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之华》江畔树

18、第十八章 昼短夜长

　　第十八章昼短夜长
　　亭亭被坐进了浴盆，水一直淹到了肩膀。因为厨房里的人原本以为是给王爷洗的，所以，水有点深。
　　她先是一动不动的泡着自己，好像在努力吸收水的热量。然后，果不其然，她大大地舒了口气，然后又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终于有点恢复活气了。
　　她醒过神来的第一句话，不是询问救了自己的王爷如何了，而是问：“春儿的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秋菊也不得不叹口气，可怜起宸王爷起来：襄王有情，神女无意呀。
　　这个宸王爷的情路未免也太坎坷了些。
　　一个男人，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就是自讨苦吃，宸王爷在王妃面前就是自讨苦吃。王妃如此骄傲而偏执，他真是有苦没地方说。
　　秋菊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山庄，就是她知道了不该她知道的：宸王爷和宸王妃的事情。宸王爷本来打算杀人灭口的，但是明察秋毫的秋菊，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她说她愿意成为一个新的身份，至此，是个新的人，她以往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属于红玉宫主，她只想一个新的环境，一个新的身份，成为一个干净的没有过往的人。
　　她早就为自己积攒够了本钱，过腻歪了作为红玉宫主的生活。她那么诚恳，又那么手无缚鸡之力，所以，她活了下来，成了朗月山庄的厨娘，她答应宸王爷，她可以至死不说。
　　秋菊没好气地看着亭亭，只好告诉她，那个孩子被照料得很好，比她好几倍，根本不必操心。
　　亭亭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说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我了。”然后居然正儿八经地给自己洗起澡来。
　　洗了几下，又开始发问：“秋菊姐姐，我被水草缠住了，好像是有人救了我。”
　　秋菊这会子又没好气地笑起来，说到：“是，有人救了你，他还没机会泡个热水澡，在隔壁书房烤火呢。”
　　亭亭哗啦一下从水里站起来，根本没顾及自己光溜着身子，就想走过去谢谢宸王爷。但是一出水面，冷意就袭来了。“啪嗒”一声就钻回水里了。
　　惹得秋菊“哈哈哈”大笑，说：“真是的，还是小孩子呢。光着身体就想去谢了，哈哈，你太逗了。”
　　亭亭这个时候也不好意思起来，低头“吃吃”地笑，央求秋菊说：“你帮我把衣服拿过来，我穿好了，好去谢谢人家呢。”
　　秋菊早就吩咐人把自己早几年的衣服拿了过来。亭亭一看，不是自己的，不敢穿。秋菊柔声说到：“这些衣服，都是我年纪小的时候穿的，现在我已经不适合穿了，送你吧，我那里还有，下次再送你几套。”
　　于是秋菊帮着亭亭把衣服穿好，又为她梳好了头发。秋菊看着亭亭，感觉羡慕了，年轻真是好，不用任何粉黛就可以明艳照人。
　　小姑娘真的长大了，是个标致的姑娘了。
　　亭亭倒是没有认真看自己的外貌，提起裙角，就打算去隔壁道谢去了。
　　只听见隔壁传来声音，说到：“不必过来谢了，自己去房里好好休息就好了。”
　　秋菊倒是有些失望，以为自己把亭亭盛装打扮一番，必然会引起宸王爷的注意，没想到，他看都不看，直接叫人家回去了。
　　秋菊不知道的是，宸王爷在自己烤火。他把刚才如何在浑浊的水下捞亭亭，如何把她抱回来，如何为她脱掉外面的棉袄和毛衣，只剩下一点薄薄的里衬的衣物——白皙的脖子，微微隆起的胸脯，还有她的因为受惊而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眼神……不能想，不能想。所以，他现在不能再看见亭亭，他觉得现在不行，绝不行，他需要定定心。
