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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你就是我爸爸 ...

  •   那是一双金蓝色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带着专注和动容,眼神自睁开的那一瞬由锋利逐渐柔软,会让人被其中波涛汹涌的深情吸引,很轻易便沉溺其中。

      周无归就是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逐渐沉沦,直到他的双手扒上大木桶的边缘他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竟然不知不觉脱离了轮椅,靠双手撑住木桶的边缘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被蛊惑了?!
      周无归心中警钟大作,此时,耳边尽是哗啦啦的铁链抖动声,他忙向那悬吊处看去,就见那金蓝色眼睛的男子,正双手后扬,拽住肩上的铁链企图蛮横地把它们硬拔出来——

      “快住手!”周无归看着都替他疼,不由出声阻止。

      男子像是没有听见,动作并没有迟疑,周无归却着急地加大了声音,然而他一句话还没喊完,就听到两声清脆的巨响,竟然是男子徒手捏碎了铁链的环扣!

      周无归愣住。
      紧接着,男子的手臂换到腋下,将剩余的两根铁链也捏爆了。随着铁链落下,水花四溅,翻卷而起的水花泼了周无归一脸,他连忙撸了一把,却又愣住,伸出舌头舔了舔,竟然是咸的。

      周无归伸出手又鞠了一捧水,还没尝就听到一声哗啦的水响,刚刚还在水桶另一边的男子瞬间就出现在他眼前——‘呀!’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脸,周无归被吓得小声惊叫。

      那张脸的主人却裂开嘴笑了笑,终于说了第一句话:“这只是普通的盐水。”
      周无归听出了话中的遗憾,瞬间被勾起记忆,说:“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和皇兄——不,是现在的皇帝陛下,一起喂养过一条人鱼,他最喜欢的东西也是海水。”他说到这里,目光柔和,头却低了下去,再抬起时他望着眼前的这张脸,道:“他的眼睛也是金蓝色的。尾巴也是金蓝色的。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他摘掉面具会是什么样子——”他说到这里,抬起了手,小心翼翼地接近男子的脸,直到指尖触碰到男子的脸颊,而男子并没有反感,反而是眼神随着他的碰触柔和下来,他甚至也伸出手,也小心翼翼地抚摸周无归的头发,还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

      一股久违的被周无归珍藏在记忆中的安全感涌上来,那是他很小的时候,一条人鱼给予他的,他后来才知道的父爱。这令他放下心,继续道:“今天,我想我应该找到了答案。”

      那一刻,近在咫尺的脸上,那双金蓝色的眼睛缓缓合上了。但是,周无归掌心下皮肤的颤抖依然暴露了此刻这名男子内心的情绪是何等炸裂的状态,很快男子轻轻抬起手抓住了周无归放在他脸上的小爪子,同时,他睁开了眼睛——

      双目赤红!
      他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金蓝色的眼睛,也不是金蓝色的尾巴!”

      一阵巨大的水响,一条金红色的鱼尾赫然抬起,带起一串串淡红色的水珠,打湿了大片地面。
      “好好看清楚,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说这话时,他的脸上只剩下冷酷一种情绪。紧接着那尾巴收回木桶里,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再度泼了周无归一脸,像是要将他泼醒似得。

      周无归却突然大喊:“我不信,我一个字儿都不信!你就是踏月!你就是!”
      “我说了你认错了!”
      “我没有!”
      周无归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他双手抹眉开出一个红圈影,甚至大喊了一声‘踏月’!红光圈中出现了很多画面,有些是他五岁之前被踏月抱着泡在水族箱里学游泳的画面和唱歌跑调被踏月和小皇帝无情嘲笑的画面,有些是他从没看见过的景象,其中出现最多的竟然是一个大着肚子的男人,那人长得有几分像周无归,他明明在流泪,却还在亲吻另一个男人——

      就在周无归即将看到另一个男人的脸时,木桶里的人鱼突然再次凑到他眼前,两人几乎鼻尖相抵,人鱼脸色不悦,沉声问:“你在干嘛?!”

