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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   毛毛细雨是在九点左右开始下的,打到人身上像细针在扎。雨绵绵两个钟了尚不停,寒气随着水蒸汽往下降,带着风,冷得够呛。
      阿涛使劲打了两个喷嚏,两只手交互搓着双臂在银座前门来来回回地走动:“辰宇,你说这老教授这会儿要我们帮他回学校拿资料,不是来故意折磨我们的吗?我们这样中途离席,夏莎很不开心的。
      朱辰宇伸出一手推他的脑袋:“你几时才能长进?教授是在考验我们的忠心。是女人重要还是事业重要?”
      跳离两步远,阿涛嘴巴张合得老大却不敢大声地说:“你是有钱,夏莎也有钱。所以你是不懂的了。”接着他想起了江晓君,便望着雨愁道:“那女人应该回家了吧。”
      朱辰宇白了他一眼,大力拉开的士门:“现在哪还有这么蠢的女人?”
      说不定呢。阿涛在心中喊。他与朱辰宇一直是死党,最看不惯朱辰宇某些偏激的论调。比如说,这世界在朱辰宇眼里,人情在哪里皆是冷漠的。因此朱辰宇从不会给乞丐一分钱。

      阴雨朦朦,的士在斜风细雨中缓缓驶入校园,抵达教学楼前的空地停了下来。四周的路灯有一个灭了,使得小花圃至教学楼前门的中间地带一片漆黑。的士的前车灯恰好弥补了这个空缺,两束雪亮的灯光扫空了黑暗的死角。
      朱辰宇和阿涛撑伞下车时是在另一侧,先发现情况的是从前车镜观察周景的出租车司机。
      “那里怎么蹲着一个女人?也没带伞?”司机敲打方向盘,偏着脑袋向小花圃的方向望。
      另两人紧随眺望。越过车顶,他们清楚地见到了蜷缩在雨中的那红衣黑裙的年轻女人。女人蹲在地上,双手抱住了膝盖,头埋进了黑裙子里。她那一头向来富有朝气的蓬蓬短发因雨的洗涤变得平直,细小的水珠从发尾落到她洁白的肩坎,形成一圈又一圈淡淡的灰色。一顶小小的贝蕾帽则静静地躺在她的身旁,积聚的雨水浸湿了帽檐。

      “她,她,她,怎么还在这?”阿涛惊讶地喊,舌头卷了几下差点打结。
      司机回过头:“你们认得她?”
      “算是两面之缘吧。”阿涛结结巴巴地解释,想绕过的士走近江晓君。朱辰宇却是在他未迈出腿时拉住了他的上臂。阿涛不满地噘嘴:“辰宇,我们好歹算是认得她的。她这样会感冒的。”
      “那也不是我们的事。”朱辰宇漆黑的眼珠子冰到了极点,捉着阿涛的手甚至为此发抖。这个女人,要不是他突然因有事回来,她打算一直等到明天吗?她真以为这样他就会心软吗?他确实是小看她了……本以为她是一个很纯粹的女人……

      “你们究竟认不认得她?”司机觉得那女人奇怪,这两男人的言行也很矛盾。一方面出于好心他考虑该不该去帮那个女人,一方面又怕那女人与这两男人有瓜葛,自己是在多管闲事可能不被讨好。因而他没有问阿涛,而是很大声地拍方向盘质问那个背挺得直直的男人。
      朱辰宇冷冷地答复:“你走吧。我认得她。”
      的士司机接到这话,当即踩油门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车子一走,阿涛仍是好心地想去扶江晓君一把。朱辰宇阻住他。
      “你不是说了我们也认得她吗?”阿涛眉毛紧巴巴的,语调激昂地反问。
      “是。我是说我认得她,没说你认得她。”
      阿涛愣住了,抡起的膀子慢慢放落下来。回看那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的女人,而另一边朱辰宇步履坚定地走上楼梯。最终他还是弃了这陌生的女人,选择信了朋友的话。

      雨,渐渐大了,落在窗玻璃上发出了清脆的滴答。
      教授遗落的材料藏在大课室讲台的抽屉里。在之前沟通的电话中教授一再强调材料的重要性,因自己远在外地出差,才委托学生代为收管。朱辰宇怎会不知教授是在故意刁难他们。这份材料其实并不重要,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之所以应承了老教授马上办理此事,一是给足教授的面子,二则是为了能从银座夏莎他们一群人里脱身。
      与夏莎他们一帮人玩,是够刺激,然这种花钱买的快乐是很短暂的。每次回家他一身疲惫心里依然空虚。以前他借此发泄过剩精力,并不觉得怎样。近来逐渐变得无法忍受,实因那个女人。短短的时间内,江晓君令他尝到了另一种生活的滋味。原来,生活是可以这样的,长时间地坐着,慢慢地走路,大口地吃东西。即便是一块老人的表,承载的回忆值得人们细细回味和珍惜。时间在细水流长中度过,她的慢声细语如暖暖的风很是舒服。
      只要每想起有关她的一点,他心头便不安宁。透过窗扉他的目光尚是冷的,可是一直停驻于她。

