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我的人都被贬了》柏惑

2、第 2 章

　　于是，现在，她跟蓝布丫鬟，哦，叫做铃兰的，站在秦府角门二尺之内。
　　铃兰在她耳边轻声道“秦老夫人姓盛，膝下三子两女，女儿没什么可说的，远嫁出去了，三子呢，两嫡一庶，庶的那个早早的分家另过，就在咱刚刚进城看到的那座裱花小院，住着二房一大家子人。”
　　潇潇慢慢点头。
　　铃兰继续道“二房不用提，他们不是我们的对象。太守府里住着的，是秦广秦博兄弟二人，秦广居长，为太守，他生子秦渊和嫡女秦雾；秦博也生有儿子——”
　　她的话吞了下去，因为一个嬷嬷来了，自称盛嬷嬷。
　　潇潇行了个礼，周到妥帖，带着上京的风采。盛嬷嬷眼里闪过讶异：一个乡野村姑，如何行出如此周全的礼？莫说大夫人鲁氏，就是盛老太君亲临，也挑不出毛病。
　　潇潇自然不知这嬷嬷心中所想，她的礼仪风范由宫中大家教导，早已融入骨血中，一举一动带着莫名的风采，有种美而不自知的婉约。
　　这些机锋都不过是一瞬间，像一朵山茶花从枝头脱落。
　　盛嬷嬷很快开口“表小姐久等了，请随老奴来”
　　潇潇略一颔首，提裙上前。
　　殊不知，因着潇潇的前来，大夫人鲁氏的内院中，早已炸开了锅。
　　鲁氏的内侄女儿鲁如花扭着自家姑妈的手臂，稀糖似的摇来摇去“姑妈，如花不依，如花不依，不是说了让那穷酸折在路上嘛，她怎么还全须全尾的来了徽州？”
　　一旁站立的鲁嬷嬷微不可察的掀了掀眼皮。
　　原来这世上有这种女子，将内侄女等同于自己亲女的，秦家大小姐秦雾都没在鲁氏跟前这样肆意撒娇呢。她转念一想，也不能怪鲁氏，毕竟大小姐秦雾一出生就被抱到祖母盛老太君跟前，亲手抚养，等鲁氏想跟自家女儿亲近时，秦雾已年岁长成，自己会穿衣吃饭了，哪里还需要鲁氏这样一个母亲？
　　鲁氏黯然神伤，她的母亲鲁老夫人心疼自家女儿，从儿子所生的诸多闺女里挑出一个伶俐的送给鲁氏，反正自家孙女多，放在哪里养不是养，儿子自然没话说。初时鲁氏不愿，但养着养着竟然养出点感情，等这如花长至十三四岁，鲁氏早已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了。
　　鲁氏安慰的为鲁如花擦眼泪“我已派人去堵了，谁知这小蹄子改走水路，没跟我们预先备下的人遇上，让她逃过一劫。”
　　鲁如花不满的嘟起嘴。
　　“她来这里也好，若说在道上有一二意外，在这秦府，相当于兔子进了老虎窝，任我们揉搓么？”
　　恰好这时，盛嬷嬷来报，说表小姐潇潇已至，盛老夫人请大家至中堂聚着说会儿话。姑侄二人也就止住由头，收拾了下，前往中堂。
　　秦家中堂内，聚满了人。这并不是潇潇她一个表小姐进府所能达到的轰动程度，完全是秦家老封君盛老太君的缘故。
　　中堂自上而下，依次排列着：盛老太君，秦广妻子鲁氏，秦博妻子仇氏，秦家嫡女秦雾，鲁氏侄女鲁如花，其他几个，约莫姨娘庶女之流，可暂时不提。
　　潇潇掀帘进屋时，所有人都暗暗吸了一口冷气。
　　无他，艳丽耳。
　　作为太守女眷，她们并非没见过美人，然而像潇潇如此美貌的，还是头一遭。她就站在那里，仿佛全屋子里的光都罩在她身上，她像披着晨间的雾，清灵薄透，像静夜盛开的昙花，芳香自在，圆而媚的眼，挺直的鼻梁，彩云出谷的薄腮，颈间一片隐约镂空的雪肌，方知古人所说的”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另有”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等，不是虚话。
　　潇潇自然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因为一些缘故，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美，若美，怎么会有上京的那些波折？
　　行礼之前，她用眼扫视了上方人群一眼，心想，这些人里，必定有谋害小白花的凶手。
　　“请老夫人安”她低下头，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盛老夫人点点头，说好，但潇潇不知怎的，总觉得这位老太太笑起来挺违和，她看起来像昔年大秦进贡的黑猫木刻，是那种专攻死人的邪恶猫咪。
　　她摇摇头，赶紧把这种不成规矩的想法甩出脑外。
　　“我与你祖母昔年私交甚好，我儿秦广于正始五年能活命，多亏了你们家啊”
