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之华》江畔树

4、第四章 失魂落魄

　　第四章失魂落魄
　　桂先生，坐在廊下看对面的房间——房间窗子开着，人影晃动，时而迅速移动，时而一动不动地发呆。
　　桂先生倒是镇定，他清楚地知道，床上的这个姑娘死是死不了的，就是活着也是遭罪——情况好只是记不得部分事情，其他与常人无异，情况不好，只怕大小便都失禁——这个山庄里从此多了一个类似于一株植物的人，诶……即使是情况好的，会不会很重要的记不得，也不可而知。这个姑娘看起来脸色苍白，但是整张脸看起来倒也还算清秀可人。
　　这个姑娘不同于已经在的春夏秋冬四个女子——她手指甲干净得一尘不染，骨节匀称，手上略有几个老茧——桂先生是明白人，这个茧子，是多年练剑的结果，也就是说，这个人，不是大户小姐，也该是个剑客。桂先生站在院子里，扯了个草，折了折，剔了一下牙齿，往外吐了一下嵌在牙缝里的骨头渣渣。
　　秋风和煦，他在朗月山庄一览秋光。他在这里已经留了整整三天了。今儿，那个女孩子也该醒来了，如果今天醒来，那么基本上就可以恢复到好的状态，如果今日再不醒来，怕是会成为一个会喘气的植物型的人物。他抬头看天，就像是问问天意的样子，恰是这个时候，就见到春儿奔过来：“桂先生，醒了。”然后略一欠身：“请您移步，看看接下来如何诊治。”
　　桂先生看着春儿，开了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又乖乖闭上了。然后走向那个厢房，但是快进门的时候，又回头看看春儿，只见春儿，眼观鼻，鼻观心，紧跟其后。
　　桂先生无奈摇了摇头，于是进去搭脉，床边守着的人们三三俩俩地散去了。看着床上女子的容颜，她眼睛缓缓地睁开，扫视了一下窗前围着的人们。因为昏迷几日，她的眼神如同一个远山的湖泊上的罩着一层雾霭，朦胧而遥远。然后，她紧紧盯了一下桂先生。桂先生只觉得是湖底两颗寒晶石闪了一下光，然后就闪了一下子，又暗了下去，因为她把眼皮子又合上了。那个光里，居然带着冷意和审视。
　　桂先生于是把搭脉的手松了一下，姑娘的手，就直直地垂落下去，然后就敲在窗沿上——吧嗒，一声脆响。春儿，赶紧“啊哟”了一声，连忙冲过去，把姑娘的手，扶起来，塞进被窝里。春儿，然后，就意识到桂先生的故意——他是故意让春儿着急的。春儿就是那种把别人的事情当自己事情来做，还恨不得做得十二分好的人，桂先生其实是替她累的。但是春儿好像乐在其中，根本就是不在意。
　　桂先生倒是对床上的这个姑娘起了好奇心，刚才那个眼神，可以理解作什么？审视救自己的人？不屑？或者认为别人多事？诶，不知道，但是那个眼神至少不是友好，看样子，宸庄主救回来的是一头狼也说不定呀。
　　桂先生站起来，呵呵一笑：“春儿，口渴得很，倒杯茶来。”春儿，嗔了他一眼，但是又低眉顺眼地去亲自倒茶。
　　桂先生就在春儿转身出去的一霎那，低头附在床上姑娘的耳边，低声却清晰地说道：“不管你是谁，他们都是救你的人，你最好知恩图报。狼心狗肺的话，我今天怎么救得你，他日就怎么杀你。”
　　待到春儿手捧茶进来的时候，桂先生又一副深情款款盯着春儿的脸，调笑道：“春儿，你明显看出，这个小妮子比这些个姑娘还俊些，你也放心把她放在王爷身边？”春儿只是把原本要递给他的茶水，轻轻放在桌子上，缓缓道：“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庄主要救的人，我们就救了，至于其它，我也不在意。”
　　桂先生哈哈哈大笑，捧着茶一饮而尽，甩袖而去。
　　倒是把春儿愣了一下，茶水滚烫，他怎么喝下去的？连忙拿起茶杯，发现杯子已经如冰雪一般冷了——桂先生是怎么做到的？春儿叹一口气，这个桂先生，对自己也不是不好，但是他那个厉害的老婆，谁惹得起？
