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之华》江畔树

30、第三十章 上元佳节

　　第三十章上元佳节
　　宸王爷虽然没有在思虑往事，但是他却在纸上写：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然后他把它绑在那只信鸽上，他这几天怕是都要等回信了。
　　亭亭自从有了黑炭，睡眠竟然好了很多，毕竟，狗比人还要警醒，一有动静，狗就狂吠，亭亭倒是觉得自己这回，她做了一件对的事情。
　　有几个晚上，她都能安睡到了天亮了。
　　王府里过年比较冷清了，尤其是宸王爷这边。欢欢的祖母只是管着欢欢，都很少让他跟他母亲去亲近，对于欢欢愿意跟宸王爷呆在一起，祖母倒是不阻拦，但是孩子还是留在祖母地方的时间最多。孩子谁带大，跟谁亲。老夫人带着这个孩子这么多年，现在只怕比欢欢的父母都更疼爱这个孩子了。
　　老夫人本来打算着给宸王爷再娶几个侧妃，宸王爷自己不要，耽搁了一阵子。后来瑞王爷战死沙场，宸王爷要守孝，就更没有人提起娶侧妃的事情了。
　　所以，在外人看来，宸王爷跟张晓穗是恩爱夫妻，结婚这么多年了，连个侧妃都没有。张晓穗当年得了时疫，迁居别院，后来一直身体就不好，只能在那里静养。宸王爷一年都是去看望很多次，张老将军对这个女婿就更满意了，张将军对他自己的外孙也是相当疼爱的。
　　从外部看起来，这是个和美的家庭。
　　宸王爷好像也接受外界对这个家庭的评判，毕竟大家都还是要留点脸面做人的了，而张晓穗虽然现在病恹恹的，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然而，当年他初见她，那样明媚动人，直击心房。他爱这个女人，但是不知道如何爱她。她不需要他的爱，所以，他只能随她去，他能给的，现在也只是剩下王妃的名号和对她生活的照顾了。
　　他曾经问过张晓穗，需要自己为她做什么，张晓穗那个时候，刚离开自己的孩子，整个人都像疯魔了一般，她竟然说：“我想你死，你死了，我就可以开始我的生活了。或者我死，你就可以开始你的生活了。”
　　从那一刻起，他知道，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了，情关难度，他只能去国庆寺继续进修，青灯古佛，稍稍减少那些年心里的疼痛感。
　　一个已经做了多年和尚的师兄，有一次跟他说话，谈到一些话让他茅塞顿开。
　　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
　　那个师兄说这些的时候，真的是云淡风轻，旁人很难想象他原本是一个官宦之家的公子，父亲遭陷害，全家被他父亲的好友尽数屠杀，他当时不在家，所以侥幸逃过一劫。他身怀大恨，蛰伏多年，终于大仇得报，但是人生突然毫无斗志，入了空门。
　　国庆寺里的这些个和尚或者清修者，只要愿意去了解，每个人都有一个精彩的故事。
　　那次他照例看望完张晓穗，问了一下大夫关于她的病情，也问了一下青儿关于王妃的起居，然后回到国庆寺。他在国庆寺住了一个月，直到他的小院里被丢进来一个垂死的女子，目前唤做亭亭。
　　亭亭现在做什么呢？为何不回信。他的院子里，冷冷清清，母亲的院子里有欢欢的笑声，有个孩子，老人的日子不会太寂寥。宸王爷看着这个家，有点神伤。
　　刚过了初十，宸王爷就去母亲处辞行，说是要出去办事，不继续陪家里人过上元节了。但是他走之前，让孙妈妈做好了一盏兔子灯，随身带走了。
　　宸王爷走了之后，张晓穗才知道的，她倒是有些意外，因为这个宸王爷脸皮很薄，很多东西自己难受着，也不跟人说。他一般都是过了上元节，有时候甚至过了整个正月才会离开王府。之前他虽然也因为急事，比张晓穗更早离开过王府，但是发现他不在的日子，瑞王妃是很会给张晓穗难堪的了。宸王爷不想打破某种平衡，所以，他后来每次亲自看着张晓穗离开了王府，他才动身。
　　这次走得那么早，陈云还被留下来照应家里，只是带走一盏兔子灯，不是哄小孩子就是哄女人了。
　　而一个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应该跟另一个女人有关。张晓穗知道上官折宸曾经深爱自己，而自己因为深知他的爱，而有些有恃无恐。终于把很多事做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这几年，她一直住在白果树下，陪嫁过去的丫鬟，全被靖王爷分批杀的杀，卖的卖，她身边也就留下了一个青儿。当靖王爷想一掌劈死青儿的时候，她自己挡在了前面，于是她前胸中了一掌，当时以为自己肯定要去黄泉了。但是宸王爷带回来“鬼见愁”桂先生。于是乎，她是被救活了，但是咳疾就此落下了。
