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SBR]自由鸟》Tritonlink

9、第 9 章

　　嘉尔曼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人，而对方虽然在最初的时候瑟缩了一瞬间，不过很快就抬起头来，坚定地与她直视。
　　她没有把目光放在少年人最引人瞩目的双腿上，而是淡定地看着他的脸，这让少年人稍稍没那么紧张。
　　他已经因为身体上的残疾被数个马贩子冷嘲热讽过了，没人拿他的要求当真，他们只会牵来病马和老得跑不动的马来敷衍他。在现在的圣地亚哥，每一匹好马都是抢手货，有无数的牛仔和公子哥排着队挥舞钞票，哪有人会重视他的要求。
　　记不清被羞辱过多少次后，他注意到了马场的边缘一个正在驯马的少年。那人的动作顶多算是业余好手，真正吸引了他注意力的是不肯驯服的那匹马。那匹老马挣扎的动作十分灵活有力，它不像年轻的烈马那般暴躁，却总是能巧妙地把背上的骑手甩下来，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得上经验丰富。虽然不知道它跑起来有多快，不过这已经是值得买下来的一匹马了。
　　当驯马的人又一次被甩下来时，少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一次可不是那么轻巧的了。果然，对方这次没能顺利站起来，而是被担架抬走了。叫来担架的是一位年轻的小姐身边的女仆，她似乎与驯马的人相识，和对方说了些什么，便目送他离去了。
　　一开始少年的注意力全被马吸引走，没能注意到这个女人。不过当他注意到她时，便立刻回想起了几天前二人的一面之缘。那天他正对着街上张贴的SBR海报暗自神伤，注意到旁人的目光时，回头就看到了这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年轻女人。她注视着他的眼神之中没有鄙夷和厌恶，只有礼貌的笑意，但来自他人的目光足够叫他回避三尺了。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转身离开，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够无礼的。
　　不过即使初次见面的经历再怎么糟糕，都不会影响他的坚定。上一次是他一言不发地离开，这次又是他主动上前交谈：
　　“请把这匹马卖给我。”

