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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还未等闫都走进,地表就颤动了起来,仿佛是地震一样的强度抗拒着入侵者的进入。

      闫都从身后拔出那根镶嵌着盛铎心头血的骨头插在地上,那是一根很长的腿骨,可以从它的长度和宽度看出来,它的主人生前是个很高大的男人。

      但是这地方本来就邪门的很,闫都手上的骨头虽然插在地上,却不怎么顽固,不但无法支撑闫都的身子,反倒还需要闫都手上的力道来支撑着棒骨不要倒伏。

      闫都索性把骨头抽回来,努力的保持平衡。

      他本以为自己会遇到一片腥风血雨,再不济也是许多怪物,然后厮杀。

      似乎那是传统的剧本,我们这位将军,他在天崩地裂以后看到的是一片非常普通的场景,那场景似乎还挺熟悉。

      是银城。

      但这银城又并非他记忆中的银城,这里既无夷狄大军压境时的兵临城下,也不是平日里路不拾遗长治久安的样子,反倒是一片死气沉沉。

      他往前走去,银城的城门自动打开,有尸首遍布他脚下,越往里去越是触目惊心。

      闫都很想告诉自己这是假的,但是当他俯身的时候,他的手不自住的拂上一个死者未闭上的眼睛,对方脸上狰狞的表情和身上狰狞的疮口还是让他的心瑟缩了一下。

      那触感太过真实。

      他穿过遍布街头巷口的尸首,纵然是身经百战也没少见过尸体了,但是当闫都看见抱着孩子死相可怕的母亲,跪倒在地的瘦骨嶙峋的老者,还有倒在大人身边尚未足月的婴孩,他还是觉得意难平。

      起初他以为这满目疮痍是他进来时的那场地震引起,然而待他镇定心态后再去观察这些死难者,发现并非如此。

      虽然银城内有许多的断壁残垣,但是死者的伤处并非是撞击或是压倒而造成,这些类似的身体状态倒更像是疫病造成。

      他们大多是全身溃烂出血,从锁骨处开始均有巨大脓包破裂的情况,且均有抓伤。于是闫都猜测,这种疾病感染后,应该先产生脓包,脓包处奇痒无比,导致患者无法忍受而抓挠,待挠破后脓液弥漫全身,造成继发性的感染。

      而这病来势汹汹,又有极强的感染能力,有可能是通过水源、接触等传播,而银城官员不作为或是已经无法控制,造成这样的惨状。

      闫都围着城中转了一大圈,银城的人几乎已经死绝了,他未看到一个活口,正是揪心处,突然一个微弱的呼唤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顺着那声音找过去,看到一个半大的孩子,正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倒在地上。

      他伸出手在那孩子的头上探了探,正发着高热,想来是已经烧糊涂了,他摇了摇那孩子:

      “醒一醒!”

      一双朦胧的大眼睛望着他,然后猛然间带了水汽,那孩子连滚带爬的挣扎着站起来,向他跪下,砰砰的对闫都磕着头,“求求您,救救我妹妹吧!”

      “你妹妹在哪?”闫都连忙把那孩子扶起来,接着,一个轻轻的小包袱就落在他手掌里。

      是用小被子包裹着的另外一个婴儿。

      应该才足月,孩子非常小,但很不幸,感染了疫病,巴掌大似的小脸上此时全是痛苦,闫都轻轻的掀开包着孩子的被子,这孩子身上已经隐隐发紫肿胀,看不出一块好肉,几乎马上要破皮溃烂了。

      闫都不忍再看,心知若是再不医治这两个孩子可能就要完了,于是他扛起这两个孩子,急急地向着医馆奔去。

      “大哥,您能救我妹妹吗?”大点的孩子在他肩上,仿佛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泪水顺着他烧的发紫的脸淌下来:“城里的人都死绝了,爹娘都患了病去了——”

      “我带着妹妹在城里寻找,没有一个活口——”

      闫都听着心都要被捏碎了,平生第一次恨自己不是个大夫而是个将军,他轻轻的安慰那孩子:“你们会没事的。”但自己也不知道是安慰那孩子,还是自己。闫都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很快就看见了挂着旗帆的医馆。

      闫都快步过去,他先将两个孩子放在地上,自己先进去将死去的人都背到院子中放好了,又去打了一些水拖了地,这时候虽然城里处处是死者,但还是要尽可能的避免两个孩子再与死者接触,不然病情怕是要更严重了。