　　亭亭在卧室里，朝着书房的方向说了一声：“多谢王爷再次搭救之恩，以后用得着我的地方，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秋菊感觉有点没眼看，诶，她叹了口气，难道刚才的脱湿衣服的气氛是自己体会错了。毕竟这个亭亭完全是一副忠肝义胆的傻气样子，而王爷也貌似就是救回了一个自己的手下的既视感。
　　什么情况？一向心细如尘的秋菊不相信自己能看错。
　　书房里，王爷在看一帧小楷：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一个小姑娘，在一个客栈的客房里，闲来无事，用毛笔写下来的却是这样一首诗。她写完了，也没当一回事，然后就出去逛街打探消息去了。在她离开后，他才走近看到这样一手用小楷端正写着的诗。这首诗他也读过，意思也了解，他在意的是那一手娟秀的字体。那样的手笔，没认真苦练几年，是不可能写得出来的了。
　　他把这些字收了，放进了包裹，带了回来。
　　她回客栈的时候问过这几个字，但是听说可能被不识字的店小二打扫收了，也就罢了。
　　朗月山庄里春儿的孩子落了水，亭亭也落了水，宸王爷也落了水，大家烤肉的心思也没有了。
　　冬日的太阳早早下了山，大家用过晚膳就都各自睡下了。这样冷的冬日，适合长长久久地睡在温暖的被窝里。
　　宸王爷也不例外。
　　他睡得很沉，他入梦了，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做个春梦不过是个寻常事。
　　梦里，那个十六岁的张晓穗在银杏树下跳舞，她云手，巧笑，婀娜多姿。她向自己走过来，伸手招自己。他把手递过去，她向他靠近，再靠近。然而，突然，她的手被上官折翃牵住了，她身子一软，躺进了上官折翃的怀里。上官折翃的唇吻上了她的手，她满脸绯红，但是双手勾住了上官折翃的脖子……他冲过去想抢回来，上官折翃笑话他，一如往常一般地笑话他：“这哪里是你的妻子，你可看仔细了。”他仔细一看，为何张晓穗的脸变成了亭亭的脸。
　　他一下子就醒了，彻底清醒。
　　他梦到张晓穗，那是寻常，他已经无数次在梦里跟她温存一番了，虽然在现实中，他们只是名存实亡的夫妻。但是亭亭突然入梦来，还是叫人意外的了。
　　他躺在黑暗中，听山风呼啸，呼……呼……呼……
　　好长的夜，好暗的夜，好寂寞的夜。
　　他披衣服站起来，拉开窗，雪夜里有一轮明月，映照苍茫大地。然后大地上有个人影，细看，不只是人影，是练剑的身影。
　　谁会在半夜练剑？在这样冷的夜里，在这样长的夜里，努力练剑，提升武力。
　　他穿好衣服，提上剑，走近了去看。
　　是亭亭，今天还落在水里，刚刚捡回一条命的亭亭。一招一式，认真地练习。剑气清冽，人更是清冷。
　　宸王爷上次见到她从悬崖上摔下去自救的手法，就已经知道她武艺超群。没想到她还异常勤奋，入夜后总是偷偷练习剑法。一个人超越他人很难，比超越他人更难的，是超过以往的自己。
　　他反正今夜无眠，不如一起练吧。
　　他提剑就迎了过去，亭亭看到他，却停下来了。双膝跪地，拜了下来，饱含感情地说到：“再次拜谢王爷今日湖中舍命相救，感激不尽。”
　　宸王爷觉得好无趣，一把拉她起来，说到：“要谢我，就跟我练剑。”
　　亭亭笑逐颜开，不住点头。
　　于是月夜下，一男一女，一招一式，切磋武艺，酣畅淋漓。
　　秋菊半夜起来喝水，顺便打算给王爷的卧室里添点炭火，发现窗户大开，床上没人。她往窗外一看，就止不住嘴角上扬。
　　秋菊的过往，是红玉宫主，当年掌管“红袖添香”头牌好几年的红玉宫主，看各色男人早已是看遍了，练剑，大半夜练什么剑，看人，才是真实目的吧。
　　一个是少女初长成，一个是独守空房男，简直就是一个香艳故事的开端呀。
　　秋菊笑了笑，还是一如既往地添了碳，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睡了。她其实很清楚自己没有被灭口的原因，除了自己口风紧，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是，秋菊的舞姿，是有几分像张晓穗的。就是这一点的像，可以保证秋菊，下半生只要安分守己，就可以日子无虞。
　　夜还是很长的，还有很多个梦可以做呢？朗月山庄的姑娘们，朗月山庄旁的练武场里住着的各色江湖男子们，都在香甜的梦里吧。
　　秋菊，也不妨做个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