　　对方的脸上挂着面具一般的淡漠笑容，看着他的眼神没有什么温度。
　　这难道不是预料之中吗？他在内心自嘲，对方没报复似的无视他，自顾自走开，这已经是很有教养的表现了。
　　明明上一次见面时她还会友善地对他微笑，可这次却笑里暗含着冰霜。
　　即使是心智坚强如他，也忍不住暗暗握紧了轮椅的扶手。
　　他紧张地等了片刻，只见对方抬起扇子，遮住了脸：
　　“这匹马的主人的确用不上它了，我把它卖出去，然后把报酬交给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不过，他一个瘸子，买马来做什么呢？他默默猜想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若无其事地往自己心上捅着刀子。
　　“——你说要出双倍的价钱，是认真的吗？”
　　……嗯？
　　少年终于不再是满脸郁郁，而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他有些意外。
　　明明已经做好了被冷嘲热讽一通的准备了，毕竟所有人听到自己说要买马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嘲弄地看向自己的双腿。可面前这个女人，虽然提出了问题，但语气中却没有任何嘲笑的意味，只是普通的询问。
　　‘她根本不在乎我要这匹马来做什么，她只想确认我付得起价钱。’
　　这个念头一出现，少年的心中忽然轻松了不少。
　　这种冷漠而直白的质询，恰恰体现了对方根本没把他的残疾放在眼里，她在乎的只有能到手的报酬。换做是其他人或许还会觉得这女人冷酷得不像个女人，但在少年的眼里，这简直是他最想要得到的待遇。
　　他不需要任何人来关注这双腿，鄙夷也好，同情也好，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难以忍受。只有这样冷漠的态度，让他能有片刻喘息。
　　他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是的，我付得起。”
　　果然如他所想，对方根本不在意其他，得到这句答复后便矜持地点了点头，随即隔着扇子对女仆吩咐：“你去把事办好，该拿的手续和证件都带好。我在外面等你。”
　　“是的，小姐。”女仆提起裙摆，微微躬身，然后转身去找马贩子处理这匹马的归属问题。
　　把事情交给女仆去做，她自己转过身来看向少年：“还有你……”
　　她微微停顿，他懂得她的意思，只稍微犹豫一瞬，就主动交代了名字：“乔尼。”
　　“乔尼。”她挑了挑眉，并不深究这名字的随意性：“既然你想买这匹马，就跟我来吧。”
　　名叫乔尼的年轻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就算没了女仆的搀扶，这位小姐依然走的又稳又漂亮，只是不知为何步伐里透露出一股急切。
　　“不好意思，我们要去哪里？”见她无意解释，乔尼主动开口问道。
　　“外面。”她咬牙切齿，用自己的母语法语说道：“别再有人冒出来叫我再这个臭烘烘的地方多呆了！”
　　见乔尼还没反应过来，她回头冷冰冰地注视他：“怎么，还要我推你？”
　　他愣是被这股视线冻得打了个冷战：“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乔尼双腿瘫痪，但上肢力量足够发达，即使前面的人丝毫不打算放慢脚步等他，他推动着自己的轮椅也完全跟得上。
　　他只是有些不理解，这个女人为什么和初次见面时差距这么大。倒不是说不满，比起这个，他所经受过的遭遇要残忍得多，他对于不满的标准也早就拔高到了一个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步。她的行为只能算是不体贴，而这种不体贴让他十分受用。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异常，像这个女人一样，走的头也不回。
　　他自己会跟得上的，不需要人来关注。
　　他只是有些奇怪，对方的行为和他预想的差别太大了。
　　他对她的第一印象是那个下午，那时的她也带着女仆，二人像是外出散步的模样。那时的她看上去就和普通的富家小姐差不多，虽然她的外貌是一点也不普通。乔尼见过许多美人，却很少有人美到这个地步，整条街上的人都暗中关注着她。他虽然不为所动，但这不代表他不懂得这外貌的优越。
　　这样一个女人无缘无故向他示好，这让他感到烦躁。
　　别看我，你这样会把别人的目光也转移到我身上来。那些目光会从惊艳变成排斥，这些人会装作同情的样子，内心肆意地嘲笑他。
　　于是乔尼头也不回地走了，即使他能从对方的眼神中感受到善意。
　　在转身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被人怨恨的准备。那个女人大概万万想不到，一个残废也能如此无视自己吧？他怀着恶意，自心底流淌出沉涸的污血。这份恶意既是对她，也是对自己。
　　在今天出人意料地重逢时，乔尼也早就做好了被她嘲讽甚至报复的准备，他有些后悔，不过也很快想开了。谁能想到不经意间得罪的女人会摇身一变，变成他有求于人的对象呢。
　　他做好了被瞧不起也要买到这匹马的觉悟，鼓起勇气上前，但事情却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她没有刁难他，也没有无视他，只是有些冷脸，但依旧同意了把马卖给他，这已经比他预想的好了太多。
　　当二人走出马场时，他注意到对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失礼了。”她总算能拿开扇子讲话：“刚刚情绪不太好。”
　　“……”难道是在嫌弃马场的味道不好吗？乔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有点想问问她，但还是忍住了。
　　“我的名字叫做嘉尔曼，可以作为代理，将德利布先生的马匹卖给你。等我的女仆回来了，我们就可以知道原价是多少。”