      红光圈就此中断,周无归却更加有底气地说:“你就是踏月。”
      “踏月已经死了。”

      周无归没想到人鱼会这样说,整个人都愣住了。人鱼似是不忍看他,撇开脸,又背过身往木桶另一边游去。
      周无归忽然大喊一声:“这更不可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是我的阿父,我有权知道都发生了什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如果你真是他的同类!”

      人鱼的背猛然一僵,在周无归说出‘他是我阿父’这句话时。紧接着,他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第三次扑到周无归面前:“你刚刚说什么?”

      周无归被人鱼此刻的表情所摄,呐呐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竟然把这件事告诉了你,”他深吸一口气,似是压住了极大的怒火,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周无归下意识后退半步:“全,全皇宫……”

      ‘砰’地一声,木桶中爆开一个巨大的水球,人鱼突然竖尾而起,竟有一丈多高,他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但是尖利的牙齿和锋利的指甲却还是自唇、指间冒出,同时,周无归眼睁睁看着他的眼睛变成了红色!

      他发怒了!
      周无归不明原因,但结合两人的对话仔细推敲,还是能推测出他生气的原因是‘有人把踏月是自己父亲的事宣扬了出来’——难道在这条人鱼眼中,这也是件丢人的事吗?

      周无归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他望着人鱼,说:“你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反正我为自己能做他的孩子感到骄傲!我绝不允许有人把这看成是丢人的事!就算是人鱼的同类也不行!”

      周无归说话的时候,人鱼也在失神地小声碎碎念:“……全后宫都知道了?不是只有几个太监……又是谎言,都是骗子……”

      周无归见人鱼双眼再次赤红,状况很是不对,连忙又大喊‘踏月’,然而人鱼只是抬起赤红的双眼将头转向了他,并没有恢复的迹象。周无归却无比清晰地预感到了危险地靠近,他顾不上开红光圈窥探,也无法做到立刻冲到他近前,但他的声音可以即刻传达,所以他喊出了珍藏了十八年的那个称呼——

      他喊:“阿父!”

      像是一句咒语,人鱼的身体都因此剧震,眼瞳的颜色也随之发生了变化,红和蓝交替闪动,之后他像是累了,身体缓缓沉下来,沉入了木桶中。

      周无归坐回了轮椅上,操控着轮椅滑到那头,探身看去,与昂面躺在水里的人鱼,隔着一层水对视。
      两人都没再说话,却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人鱼吐出一串气泡,明明没有声音从水下传出来,周无归却听懂了他的意思,答道:“今天有一条黑鱼被带到冷宫门口掀鱼鳞,我沾了他的血水,腿上长了一层膜,我以为他在这儿。”

      哗啦一声,是人鱼破水而出,他显得有些激动,一把拉住周无归的胳膊说:“长膜了?我看看。”
      周无归掀起裙摆却抬不起腿,人鱼倒是灵活,探出去上半身,凑近了看,之后又碎碎念道:“怎么才这么薄一点?”
      “这是什么?”周无归追问。
      人鱼想了想,不是很确定地说:“应该是尾鳞就——”
      “尾鳞?!”周无归瞪圆了眼睛,“我真的长尾鳞了?!太,太好了!”他感动得要哭,到把人鱼那句‘就是有点丑’给堵了回去。

      人鱼却望着他的轮椅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是沾了血才长出来的?”
      见周无归点头,人鱼就背过身去,撩开那头蓝黑色的长发,将后背上的两个插在蝴蝶骨里的铁环露了出来。
      “替我拔掉。”他说。
      “不行。”周无归拒绝道:“我下不去手。你会疼死的。”

      人鱼便没再言语,而是飞快地抓住了两根铁环上的半截铁链,以极快的手法,在眨眼之间像拔萝卜那样将钉入他身体的铁环拔了出来,瞬间血流如泉,大木桶中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瞬间染红。

      “赶紧止血!”周无归急得立刻撕扯裙摆。
      “不用。”他说着,从腰间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一只金蓝色的小瓶子递给周无归,说:“把这里面的水,替我倒在伤口上。”

