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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宁遇洲袖着手走在路上,只觉莫名其妙,不年不节的,做什么要为府里人画像,而且——
      “府里每个人都要画?”
      太守总管赵无名在前恭敬的引路,态度谦卑“老爷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今日你走,明日他来,人生总没有定数的时候。有了画像,哪天闲来无事翻看一二,也能想起某些人某些事,不枉大家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
      宁遇洲点头。
      赵总管又道“先生要教的学生已放假了,左右先生也无事,不如为府里的人画几副小像,排遣无聊”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秦广为他准备的画室。
      案桌上准备了各色颜料,各式笔洗,各种尺寸不一的毛笔,宁遇洲从笔架上取出一支狼毫,饱沾浓墨,随意挥洒,不久就画出了一幅画。
      只见白纸上顽石点点,老松侧立,晚归的渔人担着行囊走在暮霭之间,天边残阳如火,萧瑟中透着孤清。
      出发之前,表姑娘潇潇就嘱咐过,无论宁遇洲画什么画成什么样,一律赞叹,一律说好。更何况他画的确实不错,总管将头伸过去瞧了半天,也觉得好,赞美道“画的真好”
      宁遇洲笑着摇摇头“庸才,庸才!”
      总管道“先生为何这样说我?”
      “贵为一府总管,很该多念些书才是,不然府里贵客做诗做画,只会说真好真不错等鹦鹉之语,岂不是堕了太守威名?”
      总管表面上点头答应,内心却不爽,心想我是总管,主持府里的管理工作,并不是捧场的清客,我务实不务虚,要不是表姑娘千叮咛万嘱咐,我才不会理你这个酸儒呢。
      宁遇洲又坐下,说此时该如何评价此画,无非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鲸波泛落星,春花秋叶几飘零”等语,总管生怕他讲起来没完没了,连忙叫人进来。
      第一位进来的是伺弄花园的花婶子,穿着对襟大褂,梳着高高的发髻,脸上还抹了粉,进来后对总管和宁遇洲各行了个礼。
      赵无名与她熟悉,笑道“花婶子,今日打扮的甚亮丽”
      花婶子不好意思的笑“东家给恩惠,为我们免费画像,还能带回去,喜事一桩,自然要打扮的好看一点”
      “很该这样,太守大人会嘉奖你的孝心的”
      她坐下,宁遇洲铺开画纸,开始画像。
      不过一会儿就画完了,宁遇洲正要搁笔,赵总管伸手挡住“先生,还没完呢。”
      “哪里没完?”宁遇洲端详着画像“画妥了”
      赵总管指着画面的左下角“您没落下赵婶子的名字呢”
      宁遇洲有些不明白“这也要写?”
      点头“当然要写的,你想,世界上长的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写错了怎么办?”
      无奈,只得询问名字,花婶子竟然有些羞怯,扭捏道“我叫花招娣”
      宁遇洲写下名字。
      本以为事情完了,谁知赵总管又拿了一个封袋,笑嘻嘻的递给他“这是装画像的封皮,劳烦先生再写一遍花婶子的名字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宁遇洲只得又写了一遍。
      太守府西边有一高楼,名为思危,取居安思危之意。秦广站在高楼上,将画室里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不解道“这是何意?”
      鲁氏也急不可耐的发问“写两遍名字做什么?怪费时间的”
      潇潇摘了一朵花在鼻子底下嗅着,微笑道“太太不要急,时间越久,越能揪出谁是捡你戒指的人”
      言下之意,时间够久,才能为她洗脱冤屈。
      鲁氏闻言,乖乖的闭嘴了。
      正在这时,鲁嬷嬷上前,在鲁氏身边悄悄道“太太,小姐醒了,唤你过去呢”
      这小姐自然是鲁如花,鲁氏闻听的侄女醒了,喜不自胜,跟盛老夫人和太守说了一下情况,就要离去。
      盛老夫人道“你忙你的吧,显见的还有好一会儿功夫呢”
      鲁氏正往前走,冷不丁斜刺里伸出一双手扶住自己:“太太,我扶您下楼”
      是韦香兰。
      认真说起来,秦广对鲁氏并无多少怜爱,不过是尊重罢了,他内宠颇多,今天宠这个,明天宠那个,姨娘小妾通房丫头为了争宠,掐的你死我活,而鲁氏呢,无压服妾室的手段且没有那个野心,导致众姨娘见了她,只行礼,并无尊重。
      冷不防来了一个如此表忠心的姨娘,鲁氏惊愕的不知该说什么好,韦香兰恭敬的微低身子,谦卑道“太太,这楼梯有些坏了,我扶您下楼吧”
      鲁氏满面笑容,说好。
      韦香兰脸上闪过一个得意的笑容,两人就要走下楼梯。
      潇潇幽幽道“韦姨娘,等下就是你进去画像了,乱跑什么呢”
      韦香兰脸色一滞“我送太太下楼”
      “太太身边有鲁嬷嬷呢”
      韦香兰向鲁氏投去一个求救的表情,鲁氏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潇潇道“太太,您可想好了,这里坐着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捡到戒指,每个人都有可能,无一例外”。
      韦香兰道“表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意思是我勾引宁先生了?”