      阿涛的疑惑愈来愈大。因为这样心不在焉处理文件的朱辰宇是他从没见过的。还有朱辰宇说过的话,不正是亲口说明了他与这女人有关系?对于朱辰宇的女人关系,他是一清二楚的。夏莎是个可怕的醋坛子。朱辰宇不与夏莎交往,夏莎也容不得朱辰宇和其她女人交往。因而朱辰宇看来是花花公子,实际上并没有与任何女人交往。那么,朱辰宇与这个画画的女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辰宇。”阿涛一页一页叠文件纸,时而扭头一同望窗外,“你说你认得这女人?”
      “哦。她叫江晓君。”朱辰宇僵硬地把头转回来,张口故作很随意地聊起她。
      “你知道她是在等谁吗?”
      “知道。”
      “不如我们帮她把那人叫来。”
      一叠文卷啪一声重落在案上。朱辰宇按着文卷的五指握成了一拳。他的牙咬得很紧,吐出的声音是抖的:“用这种几乎是自虐的方式等人的女人,你认为会是怎样的女人?”
      阿涛怔了怔,干巴巴地舔舔牙齿:“会是什么样的女人?”
      “要么很傻,要么她那颗心是黑的,专门来算计男人的。”
      阿涛瞪大眼珠,看着说“黑心肠女人”的朱辰宇眼眯嘴咧脸色阴森恐怖。他慌措地后退,屁股跌坐在后排的凳上,喘喘气说:“辰宇,你怎么知道她是傻女人还是坏女人呢?”
      朱辰宇不知道。假若他知道,就不会仍杵在这,而是飞奔过去大声要她滚或是狠狠地——抱住她。
      “不然我们问问她想怎样吧。”阿涛小心观望朋友的神色,心里确定了江晓君等的人正是朱辰宇,便小声提议,“总不能见死不救,让她一直在那里淋雨,听闻感染了肺炎说不好会死人的——”
      死,这个字眼令朱辰宇蓦地瞪直了眼。阿涛忐忑自己是否说错了话,想把口气改得再委婉点。一抬头,见朱辰宇已是径直奔出了课室。

      朱辰宇急速跑下楼梯,鞋子践踏在路上水花四溅。啪嗒的水声响在耳畔,冰柱子般的雨水倾注在头顶,他切实地感受到寒气逼人。他开始咒骂:去他妈的,她是不是有心骗他又能怎样?她毕竟是第一个问他“暖和了吗”的女人。这是个傻女人,只知道问他人冷不冷,从不为自己想冷不冷。偏偏这么一个傻女人,像极了他的奶奶,他那至死都不忘抚摸他小手安慰他幼小心灵的奶奶:辰宇,不哭啊——
      “你起来!”他愤怒地朝她大喊。
      她动也不动,仿佛是一尊泥塑的石像。他烦恼地用鞋子踢了一滩子水:“江晓君!”她纹丝不动,任凭雨水浇淋,成了落汤鸡。他听不到任何声响,想起了临死前的奶奶忽然间就一动不动,不由得害怕了。于是他颤抖的两手立马把她整个人拉了起来。她身子不稳软入了他怀里,传出的是她细小的咳嗽声。
      “江晓君?”他紧张地拍着她背部。
      她的嗓音似是在梦境中的迷离:“我想说。”
      “我什么都不想听。”他打断她。
      “对不起。”她坚持,又咳了两声,“后来我想,你应该在那天等了我许久吧。”
      “是。”他别扭地承认。
      她轻轻地、很满足地笑了出来。他果然是与自己一样傻。
      闻到她夹伴咳嗽的轻笑,他心头既是酸酸的脸则仍是硬邦邦的,手不停地抚着她背。那边阿涛高举着伞跑了过来,喊:“喂喂,你们两人要一块感冒吗?”
      经这提醒,朱辰宇一摸她的额头,烫得燎火。
      “怎么办?”阿涛喘了口大气,两手各撑一把伞盖住三人头上。
      “去——”朱辰宇思量说,“去我小叔家。”
      “你小叔?”
      “嗯。他是大学的讲师,自己租了一套单身公寓,有一间客房是空置的。他给了我一套钥匙,欢迎我没事去他那里过夜。我开学初去过两次,后来便没去了。这样吧,我们先到他那里,让她有个地方休息,给她吃些退热药看情况再说。”
      “听你的,谁让你老爸是大学附属医院的副院长。”
      “别提我老爸。”朱辰宇很不乐意地说。
      “行。知道你不喜欢向外人提起你的家境。”阿涛嘻嘻笑着,跑去校园外喊来一辆出租车,拉开后座车门让他们两人进去。
      江晓君迷迷糊糊,只觉所有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压根辨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然她收到阿涛无意透露的消息肯定会心一惊。