      周无归连忙照做,那伤口竟然真得慢慢愈合,看得周无归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这个,这是?”
      “这是蓝药水,在鱼人街的酱油铺里可以买到。先不说这个,你先到木桶里来。”人鱼说着向周无归张开手臂,周无归也没有迟疑,顺势就扑到了他怀里。

      抱住的那一刻,两人都愣了下,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一副画面——

      五岁的周无归,第一次独自来到皇家水族馆。他坐在小小的轮椅上,肚子上绑着一只巨大的陶瓷罐,像是担心水撒出来,他转动轮椅的轱辘小心翼翼地靠近水族箱,好不容易到了近前,立刻昂起小脸,带着无限的欣喜,邀功般大喊:“踏月快看!我给你带了好多海水来!”

      健壮的人鱼探出半身,将小豆丁从轮椅里抱起,放到自己的肩膀上,再摘下陶瓷罐将海水从头顶上淋下来,溅得两人满身都是,他们却无比欢乐,相对着大笑……

      周无归天真地邀请踏月:“皇宫里可大了,还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我们一起去玩儿啊?”
      踏月叹息道:“即使在同一个地点,每个人的世界也不是一样大。”

      ……

      “抱歉,我今天没有带海水来。”
      周无归说。

      没有回应,也没有反驳。
      人鱼将他抱进了木桶中,冰凉的触感从脚心漫上来,周无归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次人鱼发出了声音,却更像自言自语:“怎么会怕冷?”
      周无归咬牙忍住,说:“不冷,只是太突然了。”
      “腿有什么变化?”人鱼问。

      周无归摸了两下,摇了摇头。可几乎就在他刚摇完头之后,木桶里的红色开始快速消失,同时周无归身上那件棕色的长裙开始变色,就像之前那次一样,水中的红色附着在衣服上……

      周无归欣喜道:“之前也是这样,黑鱼的血——”随即,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两只小爪子立刻向人鱼的尾巴抓去。

      人鱼也立刻明白他想干什么,直接把尾巴竖起来,亮给他看,还道:“看清楚,我的尾巴是红色的!我不是你要找的黑鱼!”
      周无归皱着眉抬手要摸,那尾巴立刻收回水里,还拍出一大串水花又溅了周无归一脸!

      周无归却好似看穿了一切,追问道:“你是踏月,你的尾巴为什么会变黑?”
      人鱼道:“你不要自以为是,或许是人鱼的血对你的尾巴都有效。好了,水透明了,你可以出去了!”
      周无归被一股巨大的甩力,很不温柔地扔了出来,却不偏不倚正好摔进他的轮椅里。

      人鱼背过身去,声调明明抖得不成样子,却偏要摆出十分嫌恶的语气,对他低吼:“麻烦的小子,你现在可以滚了!表演的时间快到了,你别在这碍手碍脚!”
      “才十三年没见,你怎么变得这么不坦率了?踏月,不,阿父,你知道吗?胡公公说我父皇还活着,他还等着我去救他!胡公公今天为了保护我,死了。他临死前让我来找你,可你却只会赶我走?!”周无归说到这里,突然特别愤怒,大喊道:“我现在走了,你不要后悔,我一个人也照样可以把父皇救出来!”

      他抹了把眼泪,赌气般摆弄轮椅想要调头,突然背后再次响起那种破风箱般的急促喘息,他连忙回过头,就见踏月两只眼睛依旧变成了深红色!他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萧烈,你这个骗子!”

      “萧烈?”周无归愕然,连忙扑到人鱼面前:“太后他骗了你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踏月却只重复那句话,回答不了他!
      周无归见此,只得将踏月再度按回水中,当那些小气泡不再飘起,踏月也总算平静下来。

      这次,他一钻出水面就抱住了周无归,他激动又内疚得说:“对不起,我的孩子!”
      周无归一直忍着的泪水终于可以放肆地流下来了,他哭着说:“十三年了,我每天都在想你!不论谁说你死了,我从来不信,你那么厉害那么强壮怎么会随便就死掉呢?”