　　瑞王爷夫妇，看在宸王爷包庇她母子的情况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府上下也不再提她，每年过年的时候，她才回王府，享受各路亲戚的走动，但是她也不出去拜客，因为身体欠佳。
　　她想，她如果不是遇到宸王爷，她自己肯定死了，孩子也死了，张家的名声也完了，无数个长夜里，她从头想了自己的人生，年少失去母亲，少年任性跋扈，为人妻既不贤淑也不忠贞，到头来，连儿子跟自己都很生疏，她的内心，其实也是慢慢有了悔意。
　　她一直不爱宸王爷，哪怕是多年过去了，她爱的人，依然不是宸王爷。上官折翃温柔多情，说话做事都甚有章法，而上官折宸，虽然看着也是个俊朗少年郎，但是感觉木讷羞涩，不解风情。当然他们结婚后的最初日子，她理都懒得理自己的夫君，却跟上官折翃情意绵绵。
　　直到有喜了，孩子出生了，她跟孩子都要被秘密处决了，她才发现上官折翃除了嘴上哄哄女人，其实一无用处，根本就不打算管她们母子的死活。上官折翃不过是油嘴滑舌，讨女孩子欢心而已，而上官折宸才是越长大越有担当和魅力的男人，那个时候已经无法回头了。
　　她开始觉得自己对不住他，不该这么伤他，她其实午夜梦回，也觉得自己挺不是个东西的了。
　　爱不爱是一回事，尊不尊重又是另一回事。
　　天空飘落了雪花，纷纷扬扬，看样子这个正月会有些冷。
　　朗月山庄的上元节，也挂了好几只灯笼，大家在一起吃汤圆。秋菊今年准备的汤圆五颜六色的，不仅看好，而且美味。他们吃完汤圆站在廊下看花灯，雪落在茶花上，雪落在竹叶上，雪落在松柏上，好美的雪，但是少有人赏雪，大多数人在讨论谁的手艺比较好，大家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然后有人禀报庄主回来了，这个是大大超出了大家的预料，毕竟往年庄主不会这么早过来的了，好几个人都跑到前厅去迎接。
　　宸王爷一个人回来的，身边并没有跟着陈云，他撑着一把伞，雪落在伞上，雪落在肩头，雪落在长长的风衣上。他从马车上下来，走近了这个山庄，偌大的王府其实没有这个山庄带给他的宁静和温馨多。
　　接他的人群里，并没有亭亭。
　　亭亭站在廊下赏雪，发呆，她看着这些花灯，好像梦里也出现过花灯，还有热闹的人群，她正在努力想。
　　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盏兔子花灯，雪白的身子，短短的尾巴，红彤彤的一双眼睛，做得真是栩栩如生。唯一跟一般花灯不同的是，这个兔子的底部，剪了一个花的图案吊着，那种图案跟上次见过的绯红玉佩的图案很相似，但是却是白色的。
　　她直直地盯着这个图案，觉得真的是哪里见过，她一直盯着这个图案，好像魔怔了一般。
　　她的眼前出现了幻觉了吗？她好像看见了一个中年的男人，站在一个回廊下，叫唤两个女孩子：“过来，到这里来……”白色花瓣纷纷落下，长发，长裙，年纪十岁上下的两个少女，向那个中年人奔过来，她们奔上了石阶，奔往中年人的怀里。
　　但是眼前的图案突然被撤走了，她眼前的景象也就消失了，哪里有少女，哪里有白色的花瓣，只有纷飞的雪花，和嘈杂的声音。
　　她终于回过神来，看见很多人奇怪地看着自己，又看着自己身后，亭亭终于回头看，她看见了宸王爷皱着眉头看着她，手里提着那个刚才让她魔怔的兔子灯笼。
　　她仔细再看那个灯，最特别的也就是那个图案了。她连问候宸王爷都没有，直接问：“这个图案是什么？”
　　一向以察言观色为专长的秋菊，已经有些看不下去了，秋菊已经看出来宸王爷对亭亭与他人的不同，但是亭亭却只是对那个图案发问：“这个图案是什么？我怎么好像哪里见过。”
　　宸王爷也不恼，说：“你不喜欢这个灯，只喜欢这个图案。”
　　亭亭摇了摇头，说：“也不是说不喜欢这个灯，而是这个图案好像跟我有关系。我看着这个灯，刚才眼前出现了幻觉。”
　　亭亭把幻觉的场景给大家讲了一下，然后问：“你们有见过白色的花瓣，石阶、回廊这样的东西吗，还有两名十来岁上下的漂亮小女子吗？我怎么觉得跟我好像有关系。”
　　春儿哑然失笑，跟她解释，凭她刚才想起的场景，并没什么用处，因为官宦人家，或者有地位的一些的江湖人家都有可能出现那样的场景，不算特别，只是她提到的白色的花瓣，附近不多见。粉色的樱花，桃花比较多见。
　　宸王爷把那个兔子灯也挂起来，跟亭亭说：“如果它真能让你想起一些往事，你可以一直盯着它看。”
　　亭亭果然一直盯着它看，等待再次出现有用的幻境，但是再也没有出现。她不知道，她盯着灯，宸王爷盯着她，其他人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也都识趣地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