      虽然这些举措可能用处不大,但眼下也只能如此,开了窗透了风,他才将两个孩子带进来,大的孩子几乎已经要站不稳了,他扶着他先坐下,接着去翻了翻医馆中的药箱,实在不知道如何配药。

      “大哥,您知道怎么医治吗?”大点的孩子出声道,他看着闫都无奈的摇头,咬咬牙,对着他说道:“我见邻居在家熬过药,我还去问过他,他熬的是石菖蒲和银花蕊,但可惜他当时刚熬好药,他婆娘就去了,那药就被他打碎了。”

      “我试试,”闫都应声,伸手抓了一些银芳蕊和石菖蒲放入清洗好的药锅里,又用地上的火折子和剩下的柴火点燃了,加了一些水,叫大孩子先过来看着,自己则继续去翻大夫桌上的医书。

      只见寥寥四行余字,闫都连忙看去。
      “春,城中大疫。疾疠并殝,死者相枕,棺难遍施矣。
      夏,疫气尤重,鬼常出没。
      瘟,症见恶核、恶寒以及热、渴、痛、痹四证;严重者皮肤发黑、腹痛腹泻、咯血吐血,以及昏迷、谵语···必死···”

      最后一行字写的很匆忙,不算完整,纸上还有血迹,应该是弥留之际所述,闫都看的心尖发颤,从纸上的泪渍和所记述者著述的力道可以看出他的不甘心——

      字字泣血。

      从必死二字可以看出来此时医正尚未寻求到治疗之法,闫都看着满满的药柜和蹲在地上认真熬药的孩子,心里涌上一股浓浓的酸涩。

      人祸他尚且有办法对付,可这天灾,实在是······

      他吩咐了孩子按照别的方子里的时间熬药,熬好了药务必要先少喝,再多喝一些烧开的凉开水,然后自己先去别的医馆寻找,毕竟这时候,自己的每一分努力都可能成为决定两个孩子是死是活的关键。

      城中都走了一遍,闫都甚至用轻功上了墙,在别人家的院子里找了一遍,又在屋子里找了一遍,

      期间还伴随着他内力深厚的呼喊翻找,包括衙门里,富商的家里,除了满目的疮痍尸体,一无所获。

      这可真是个体力活,好在他感觉不到疲倦和饥饿,不然可真是要完了。

      闫都这也十分确定,这是个空城,还是个没有解药的空城,城中算上他怕是只有三个活口。

      闫都郁闷的回到医馆,手里面还拿着十几本从别的医馆翻回来的医书,里面都没有对先前他所看见病例的治疗方法,他甚至连人家的卧房书斋都去了,青春时代的情诗都翻出来了,还是没有。

      两个孩子已经按照他说的服了药,闫都期待的去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还是那般烫手。

      他又去了院中打了水,浸湿了布条敷在两个孩子额头上,抱着小一点的孩子,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闫都心头。

      一个馒头递过来,大孩子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

      “大哥,我找到了一个馒头,你先拿着充充饥。”

      孩子看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光,而他自己的肚子还是瘪的,闫都看的很清楚,这孩子分明是找到了馒头等着他来吃,而自己什么也没吃。这是他对待自己目前唯一的希望的做法,闫都就像是他的信仰,是他供奉的神祗,而他此时用自己的虔诚去换取妹妹的性命。

      他只是个孩子,只想要活下来,想要有人救救他。不要放弃他。

      闫都心里泛酸。

      那孩子瘦的只剩骨头,他轻轻的把馒头推回去:

      “你吃吧,大哥吃过了。”

      然后看着那孩子小心翼翼接过馒头,又十分精心的把馒头掰成小块,用水泡了,吹凉了以后再一点点的喂到妹妹嘴里,其间小女孩呛到了,咳出了一些血,大孩子只是看着她默默的流泪,默默的伸手把妹妹嘴边的血迹擦去,嘴里轻轻念叨着:

      “妹妹坚持住,大哥来救我们了,妹妹会好起来的。”

      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孩子最后的声音夹杂了哽咽和恐惧,他把头轻轻的垂在那个小包袱的旁边,好像这样自己就能感觉到一些治愈。

      闫都无端的背了一身的责任,他向来习惯了临危受命,可此时却觉得这担子异常的重,重到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倘若大哥救不了呢?

      他心里默念着菩萨保佑,同时也在深深的痛恨起自己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症状来自古文中对肺鼠疫的记载。
    没错银城得的就是肺鼠疫哈,这病曾经带走了欧洲千万数量级的百姓,差不多半个欧洲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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