      潇潇淡淡道“我没这么说过”
      韦香兰哭闹起来“表姑娘您就是这个意思”一壁哭,一壁拿头去撞墙柱。
      一家子人都围在二楼,旁边就是其他房里的姨娘,她自然被人拦了下来。
      思危楼乱成一团。鲁氏要走不敢走,韦香兰哭哭啼啼,一众姨娘劝了这个劝那个,总之,想象四百只鸭子在你面前一起狂叫的情景,那感觉就差不多了。
      秦广不耐烦,一锤定音“好了,啰啰嗦嗦,杂七杂八的,鲁嬷嬷,你扶着太太下楼;韦氏,你老老实实坐着,哪儿也不准去,到你了你就进去画像,期间不准再有什么其他动作”
      一口唾沫一口钉,果然,鲁氏走了,韦香兰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众姨娘也归位了。
      潇潇在一旁感叹道“有地位的人说出话来就是不一样”并且暗下决心,以后,自己也要做那样的人。
      轮到韦香兰了。
      宁遇洲一抬头,见到是她,有短暂的愣神,心想这不是那天送食盒的女人吗?但他没有点破,也没有跟她说话,临了提字时,他写下韦香兰三个字,在封皮上又写了一遍。
      最后画画像的乃是潇潇。
      她进来时,天已黑透,画室里燃起了烛火,不明亮也不昏暗,一如其他个夜晚,很平常。平常到宁遇洲回忆时,都没有什么值得浓墨重彩。
      画了一天,宁遇洲又累又乏,他注意着桌上的刻漏,心想,画完最后一位,他半年都不会碰画笔了。
      有人走进来。
      他随意的一指座位“坐”
      他仍在低着头整理画具,颜料调的差不多了,只要蘸色就可以了,他抬起头,“到——”
      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潇潇立在那里,飘带当飞,巧笑嫣然,恰如初见。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她时,是在永州渡口,彼时他不过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书生,穿着缁衣,站在桥边,等对岸的棚船,恰好一艘画舫徐徐在眼前穿行。
      画舫前头,坐着一个姑娘,在绣花,皮肤白皙,气质清贵,穿着一身鹅黄衣裳,手中绣的竟是水中倒影的绿树银桥,鹅黄的袖子随着洁白的素手拂过那碧蓝的绣品,让他眼花缭乱,迷离沉醉......
      他追着那画舫一直跑一直跑,跑过河堤,惊飞群群白鹭,白鹭扑棱棱的展翅生生惊动了她。
      她抬起头,看见了他。
      她有一张观音似的脸,宝相庄严,恰如明月光辉,使人心生暖意。宁遇洲以为经历了这一幕,人生从此分外明媚,但他不知道,黄裳女子乃是奸臣边淮的独生女。
      宁遇洲从回忆里回过神来,脸色变得冷酷无比,他冷淡的开口“大小姐怎么到这里了?”
      “探花郎来得,我就来不得?”
      她好整以暇的坐下。
      距最后一次见面,已有一年之久了吧,潇潇恍惚的想,自与他退亲,一年多的时间里又发生了许多事,她已渐渐的忘了宁遇洲这个人,今日相见,胸中再无激荡,只余平淡冲和。
      这次画像的时间似乎格外久,久到赵总管都撑不住,打着哈欠出去了,只留下两个人对坐。
      宁遇洲细细的描摹,一点一点的勾勒,画上的女子比坐在椅子上的人儿要亲切的多,这个时候,宁遇洲真希望画妖的故事是真的,那样最起码自己可以拥她入怀。
      终于画完了,宁遇洲正要题字,潇潇打着哈欠站起来,说不必了,就要离去。
      宁遇洲怔怔的看着她“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潇潇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拜托,是你先退亲,甩的我。怎么搞得是我负你一样”
      “若不是你与.......”
      然而潇潇已走出门,拿着一杆灯笼慢慢的走远了。
      直到她的背影不见,宁遇洲才坐回房间,案桌上画像里的人儿正对着他笑,明媚的,开朗的,微笑着的,就像睡梦中那样。
      宁遇洲突然一阵恼,伸出手将画像揉碎,丢进一旁的水池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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