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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秦宿舟和晏珏趁夜离开之前,特地去了一趟扬城的主街。

      在牧烟创造的幻境之中,每一声叫卖每一个铺子都刻画得很细致,街头人头攒动,老少相携。再次走在真实的扬城主街上,望着一间间挨得很紧的铺子,不难想象到这座城市原本的热闹。

      只是想象中有多热闹,现在就有多寒冷。

      天还未亮,鱼肚白遥遥地泛在天地的交接之上,朦朦胧胧的日光落在街道上,照亮了那一棵棵贯穿屋子、盘踞空地的枯树。放眼望去,横七八竖的树从地底伸出粗粝的躯干,盘根错节的根爬满了整座城,几乎没有一块能下脚的平坦地方。

      这些树木是牧烟用灵力催生而出作为幻境载体的。幻境中所有的活物,牧恒的尸体,甚至林子里的傀儡都是用树木做成的。牧烟的灵力不足以支撑一座城那么大的幻境,于是便想了个讨巧的法子,抽出了生人的记忆与魂魄安置到了妖树之中,筑成会动会笑活灵活现的活物。

      然而如今幻境消退,灵力撤去,它们迅速地枯败下来,只余一具具庞大的尸体昭示着生前的罪行。

      秦宿舟靠在街角旁一棵枯树下,看着不远处的晏珏轻轻地拂拭着一棵低矮的小树。

      树前的地上散落着早就枯败的花朵,失去了颜色的花瓣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一只储物戒挂在小树的枝丫上,随着春风微微摆动。

      可惜这股春风吹不醒这棵树,也吹不绿这片城。

      晏珏将手掌按在粗糙的树干上,合上了双目。

      “……师兄?”

      蓦然感觉到有什么戳了戳手,晏珏睁开眼,看到秦宿舟递过来一枝白茶花。

      “送给她吧。”

      晏珏点点头,蹲下身子将茶花靠在盘起的树根上。白色的花瓣成为了枯败草木中的唯一一抹颜色,将这条灰突突的街道染上一丝新生的朝气。

      “去年我离开扬城的时候,她说下次再见的时候要送我早晨第一拨摘下来的茶花。”晏珏低声地说着,“因为影山药坊没什么好的,就茶花最好看。”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秦宿舟抱胸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

      “世事无常,要是为每个人的消亡都感伤,那你这辈子也感伤不过来。”

      晏珏站起身子,眨了眨眼。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刺穿了朦胧的云朵,烂漫而温暖地落在了他浅色的瞳仁里,闪烁着灿金色的光泽。

      “师兄,你是在担心我吗?”

      秦宿舟扔给他一个白眼,转身便走,“谁知道你还要伤春悲秋多久,这晦气的地方我反正不想呆了。”

      “师兄!师兄!”晏珏追了上去,“茶花你还有吗?”

      “不是送给过你了吗?”

      “可我还想再讨一枝。”

      “……没了。”

      “那么多一大把呢!都没了?”

      秦宿舟止住了脚步,没好气地回头道,“就算有,我也不会再送给你。”

      晏珏一脸的无辜,“为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秦宿舟越走越快的步伐和被晨风扬起的衣角。

      ……

      圣阁地处豫州,百士宴也就在豫州召开。从扬城到豫州不算太远,但御剑飞过去着实有些吃力。晏珏就在半路上相中了一只银狐,人家在山上好好地吃着野果打着盹儿,一醒来脖子就给栓了个绳儿让它驮人,气得闹了好几天性子。

      秦宿舟反正是不知道晏珏耍了什么无赖手段驯服了它,不仅让一头高傲的狐狸愿意载人,竟然还接受了狗剩这种连狗都嫌弃的名字。

      “狗剩剩,我衣裳被你咬破了,也没带备用的,怎么办啊?”

      “哇呜。”狗剩脸臭地甩了一下尾巴,一把把晏珏从背上扫飞到了地上的成衣铺里去。

      “狗剩剩,你看我给你买了粉红色的帕子,可衬你的毛了,我给你系上吧!”

      “嗷嗷!”狗剩张牙舞爪地把小粉帕子撕碎了,然后毫不客气地扯下了晏珏腰上的玉佩戴在了脖子上。

      “狗剩剩,看着这个小沙包,咻——快!快去追!叼回来!”晏珏看看那遥远成黑点的沙包,又看看身边比他还高的大狐狸,陡然从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里嗅到了意思不寻常的气息。

      下一刻,狗剩咬起他的腰带,连头带脚地当成大沙包一样扔飞了出去。

      咻——

      啊啊啊啊啊——

      啪!

      秦宿舟看着不远处砸进湖水咕咚咚冒着泡的涟漪,不由得低头咬了一口还热乎着的葱油饼,认真地评价道。

      “真不错。”

      狗剩:“呜呜。”

      水泡:“咕咕咕、咕咕、咕……咚……”

      没声儿了。

      湖面安静地连风都止了,蜻蜓贴着湖面飞过,荡起一串浅浅的涟漪,很快又被抚平了。

      秦宿舟手里的葱油饼一松,啪嗒掉在地上。

      “狗剩,我记起来一件事。”

      “哇呜?”

      “他好像不会水。”

      “……”

      “!!!”

