方让她可以睡一下。
　　亭亭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当她真的躺下，她就发现自己真的太累了。她把身子弓起来，像一个婴儿蜷缩着，背对着王爷睡下了。
　　王爷看着她的后背，觉得她最近又瘦了。又看看她的乌黑浓密的长发，有那么几根在透过帘子的秋阳的光影里不老实地飞扬。
　　宸王爷用手指头轻轻地触碰那几根发丝，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收回来。他自嘲：诶，也许不老实的不是亭亭的头发，是自己一颗以为枯寂却又不甘于枯寂的心。
　　他怜惜她起来，这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随意给自己起个名字叫做亭亭的女孩子，睡得像个婴儿。如果不是她舍命救助，他大概就死在紫竹林了。
　　他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子扯过去，给她也一起盖上了。亭亭刚开始的时候跟宸王爷说着话，她说：“王爷，我想，送你去白果树下之后，打算出去一趟，去找他山派，我猜，那里应该可以找到关于我的一些信息。”
　　宸王爷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声。
　　亭亭就当作是许可的回应了，然后好安心、放心地让自己又一次在宸王爷身边睡着了。
　　她晚上经常练功，一个原因当然是为了增进武功，另一个原因其实是她有严重的失眠症。
　　她睡着了，就有很多人很多事入她的梦境。
　　有时候是美梦：有一棵很大的梨花树，微风吹过，落英缤纷，有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在梨花树的秋千上，荡过来荡过去，欢声笑语一片。
　　有时候是噩梦：火光一片，一个怒气冲冲的疯女人一路砍杀，有个女孩在叫大家逃命，但是女孩的脚就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步也挪不开，她想看见那个疯女人的样貌，那张脸明明应该很熟悉，但是她看着的就是一张模糊的脸。
　　还有其他各色的梦。
　　在宸王爷的马车里，亭亭睡着了，睡得没心没肺地。
　　晚上她依然是守夜的人，但是进入了临安地界，也就没有什么人敢打他们主意了，毕竟这里是靖王爷的地盘。
　　他们到了白果树下的时候，是午后时分。
　　现守卫少了好几个，丫鬟好像也不见了几个。但是最让他吃惊的是，这个银杏树，居然一片叶子都掉光了。粗壮的树干只插云霄，像一把把利剑。秋风阵阵，百叶凋零，王爷心惊，往年也是这么早就掉光的吗？还是自己心境悲凉，觉得一切都太早了。
　　他看到王妃的时候，就更加吃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