　　春儿已经不止一次地听桂先生跟王爷抱怨，说自己那个母夜叉一般的老婆，用他的话说，就是又老又丑，又胖又凶。于是他就不断地在外面勾三搭四，他老婆就不断地灭小三、灭小四。
　　春儿又叹口气，桂先生待自己不算差，每次来，必定带珠玉金银，她是肯定不收，于是他还正儿八经地为她置办了一个妆盒，每次也不说给她，然后就一次次地往里添加东西。春儿其实后来就不管这件事情了，连妆盒也懒得理，于是妆盒上就开始积灰。灰被擦拭干净一次，就是里面又多了一件东西的意思，只是，擦拭的人也是桂先生自己而已。
　　床上的人儿，“嗯，”一声，春儿就小步移到床前。把她慢慢扶起来，于是她眼睛慢慢睁开，看着春儿，勉强挤出一份笑容，哑着嗓子说道：“谢谢姐姐照料。”春儿，就伸手在她胸前帮她顺气，她然后就收回去了笑容，又勉强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姐姐可否告知，这是哪里？”
　　春儿一边帮她顺气，一边回答：“这是朗月山庄，三里之外就是国庆寺，十里之外就是钱东镇。”春儿自觉回答算是仔细、明白，只是姑娘好像对这些个地名一无所知，因为她还是问：“钱东镇之外呢？我到底到了哪里，我怎么都没听说过这些呢？”
　　春儿不急不缓地说道：“姑娘未必是本地人，不知道这些地名不奇怪，但是姑娘知道自己是谁，家里住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吗？”
　　那个姑娘眼睛一下子睁得更大了：“我是？我是？我是……”三个“我是”之后，居然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却含在眼眶里，连嘴巴都紧张地张开着——果然如桂先生所料，她不记得了。
　　春儿，虽然心里大概猜到，但是仍然免不了还是有些悲悯，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的人，只怕比自己都还可怜了。
　　春儿如母亲般温柔地说：“姑娘，别着急，啊，慢慢想，会好的。”她口气虽然温柔，但是眼眶也不免有些发热，接着说道：“桂先生说，姑娘只是头骨里面有个血块，只要慢慢被吸收了，就会好起来，也许可以想起来自己是谁了。别着急，我们多求求桂先生多开些活血散瘀的方子，一定帮姑娘医治好。”
　　春儿慢慢帮姑娘躺回去，只见赵嬷嬷进来说：“春儿姑娘，桂先生要离开了。王爷不在，您去送送吧。”
　　春儿于是跟赵嬷嬷点点头，又让秋菊进来看着，于是送桂先生去了。
　　桂先生正快要离开山庄的大门了，春儿急急赶出去，跟桂先生说了病人醒来后的情况，桂先生倒是像都知道似的，说道：“无妨，就只能这样了，再躺几天，怕是能下床了，到时候你多多调教，就又多了一个使唤的小丫头了。”春儿问道：“您说再躺几天是几天了？就多留一段时间，等她恢复了可好？”桂先生哼了一口气：“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在这里等她？呵呵，只怕别的病人等不了。”他说着就大步流星走了，然后突然顿住：“要是春儿说，春儿想让桂先生留下来，我就留下来，让那些个别的病人都等死去。”
　　春儿本来想叫住他再细问下怎么照顾病人，但是听他这么一说，反倒笑道：“桂先生慢走，秋意寒冷，多加衣衫。”然后浅笑着回头走了。
　　留着桂先生细细咀嚼，秋意寒冷，多加衣衫，多像是小娘子对相公的关心话呀。桂先生又叹口气，多好的春儿，命确实是不怎么好。
　　他提醒过春儿，不要对宸王爷动非分之想。宸王爷就是个痴情种，只喜欢自己的王妃，其他女人，没戏。而那个王妃，那个王妃，真是叫人一言难尽。桂先生还不得不时常去帮她诊治，有时候，他都想一剂药方毒死她算了。但是想到宸王爷对她的情意，也就只好勉为其难继续医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