　　在来的路上，潇潇就已经问过铃兰，小白花家跟秦家八杆子打不着，是怎么搅合到一起，定下婚事的。
　　铃兰说不清楚，也只知道个大概，约莫是自家主子的长辈救了秦家某位大人物的性命，大人物感恩，一时感慨下，定了婚约。
　　从盛老夫人的话里推测，约莫是小白花家有位了不起的杏林圣手，在过去的年月里，救了如今的秦太守一命。约莫那个时候，小白花家跟秦家是旗鼓相当的，不然也不至于指腹为婚，谁知道经年过去，秦家一路高歌猛进，小白花家日渐西山，这个时候，再拿出那份婚约，就可笑极了，也怪不得小白花心里清楚，只求温饱，只求挡风遮雨之处，不求其他。
　　实在是因为，实力差距太大啊。
　　“其实我——”潇潇张了张口，谁知刚开了个头就被秦老夫人打断了“丫头，远道而来，累了吧，让嬷嬷先带你梳洗一番，热热的喝上一口浓茶，再叙旧情，如何？”
　　她能说不吗？
　　当然是和铃兰被带下去，洗浴，吃东西了。
　　暂时分派到这儿的丫鬟端上食案，将饭菜挪到矮几上，就退下去了。
　　潇潇躺在竹榻上，捡了颗葡萄丢进嘴里，望着端菜的丫鬟走远的身影，感叹道“走路七歪八扭，手腕左摇右晃，太守家的丫鬟素质真低，连我家的三等都不如”
　　铃兰正拿着大帕子为潇潇拂去发上湿气，闻言不由得好奇道“姑娘，其实奴婢一直想问，您是谁呀？”连太守家的丫鬟都看不上，当然这句话没敢说出来。
　　潇潇打了个哈哈，说自己只是一个富商家的女儿，铃兰当然不信，那通神的气派，那护卫的身手，哪是富商能养的出来的，但她识趣的没有多问，而是转了话题，问接下来怎么办？
　　潇潇转了转眼睛，问道，这秦府，有谁是跟原主接触过的？
　　铃兰回答说有。
　　此时此刻，盛老夫人的内院中，鲁氏正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双手绞着，发出昏暗的语音“老太太，您不会真的应下那亲事吧？”
　　墙角的铜柱香炉里袅袅的发出清香，熏的人昏昏欲睡，雍容华贵，在世上趟过七十多载的老妇人暧昧的说道“慌什么！你听见我答应了吗？”
　　“可那臭丫头找上门了！渊哥儿那样文成武略，配那样一个丫头，打死我都不愿意的”
　　声音尖锐，犹如钢刀在人耳廓子边上来回摩擦。盛老夫人难耐的揉搓着额角，对于儿媳妇遇事惊慌，没有上位者的情绪内敛再一次感到失望。
　　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提到“你放心，你答应，我都不会答应。好在那丫头也知趣，从头到尾没有提过。”
　　“算她识实务，不然，我就，哼哼”鲁氏的眉毛刻薄的挑起。
　　看不得那样的嘴脸，盛老夫人忍不住要挫挫她的锐气，厉声道“你少起心思！潇潇配不上，你娘家侄女如花就配得上？收收你那些小心思吧！我看，如花还不如潇潇呢”
　　长者不可顶撞，鲁氏虽然不忿，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嘟囔道“如花品性纯良，针织女红样样都拿得出手，凭什么配不上渊哥儿？”
　　然而知道婆婆不会跟自己解释什么，她们下命令，自己接收就可以了。她不无哀怨的往高堂上方看了一眼，行了个礼，恭敬的退了下去。
　　她走后，一道伟岸的身影从内室转出。
　　秦太守坐在高椅上，盛嬷嬷捧来一杯香茶，他接过，浓浓的喝了口。
　　“治下无事吧？”
　　“近年来风调雨顺，连盗贼都少了许多。只上头让我修葺湖中孤岛水牢，说关押犯人用”
　　盛老夫人赞许的点点头，儿子政事清明，比什么都强，又斟酌着开口“那眼下渊哥儿这事？”
　　秦广道“渊哥儿肯定不能娶这样的女子，儿子已为他看中了一门亲事，女孩儿书香世族，父亲是有名的当地鸿儒。”
　　“谁知道当年一句戏言，筱筱这孩子能眼巴巴的找上来。既找上，咱们就不能坐视不理，免得传了出去，说我们秦家忘恩负义，嫌贫爱富。为今之计，只有慢慢图谋，先探探筱筱底气再说”
　　也只能如此了。盛老夫人在心中暗叹道。
　　这边，潇潇和铃兰站在空荡荡的角屋中央，看着蛛网密结，灰尘层层叠叠，好一阵无语。
　　铃兰牵了牵她的袖子，小声道“我们姑娘恍惚提过一嘴，说是马房里的陶大爷送过书信，也捎过话。所以您问秦府里谁以前跟我们有过接触，我就想起他了 ”
　　谁知道一个管马的会被外派到庄子上监督田税呢，且那庄子远在崖州，一年半载的才回来一次。
　　如今看来，这条线索算是彻底的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