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梦之华》江畔树

1、第一章梅畔拾魂

　　第一章梅畔拾魂
　　国庆寺，是一个千年古刹。有一棵梅树，从建寺起就植在大殿的左侧，历经风雨，隆冬季节如火开放，是这个县城广为人知的一景。当地的达官贵人们更是把能赏到国庆寺的梅花作为祥瑞——毕竟国庆寺门规森严，平日里不大有外人走动。
　　话说，北静王府里的世袭宸王爷正在这个寺里清修。
　　那日，夕阳如火，慢慢堕入后山去了，树影婆娑，跟着光影流动。
　　偶有一两人低语，也不甚听得清楚说些什么。忽“沙沙”声响，宸王爷立即警觉地回头，但是只有山风呼呼而过，夕阳也只剩下一丁点余晖——山里总比平地里暗得紧一些。小王爷的脸一半沐浴在余晖里，一半在黑暗中，那个侧脸，倒是也看不出零星表情。
　　刚才有人来过，仿佛是两个人，轻功在江湖上应该算得上一等一，来的时候虽然快，还是夹杂着一两句话，虽然听不清楚，但是走的时候更快。墙角边的梅树旁仿佛有猫跳进来，但是他还是觉得不该是猫儿，因为在树边就不动了。他慢慢地向梅树移去，果然，树下有一团白影，难道是某个山禽或者某个刺客——有些刺客以弱者的形式出现，宸王爷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再靠近些，宸王爷表情才凝重起来：不，是个女孩子，一个看起来瘦弱的小女孩，看起来也就大约十几岁的模样。脸色苍白，睫毛像扇子一般盖在脸上，更显得黑白分明，平添了几分鬼气。更叫人费解的是，那个小女孩，一动不动，看似已经断了气了。
　　宸王爷继续慢慢靠近，在蹲下之前还环顾了四周，确定是无碍之后，才把手往小女孩鼻子前试探——还有微弱的气息。
　　救？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孩；不救？大概等不过几个时辰，她自己也就慢慢死去了。宸王爷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救吧，她实在不该就这么死在这棵梅树底下，命终归都是一样的命。然而恻隐之后还有隐隐的不安：只是，不救她也是可以，毕竟是谁把她丢进这里？能进这个寺庙而不惊动寺里的僧人，只是丢入他的院中的，恐怕是冲着他来的，只怕是个危险的人物。
　　而丢她来的人，只怕武功也在排名十大高手之列了，那个人，不，应该是刚才的那两个人，为何不自己救她？这些谜团，只有等这个小女孩醒了之后才可以解开。略略迟疑，小王爷把各种可能性，悉数想了一遍，决定还是伸出援手。她到底是谁？来自哪里？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将要做什么？小王爷带着种种疑问，还是给她输了真气。
　　只是一输真气，才知道，这个小女孩居然是中了前胸一掌，心脉几乎断了，而头颅的右侧更是湿漉漉的全是血，应该是撞击在坚硬的物体之上。也就是说，就算是输了真气，只怕也活不过来了，除非是华佗再世。当然，如果桂先生在，这个问题对他老人家来说，应该是拿得下的，华佗没法再世，桂先生只怕更甚于这个传奇的古人。
　　小王爷把她抱进房间，裹上棉衣，用绳子一扎，这个小女子就像是一件“行李”，被小王爷扛在了背上。门外突然传来了钟声，是用晚膳的时间到了，全寺院的僧人都在正大殿排队诵经，等待晚膳。如果小王爷缺席，必定会引人询问。而小王爷是不想被任何人知道这个陌生女子的存在的，他略一迟疑，把那件“行李”放入了床上，口中塞入一颗细细的药丸，略一推送，女孩不自觉地把药丸吞了下去。然后，宸王爷写一张字条，绑在信鸽腿上，看着信鸽飞远了，才淡定地往大殿走去。
　　寺里的晚膳很简单。宸王爷比往日稍稍加快了步伐，往自己的后院走去。他自己也奇怪，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孩，怎么就叫自己上心了。还好，行李还在，他不敢骑马，只是背着行李，轻功几下，出了那座寺庙。他不知道，其实有个人看着他离开，而一言不发。