　　乔尼注意到这个自称嘉尔曼的女人一直在不停地扇着扇子。
　　这是有多嫌弃那味道啊，他默默地想。
　　嘉尔曼则是注意到他有点走神：“乔尼，你说的二倍价格，打算怎么支付？”
　　“现金。”乔尼就算走神也能回答的毫不犹豫。
　　嘉尔曼点了点头，不出声了。
　　她并不是很好奇，一个出行甚至没人随行的残疾人怎么能拿得出买一匹赛马的价钱。要知道虽然是匹老马，那价钱也绝对不是耕马比得上的。一匹普通的赛马就能抵得上一栋小房子，一般人哪里负担得起？而且还是二倍？
　　不过她有自己独到的看人眼光，从第一次见到这个自称乔尼的少年人，看到他的眼神时，嘉尔曼就知道他不是什么普通人。原本她还对他有几分好奇，不过既然人家排斥，她也没兴趣凑上前去讨人嫌。她忙得很。
　　女仆很快将文件都处理好了，她还找了人替她牵着那匹老马。
　　“小姐。”她恭敬地递过交易的合同和这匹马的资格证书：“都在这里了。”
　　嘉尔曼略略扫过合同上的交易数字，又抬眼看了看牵着马的贩子：“德利布先生付过钱了？”
　　“是的，小姐。”马贩子谄媚地低着头：“全款付清。”
　　嘉尔曼挑了挑眉，吩咐自己的女仆：“回去后记得叫人把钱送回给德利布先生。”
　　“我记下了，小姐。”
　　“好。”她颔首，接过了夹着一系列文件的木板，转头看向一旁眼巴巴的乔尼：“有笔吗？”
　　乔尼看着她，眨了眨眼：“……我吗？”
　　他看到嘉尔曼眯起了蜜糖色的双眼，直觉危险，赶紧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嘉尔曼把脸转向马贩子：“那你呢？”
　　“呃……”被她这样注视着，马贩子竟然有些脸红：“因为那位少爷已经签过字了，所以我以为用不上……就没带笔出来。”
　　“真是没有商人的样子！”她抱怨着将文件又递回给自己的女仆。
　　“您教训的是……”
　　乔尼哑口无言地看着五大三粗的马贩子笑的讨好，虽然知道这群人对自己和对别人肯定是两幅面孔，但对比他们对待这个女人的时候，差距也太大了！
　　在他双腿瘫痪，失去一切之前，他曾经也是被这样小心讨好的。他甚至都有些忘了那是什么样的光景了。
　　乔尼的心不知道多少次地滴着血，又或许那流淌的脓血就没有停止过。
　　不过这再次坚定了他的决心，他已经看到了重新站起来的希望，如果能顺利得到这匹马，那么他离实现自己的目标就更近了一步！
　　少年人的蓝眸里像是燃着火焰。
　　嘉尔曼余光瞄到这一幕，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
　　她打开自己的荷包，从里面拿起一只口红。那是外面买不到的自制款式，比起一般的口红，尺寸要纤细许多。她打开口红的盖子，就着女仆托着文件的手写下一行地址。
　　“听好。”她边写边说：“虽然没有合同，不过这匹马的确是经了我的手，替德利布先生卖给这个男孩的。如果叫我发现这匹马又重新出现在了某个别的人手里，”她抬眸，警告似的看了一眼那名马贩子：“找到你还是不难的。”
　　天知道一个看上去优雅柔弱的大美人怎么会有淬了冰一样的眼神，马贩子被瞪了一眼，感觉心脏一紧，连忙保证道：“不会的，我们做生意都是讲究诚信……”
　　他还要继续剖白自己，嘉尔曼抬起手：“行了。”
　　她丢掉口红，把写好了字的文件一股脑塞给乔尼：“这是我的地址，明天之前把现金带来。”
　　如果说乔尼的蓝眼珠里有幽幽的火焰，那嘉尔曼的眼中则是冷静的湖水，那双蜜糖色的眸子令乔尼有片刻的时间忘记了悔恨与酸楚。
　　他并不愚蠢，他很清晰地意识到，嘉尔曼这番举措毫无疑问是在帮助他。
　　但是，为什么？
　　比起感动，乔尼更感到警惕和不敢置信，他自认身上没什么利益可图，双方更是萍水相逢，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帮助自己？
　　为什么会信任他，叫他自己去送报酬？
　　她究竟是谁？
　　“把马给他吧。”嘉尔曼对马贩子说道。
　　马贩子眼中的鄙夷藏得并不好，他看了看那匹老马，又嫌恶地瞪了瞪乔尼的双腿，粗鲁地将缰绳塞到乔尼手里：“哝，拿去吧。”乔尼听到他小声嘟哝：“走运的瘸子。”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对他这句话表达什么意见。只有嘉尔曼有些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被众人无视的马贩子讪讪地看她一眼，灰溜溜地走掉了。
　　对于嘉尔曼来说，正事已经办完，节外生枝的小事也处理掉了，她再也不想在马场附近停留一分一秒。她的女仆很懂得女主人的心意，飞快地跑到马路边，叫了一辆马车。

　　这些事对于嘉尔曼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就算没有乔尼，她也要想办法处理掉这匹买了却派不上用场的马。但她无形中帮了乔尼一个天大的忙，他怎么都想不到事情会有这样戏剧性的发展，一个本以为会刁难自己的女人，不知为何出手维护了自己。
　　乔尼心中有着无数疑问，这些问题憋在心里，让他感到酸涩难言。
　　他紧盯着嘉尔曼的一举一动，可等到她带着女仆上了马车也没能问出一句话。
　　直到最后一刻，他弯腰，飞快地捡起地上的口红。
　　“你忘记了东西！”

　　嘉尔曼从马车的窗口里漫不经心地扫来一眼。
　　“扔了吧，写过纸，我不要了。”
　　车夫挥起鞭子，拉车的马儿长嘶一声。
　　马车吱呀呀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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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这一段真的写了很久，改了几遍都觉得不对。最后这一版读着也怪尴尬的，我笔力有限啊，但已经努力试图写好一点了……请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