      被抢救上来的晏珏被秦宿舟打到五脏六腑都快移位才把水吐干净,在地上跟要死不活的大鱼一样抽搐了半天才缓过神。

      “你这是何苦呢?”秦宿舟蹲在他身边,看着不远处甩着一身湿毛的狗剩,“人家那是狐狸,不是狗,况且你还坏了我一个葱油饼。”

      晏珏裹着湿漉漉的袍子,眨巴着琥珀色的眼睛,“师兄我冷。”

      “你少跟我撒娇,”秦宿舟白了他一眼,“自己换衣裳去。”

      “全被狗剩咬坏了,这是最后一件了,”晏珏打了个寒颤,咬了咬发紫的嘴唇,“师兄我真的好冷啊。”

      一阵风吹来,晏珏瑟瑟发抖地抱紧了他的膝盖,长长的睫毛湿哒哒的,跟雨帘子一样,一掀就滴滴答答地淌下水珠。

      “自作孽不可活,等着,我给你找点柴火来。”秦宿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敲了敲他的额头变要起身,却被他额头上皮肤上滚烫的温度给吓愣了。

      “你……你怎么回事?”秦宿舟伸手探上他的额头,拧起了眉,“什么时候发烧的?这么烫?”

      晏珏咧开嘴,有些傻里傻气地笑了笑,然后身子便朝旁边一栽,晕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

      晏珏烧得很重,一双好看的眉毛总是搅在一起,热度上来了还会胡言乱语,一会儿喊娘你别走,一会儿喊师兄你不要不理我,又一会儿喊谁谁谁来陪我玩。

      偶尔热度下去了又嬉皮笑脸,拉着他的衣角粘着他一声一声地喊他师兄,跟他说自己没事。转眼就又烧得不省人事。

      这么断断续续地烧了四五天,热度一直没有降下来。秦宿舟看得心焦,真怕他这本来就不对劲的脑子再给烧得更奇怪,便让狗剩加紧了脚程,提前了几天到达圣阁。

      圣阁弟子见了晏珏的碧海角大弟子腰牌,狐疑地扫了一眼他旁边的秦宿舟,“这位……”

      晏珏微笑着,“我内人。”

      “哦,是秦公子。”圣阁弟子了然地点了点头,“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秦宿舟:“……”

      秦宿舟发誓,他当年杀了姜山的消息都没在修真界传这么快。

      圣阁弟子将二人引到了一间靠北的院子里,躬了躬身,“二位请,只是碧海角已有修士先至,住下了西面的两间,如今只剩北面的屋子空着了,二位……应当不会不方便吧?”

      晏珏摆摆手笑笑:“小兄弟说笑了,方便的。”

      秦宿舟:“……”

      行。

      你长得好看你说了算。

      “但是碧海角还有谁来啊,难道会是尊主……”晏珏送走了圣阁弟子,扶着脑袋咕哝着往里走,差点没留神被门槛绊了一跤。

      “罗柳要来这院子我就待不下去了。”秦宿舟上前扶了一把,“但他来了还要你过来作甚?”

      “也不一定啊,尊主嘛,奇奇怪怪的……什么的……”晏珏说话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秦宿舟探了探的额头,热度又上来了,不由得从内到外由衷地叹了口气。

      “你先去屋里睡一觉,发个汗,我给你找找有没有药。”秦宿舟把人前脚送进屋子,后脚就听见院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出去一瞧,温阮急匆匆的步子蓦然停下,激动之情僵硬在了脸上。

      “晏珏不是不让你们来的吗?”

      “你、你管我们啊!”温阮一双圆眼瞪着他,尽管没什么底气,但凶巴巴的气势丝毫没减,“你让开,我要进去见师兄!”

      “你师兄病了,别扰他。”秦宿舟把人推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病了?”问讯而来的青山青水跟在温阮身后,闻言双双一愣。

      “他怎么会病了?!”温阮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不可能,他在碧海角被师尊怎么折腾都没有病过!是不是你伤他了!”

      “我伤他做什么?跟碧海角宣战吗?”秦宿舟被温阮尖锐的嗓音刺得脑仁一抽一抽的痛。

      “我、我哪里知道你在想什么……”温阮嘀嘀咕咕地还想说两句,被青山青水往后拉了拉。

      “师……呃——”青山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

      “有事说事。”秦宿舟疲惫地摆了摆手。

      “师兄是得了什么病?”青山问道。

      “发烧,四五天前开始……不对,要更早,他一直瞒着我,”秦宿舟揉了揉眉心,“热度忽高忽低,一直不退烧,不太寻常。”

      三个人面面相觑,似乎在辨别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秦宿舟摇了摇头,让开了门径直往外走,“算了,你们的大师兄我操心都是白费,随便你们吧。”

      三人目视着他快步跨出院子,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留下他,正举措不定之际,秦宿舟的脚步却陡然一顿。

      一柄斧头擦过他的鬓角砸进了身后的廊柱上,秦宿舟的脸颊往侧边让了让,却还是留下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对方来势汹汹,秦宿舟反倒不慌了,脸上架起了游刃有余的微笑。

      “看您的衣着……是漠北楼兰堡的人吧?”

      对面的男人见他毫不在意的模样,脸色更沉了下来,常年被风沙侵蚀得粗糙黝黑的手指握紧了手上另一板斧头。

      “关景,楼兰堡副手,”他眸中寒光闪过,手持铜斧欺身而上,“秦宿舟!我要你还姜山仙长的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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