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记》于于鱼

22、怀疑

　　邢娙娥沉吟了一下，认真地说：“姐姐，我便不绕弯子了，其实我看到采荷私会敛秋，并给了她一包药，让她放在你的汤药中。”

　　阿娇愣了愣，没有说话。

　　邢娙娥以为她是在怀疑自己，继续道：“姐姐自己可以找机会查验一下残余的药渣，就算不信我，确认一下总是放心的。”

　　阿娇握着茶具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着。邢娙娥入宫多年，因性格清高、家世优越，甚少参与嫔妃间的纠葛，和阿娇能称得上矛盾的，只有之前刘彻抛下她宿在长门宫。然而，后来的赏花宴上，邢娙娥没有利用王美人提供的机会讽刺阿娇。那时，阿娇看着她淡淡离开筵席的身影，觉得她不是在故作姿态，而是真的不在意了。也是，这宫中在意过他的女人，总会慢慢变得淡漠。

　　阿娇不认为邢娙娥会特意骗她，更何况，虽然刘彻最近对她颇为上心，但也没影响到邢娙娥的地位。在那次令邢娙娥蒙羞的事发生后，刘彻就命人送去了价值连城的书画作为补偿，还亲自陪着邢娙娥在园中作诗，端得一副宠爱姿态。

　　他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皇帝，太懂得雨露均沾和制衡了，邢家得力、邢娙娥也安静美丽，何乐而不为呢？刘彻早不是会为了一人舍弃合宫粉黛的年轻气盛的帝王了，或者说，他从来不曾是那样的人。

　　可是，阿娇也不愿相信敛秋会做这样的事。在司琴被杖毙后，敛秋就奉命来服侍她。然而，长门宫里的每个人都清楚得很，陈阿娇早已不是尊贵的主子，敛秋却是陛下的亲信。一开始，怠慢阿娇、奉承敛秋的宫人很多，阿娇并不意外，让她意外的竟是敛秋。

　　“张嬷嬷，给我送饭的人并不是你吧？”敛秋说。

　　张嬷嬷挂着讨好的笑容，打开食盒，里面是琳琅的菜品：“哎呀，敛秋姑娘不用客气，直接选吧。”

　　阿娇站在窗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平时用的食盒。原来是这样吗，所以送来的饭菜都很粗陋。
　　突然，敛秋冷冷地说：“嬷嬷不必跟我来这一套，我的份例够吃。”言罢，她干脆地转身离开了。

　　阿娇有些震惊地睁大眼睛。

　　留在原地的张嬷嬷似乎是气急败坏，往地上啐了一口，说：“都是奴才，跟我这儿装什么清高。”然后，她贪婪地从食盒中拿出好几盘精致的菜肴，再走向主殿送饭。

　　很快，敛秋发现了张嬷嬷私自克扣饭菜的事，阿娇的饭食就都由她亲自端进殿内。

　　也是从那时候，阿娇便知道敛秋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总是竭力表现出公事公办的客气姿态，但阿娇知道偷偷帮忙浇花的除了许濯衡也有她，不畏惧其他妃子向刘彻揭发的也是她。

　　阿娇不知道她和敛秋算不算很亲近，但她可以肯定，敛秋不是那种卑鄙的人。现在这种情况，她该相信谁呢？

　　“我刚刚忽然想起，采荷说敛秋对一个叫许濯衡的人心怀爱慕，最后还用他威逼敛秋。”邢娙娥的话打断了阿娇的思绪，“或许这可以成为一个线索吧，我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邢娙娥起身行礼，准备离开。

　　阿娇急忙放下茶杯，溅出来的热水让她的手背一痛。

　　“这件事我记下了，多谢你，真的谢谢。”阿娇轻声说。

　　邢娙娥抿出一个笑，摇摇头：“我并不是想和你交好才说的。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可悲，明明……”她没有说完，但阿娇读懂了她的欲言又止。

　　未央宫的女人们刀光剑影地为了他厮杀，然而他明明谁都不是很在乎，实在可悲。

　　邢娙娥走后，敛秋带着人来收拾，阿娇以为她会不经意地打探邢娙娥为何前来，可敛秋什么也没说，一如既往地规矩有礼。

　　阿娇抬起头，许濯衡正在不远处站岗。她托着腮打量他，身姿挺拔、面容英俊、气质冷淡，确实会成为许多少女的梦中情人。而且，如果说刘彻看上去就有些凉薄，许濯衡则是会让人感到心安的类型。

　　阿娇正漫无目的地想着，突然感到一道目光。原来她看的太久了，许濯衡专心于值守察觉不到，反倒是敛秋看出来了。

　　再联系邢娙娥的话，阿娇有些相信采荷是用许濯衡来要挟敛秋了。冷静自制如她，也不过是个痴情人。

　　阿娇想再试探她一下，回到内室后，故意说：“陛下赐的汤药好像还颇为有效，下次可以让小厨房的人多煮一些。”

　　敛秋细微地一顿，继而回答道：“诺。”

　　虽然敛秋掩饰得很好，但和平时比还是露出了马脚。就算不是下药，她也肯定对阿娇隐瞒了什么事情。

　　阿娇想起二哥之前说的留在宫中的暗线，因为陈家势颓，不能做特别重要的事，但秘密传个话还是可以的。敛秋再神通广大，也不会洞察到未央宫的所有波澜，她的主要任务还是长门宫事务。

　　阿娇启用了那个暗线，很快，陈蟜请求来拜见她。

　　刘彻最近心情不错，待她也好，爽快地答应了，当然前提是不能像上次一样屏退所有人，理由是为了阿娇的安全考虑。

　　“哼，当我不知道吗，” 陈蟜不满地说，“就是监视罢了。”

　　阿娇赶紧扯他的袖子，说：“二哥，慎言！”

　　陈蟜撇撇嘴道：“不过幸好今天是这个侍卫当值，愿意离得稍微远一点。”他往后看了眼许濯衡，微微一笑。

　　阿娇问：“那件事如何了？”

　　“据观察，药渣只经手两个人，敛秋和一个叫蔓儿的洒扫宫女。要想不引起敛秋的警觉，只能从这个蔓儿身上下手了。” 陈蟜严肃地说，“但并不能排除这个宫女的嫌疑，她有可能是辅助敛秋的人。好在鉴查需要的药渣不多，悄悄取一点就好了，我会派个得力的人去做。”

　　阿娇点点头，感激地笑起来：“谢谢二哥。”

　　“跟哥哥还客气什么啊？” 陈蟜拍拍她，叹了口气，“如果我能更有用点，你也不会遭受这些……”

　　“我这不是没事吗，别说这种话。”阿娇宽慰他。

　　陈蟜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看向天空。

　　阿娇轻轻呼了口气，她从没见过骄傲的二哥露出这种神情。

　　千娇万宠的长公主之子，皇帝特封的隆虑侯，二哥从小到大也是个不输皇子们的天之骄子。

　　不过，那都是曾经了。

　　曾经有权势有地位如他们，现在想保护一个人都很难。

---

作者有话要说：　　司琴参见第18章 暗涌，大家可以猜猜蔓儿是谁？
没出场却提到是渣男相的陛下很生气
关于大家询问的更新，首先非常感谢你们喜欢这个故事！而且这么久一直记得它～其实《长门记》最初只是一个短篇，因为喜欢的读者多，扩展为了中长篇。但我平时写的大多都是小短篇，没有具体的大段时间写长篇。所以目前在默默存稿，不然很可能更新几章又断更了，会让大家等来等去的。希望喜欢的朋友再等等，存稿的差不多了会一周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