      阿涛帮她捡起掉地上的贝蕾帽,兀发现帽子下有一个礼品袋。礼品袋被一个大塑料袋包住,得到很好的保护因此没有被淋湿。拎上车里,他打开礼品袋,见里面兜了一个手机和一条米色围巾。
      “看得出是她自己织的,很漂亮啊。辰宇,你真是有福气啊。”阿涛啧啧赞叹,流露出酸溜溜的口气。
      朱辰宇沉默地接过围巾,披上她微凉的脖颈。
      见情人之间甜甜密密,阿涛怏怏然地缩回脑袋:“哎?她的手机好像响了一下。”
      快十二点了,这种时候打电话给她的人?朱辰宇想到什么,眉打结:“谁?”
      阿涛正想摁下接听键,手机屏幕突然一片黑:“没电了。或是机体进水了。可能是她的朋友吧。我只来得及看见是名姓林的。”
      姓林的?是男是女?朱辰宇心思混乱。怀中的人这会动了一下,他藏起心事,取出手机拨了串号码:“小叔吗?我现在去你家。——嗯,你在外面啊?你家里有退烧药吧,若是没有,你帮我在药店买些回来。——不是我生病,是我一个朋友。先这样,回去再说。”
      “嘿。我还不知你小叔长什么样呢。当大学老师的,应是很斯文吧。”阿涛伸脖子探问。
      朱辰宇噙起冷笑:“是斯文人,也是个过于老实的人。工作是我老爸老妈帮他安排的,不然以他的能力,怎能进大学混了个这么好的闲差。”
      阿涛神色黯然下来,两眼几近眯成一条线望着车外的雨:“辰宇,这就是我看中你的地方,你不倚靠你老爸老妈。——话说,我去到那该怎么称呼你小叔?”
      “他姓蒋。你喊他蒋老师行了,他在大学里是教思想道德的。”
      “思想道德课?岂不是每天之乎者也,告诉你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
      “哈。这就是蒋老师最奇妙的地方。他不会告诉你不能做什么,他的思想比你还要开放。他喜欢和外国人混一起。”
      “喔!钓外国美人?”阿涛口缩得圆圆,想吹口哨。
      朱辰宇忍不住地笑:“他和我妈一样信佛。而为了一顿免费午餐他情愿参加外国人的弥撒。”
      “奇人啊!”
      “我妈骂他和疯疯癫癫的济公没两样,而这点倒是让我对他另眼相看。”朱辰宇低眉沉思。雨势愈来愈大,伴有低吼的雷声,震得他心里一阵阵地紧。

      车子来到广宁路,轮子碾到石子一个颠簸震动了江晓君。江晓君张开条眼缝,模糊地望这街景似曾相识。挪了挪身子,她问:“这是哪?”
      “我小叔的家。我不知你家在哪,你先在这歇歇,吃点药我再送你回去。”朱辰宇顶着她仍火烫的额柔声说,扶她下车。
      江晓君偎依着他,头晕晕任他牵着走。浑身的火热令她求生求死不能的难受,没有精力考虑其它。入了屋,她摸到床缛立刻疲倦地侧身躺下。他帮她去掉外套,给她披上了羽绒被。
      阿涛在外头的客厅寻到热水壶倒了杯开水,捧着水杯欲端进房间。门把咔嗒一转,屋主回来了。见是一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阿涛机灵道:“蒋老师,你好。我是辰宇的朋友。”
      “喔。”屋主爽快地说,“不用喊我蒋老师。我大你们三四岁,也是从大学校园里走出来不久的学生。你既是辰宇的朋友,直接喊我蒋楠也行。——辰宇呢?我药买回来了,得交给他。”
      “他在房里陪着病人。”阿涛走在前面带路。待进了房间,他把水杯放下,回头方发现屋主杵在门边,其眼镜后面的眼睛成了圆形直对着床上的女人。
      “江晓君?”
      阿涛听他似乎小声说了一句,他手中拎的药袋便落在了地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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