　　他是去找本县的好友——陈云，本县县太爷身边的一个随从，经常给县太爷进点子，差不多已经混到师爷的地步了。陈云是个能干的青年，只是出身寒门，虽然也读了不少圣贤书，但是仕途并不顺利，而这个县太爷，还是宸王爷给搭线的了，他自然对王爷是感恩戴德。半个时辰不到，宸王爷已经出现在陈云的面前了。陈云见小王爷来，也不奇怪，哈哈一抱拳，就去摆棋谱。小王爷没有任何架子，陈云就真的当他是自己一个哥哥。只是，宸王爷这次拒绝了他的好意，只要求他来一匹快马，并且是不可以惊动任何人。
　　陈云虽然心里疑虑，但是也马上亲自牵马过来。今日的王爷虽说也跟往日的王爷一样，少言寡语，但是神色如此凝重的也就这次。陈云不敢多问，但见宸王爷骑了一匹快马，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只飘来一声淡淡的“谢了”。
　　月亮躲进了云层，夜色如墨。月亮一出来，天地立即如闪进万道银光，熠熠生辉。一阵明，一阵暗。眼见着到了另一座山的山腰上，哪怕是在晚上，也闻得到满山的野菊花的香味儿。穿过竹林，现出了一座竹子建立的四合院子。四合院子，这个时候虽然灯火通明，却又是消无声息。
　　王爷远远看见门口站着四个小斯，并一个管家。看着王爷近了，小斯立马牵过马去喂养。而管家一声“宸王爷到了”，里面是一声声地通传“宸王爷到了”。然后又消无声息了。
　　直到进了内院，王爷身边的使唤丫头，春儿，眼疾手快地把宸王爷的床铺已经整理妥当了。王爷只是把那个“行李”往春儿的床上一放，站在春儿旁边的胖胖的留着山羊胡子的大夫就过来诊脉。但是他摇摇头，低叹道：这个比那四个丫头都难。大夫口中的四个丫头，其实这个时候都在这个房里，春儿是老大，接着就是夏荷，秋菊，冬雪。当日她们情况也各自很糟，但是都还不到这个一半。床上躺着的那位，年纪跟这四个丫头比起来，只怕还小了几岁，甚至都有些稚气未脱的样子。
　　春儿先掉了眼泪，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其他几个也都看着不说话，整个房间里，只有春儿，轻轻地啜泣。
　　王爷倒是很淡定，看着床上的那个小女孩，说了句：“救活她”。然后自顾自坐下来喝杯茶，他刚才赶得太急，真是一口水也没有喝上。这个时候，温温的茶水入喉，才觉得自己有点乏了。
　　大夫叹口气，但是仍然给这个孩子喂了一颗丸药，只是她已经不会吞咽。夏荷过去，扶起来拍背，可是于事无补。王爷冷眼看着大家这么无助，自己走近些，仔细看着这个小女孩，这个时候才看清楚些。她居然轮廓很周正，如果张开眼睛，嫣然一笑，保不定是个美人胚子。他跟春儿说：“嚼碎了喂她。”春儿立马就办。果然，春儿嚼碎了喂她，又用手在她脖子、胸口一阵推送，谢天谢地，她又一次吞下啦。其实他可以像刚才那样推送一下，但是对着这么多人的面，感觉那个动作太私密，自己一个大男人无所谓，床上躺着的小姑娘只怕是看重清誉的。
　　大夫轻轻地说：“如果我师兄在，恐怕还可以救一救。”王爷看着他，说道：“我已经飞鸽传书给他了。”
　　大夫口里的师兄可实在是个人物，春儿是领教过他的医术，也领教过他的恶趣味——他有事没事调戏一下春儿，实在叫人很是无奈。
　　但是没有多少人会对一个大夫不客气的，因为人吃五谷杂粮，哪里有不生病的了。得罪大夫，其实就是跟阎王做朋友了，跟阎王做朋友，不是死人是什么呢？
　　想死的人总是不多的，想活的人总是希望大夫好好医治自己的。
　　所以，这个大夫在朗月山庄里是除了宸王爷外最受尊敬的了。
　　宸王爷是买下这个山庄的人，之前的这个庄主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竟把一个依山傍水的朗月山庄给卖了，宸王爷当时正在找地方，于是用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价格买下这里。具体是多少钱，江湖里是个谜，谁也不知道。整个朗月山庄的人要么是宸王爷的故交，要不，就是他和他的朋友救护回来的落难人士，大家在这里暂时安家。
　　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但是也算相处愉快，这么看着，这里都有点像是世外桃源。
　　后背是高山，前面有个巨大的湖泊，一条路宽广得可以驾驶马车，直通镇上。
　　而大夫的那个师兄，待会儿就要从那条大路上急匆匆地驾马前来救人。
　　所有人都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