      踏月安静地听他把话说完,又不舍地揉了揉他的头,却还是催促他:“你听我说,这里的一切我会处理,你既然逃了出来,就去鱼人街的酱油铺,你只要说买蓝药水,会有人送你出京城的。一切,等我们下次见面时,你自然会明白。”

      踏月在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十分痛苦,周无归见此,也不忍心再逼迫他,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鱼人街。”
      他依依不舍地滑动轮椅,踏月突然又道:“等等。”
      周无归立马停住,他胸膛有些起伏,甚至有些期待地望着踏月,他多希望这时候踏月能让他留下,和他一起并肩作战。
      然而,踏月却只是将刚才那个金蓝色的瓶子递给了他,说:“蓝药水,每天往腿上滴两滴或许会有帮助。”
      周无归失望地接过蓝药水,又用力抱住了踏月,闭着眼睛大喊了一声:“不要死,我一定会救你和父皇出去!”

      “我会救他的。”
      踏月说这话时,呼出的气息是真正的寒气,白色的雾气扑面而来,甚至冰到了周无归。

      可是,踏月没有给周无归再度说话的机会,而是用一阵水汽疾风卷起那张轮椅连同周无归一起直接送到了楼梯上面的入口。

      当门被一阵疾风猛然吹开,元哥正在门口和两个去找钱袋却空手而归的侍卫各种狡辩,大风直接掀起他们的袍角也遮住了他们的视线,一辆轮椅就在他们中间的缝隙飞了过去,还将两个侍卫撞翻在地。元哥反应飞快,立刻从新买的轮椅上站起,就顺着风追着周无归跑了。他一把抓住周无归轮椅的把手,踩在后杠上,飞快滑动轮子,几乎眨眼间就操控轮椅拐进了最近的一条街。

      等那两个看门的侍卫从地上爬起来,面前只有一张空了的轮椅,他们只会以为是刚才那阵大风把轮椅上的人卷走了,也只会以为撞倒他们的是轮椅上的人。

      这些就是刚才那一刻,元哥心里的计划。此时,他边推着周无归往鱼人街走,边当笑话一样讲给心事重重的少年听,希望能逗他开心,却效果甚微。

      “元哥,”两个人快走到鱼人街时,周无归突然问他:“你说,有什么原因能让一个明明很强大的人甘愿被囚禁许多年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
      元哥斟酌着给了一个这样的答案。

      前面眼看就到鱼人街口了,周无归担心元哥受到鱼人的排斥,就道:“前面我自己过去吧,鱼人们似乎不希望人随便踏入他们的领地。”

      元哥挑眉:“?”
      “就是,”周无归想到那个被撕扯的飞鱼骑,心口又开始发堵,道:“鱼人会吃人的吧?”

      没想到元哥听了这话,却‘噗嗤’笑了,他还弹了周无归的脑袋一下,像一个教育异想天开小屁孩的大家长般,说:“怎么可能啊?”又跺了跺脚,“这可是在陆地上。”

      周无归诧异道:“可是我亲眼所见……”他将之前在鱼人街的经历讲给元哥听,边说边见元哥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终于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忙问:“是有什么不妥吗?”

      元哥‘嗯’了一声,似乎也是极其纠结,但他只是问:“这事你还告诉了谁?”
      周无归摇了摇头,他连踏月都没来得及说。

      “听着,小乖,”元哥一把抓住他的肩:“这事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记住,是任何人。我可能要回家一趟,事情处理完,我会去酱油铺找你的。”
      “我不知那时候我还在不在酱油铺。”周无归诚实地道。

      “没关系,我会找到你的。”元哥说着,从自己腰间解下一只香囊,亲手给周无归挂到了腰带上。系好带子后,他还拍了拍那香囊,极其自信地一笑,对周无归说:“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好吧。”周无归昂头看着他,只说:“那就下次再见。”
      两人就此分别,一人摇动轮椅拐进鱼人街,一人飞奔向熙攘的街道。

      这时,钟鼓楼传来午时正刻的钟鸣,万人期待的人鱼表演终于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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