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河有少年》悬梁一梦

4、第四章

　　“拜见朔王爷！”柳月风来到王府平日议事的厅堂，半跪下行礼。
　　可朔王爷并没有回复，柳月风只好继续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你可知我为何传唤你？”朔王爷问道。
　　“属下不敢妄自猜测朔。但属下斗胆请朔王爷治罪。”柳月风回答，依然没有抬头。
　　“哦？你不敢猜测，又怎可知我要治你的罪？”
　　“朔王爷不悦，所以要属下跪着答话，自然是属下有错。”
　　“那又为何要做那让我不悦之事？”朔王爷接着问。
　　“所以，属下斗胆申请在此长跪三天，粒米不进，以消朔王爷心头之气。但请朔王爷给属下一个解释的机会。”
　　朔王爷一听，三天粒米不进，一般人恐怕都要饿晕过去，更别说柳月风这样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似乎对方也是有些诚意，便让柳月风继续说下去，看看他有什么说辞可以解释从将军府里消失的事。
　　“今日属下去如厕的路上遇到万少爷，万星河少爷说觉得属下长得好看......所以想要把我留在府上。”
　　“混账！”朔王爷想说万星河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但是他一想，万一是真的呢？自己岂不是变相骂了万星河。
　　“朔王爷，述属下直言......你可听说过万公子与任何女子有过相好的传言？”
　　朔王爷确实没听过万星河这方面的传言，倒是听说此人性情冷漠，所以至今都还没相好过什么人。
　　“那他怎么就看上你了？”朔王爷问道。
　　“这......其实这天底下也是有男子喜好男色之事......只是并不见得愿意被天下人知晓。”柳月风吞吞土土，但话到即止，他不想说的太明显。但在元庆朝，喜好男色之事确实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情，更何况是将军之子，这样一个人以后想要继承父亲统领军队，若是有这方面有特殊癖好是难以服众的。
　　“他就这么轻易放你回来了？不杀了你灭口？”朔王爷问道。
　　“属下是王爷的人，他自然不会轻易动手。况且杀了属下，以后若是追查出了什么不愿被查到的东西，岂不得不偿失。但一开始万公子颇为强势，想要强行把属下留下来，王爷您看......”柳月风说着，撩起袖口，手腕上还有些许淤青，是白天被绑的太紧留下的印记。
　　柳月风见王爷有些惊讶，便继续说道：“属下是朔王爷的人，一朝拜入朔王爷府下，便必然只能为朔王爷效命，所以属下是誓死不会从的。”
　　朔王爷面露难色，他还是难以相信柳月风的说辞，也被柳月风看了出来。
　　“万公子或许是觉得强扭的瓜不甜，便没有继续为难属下。而且属下向万公子表示，此事绝不会说出去。”柳月风顿了顿说，“况且说了也不会有人信，朔王爷，您信么？”
　　朔王爷一时语塞。不过他想到柳月风既然能完好无损地回来，也一定没闯下什么大祸。
　　柳月风心里愧疚，自己就这么给万星河造了一个谣。但谁叫万星河给自己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而且柳月风猜想朔王爷不会去问万星河，毕竟这种私密的事情，不是关系特别亲近的人一般不会去问。
　　“你这一天，倒是经历了不少啊。”朔王爷说道，眼神里透着警惕。
　　“王爷，是属下之过！还请王爷治罪。”
　　“如有半句虚言，你可知自己将面临什么？”
　　“属下知道，属下的命都在您的手里。”万星河，你害我好惨，柳月风心中哭喊。他的这个谎，居然要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朔王爷沉默不语。

　　“你先起身吧。”过了许久，朔王爷说道。
　　柳月风赶紧站了起来，跪了大半天，腿都已经麻木了。
　　“我之前本打算安排你去礼部......”朔王爷借着说道，”但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竟有如此机会，柳月风心想是被自己这么一折腾泡汤了么？
　　“明日我便向圣上呈书，推荐你去户部供职。”
　　户部？柳月风心里又惊又喜。但这是为何？礼部掌管科举考试、教育事务等，自己也算有一些经历。但户部是自己比较陌生的一个领域，又是掌管天下财经的重要部门，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草根真的合适么？
　　但是朔王爷既然这么安排了，一定有他的道理。柳月风想着，便赶紧跪谢。

　　如朔王爷所言，柳月风被安排到了户部，虽然是级别最低的职位，但柳月风已经因为有这个机会而心满意足。

　　第一天来到户部，刚进了户部大院，柳月风发现一个眼熟的背影。

　　“万星河。”柳月风试着叫了一声。
　　前方的人一回头，果然是万星河。
　　但对方一看到柳月风，便又立刻转身走开了。
　　“万少爷，您就这样对待您的同僚，让小生情何以堪。”柳月风说着追了上去。他听说万星河因为父亲的关系也被安排到户部任职。
　　“你想干什么？”万星河说着，抓住柳月风的手腕，恶狠狠地说。
　　“万少爷，这话是该我问您吧。”柳月风说着，低头看了看万星河抓着自己手腕的手。
　　万星河表情有些恼怒：“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不怕我杀了你？”
　　“同朝为士，万公子真的要杀自己的同僚？”柳月风说着，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哼。”万星河生气地甩下柳月风的手，快步走开。
　　柳月风并没有继续去追。虽然在一个地方供职，但万星河看起来还是不愿与自己多说一句话。看来他与万星河的关系如果要缓和，之后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但这并不是因为他多想和万星河维护好关系，而是因为朔王爷。
　　那日朔王爷除了告诉他要安排他去户部，还交代了他一个秘密任务，让他不得不去贴万星河的冷脸。
　　那就是做朔王爷和万星河之间的探子。具体内容是闲暇时去和万星河套套近乎，顺便打听打听对方最近在忙点什么，如果能打听到万莫将军的情况更好，如果万星河拒绝不说，也不用继续问下去。
　　柳月风一开始觉得这个任务很简单，可是后来想想，这分明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做事啊，想起万星河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柳月风只怕哪天一不小心又把他惹毛了，然后小命呜呼。

　　自从来了户部，柳月风便不再住在朔王爷府上，毕竟自己现在在朝中当差，再住在其他朝廷重臣家中断然是不合适的。所以柳月风便朔王爷府和户部中间的位置找了一个住处，房子不大，但住他一个人刚刚好。每隔一个月他都会来和朔王爷汇报自己在户部的情况，同时也向朔王爷汇报万星河的消息。

　　这天，和往常一样从朔王爷府回到家，柳月风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他的家门口。

　　“袁楚？”走近了一些，柳月风才看清对方的样貌。
　　袁楚抬头看着他，表情似乎有些激动。
　　“柳兄......”袁楚说着，对柳月风做了一个揖。
　　“你怎么来了？怎么找到这里的？”柳月风惊讶地问道。自从来到盛安城，他还从未联络过袁楚。
　　“我听闻你住在这附近，便想着过来寻你。”
　　“我们进去说。”柳月风说着，便请袁楚进了屋。

　　“柳兄......你何时归来盛安城？”袁楚问道。
　　“大约有一年了。”
　　“袁某一直盼望与柳兄重聚，不知你已经归来这么久......”袁楚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对不起，我......自从来到盛安城，一只寄居在朔王爷篱下，作为一名门客身份卑微，自然也不好去到处结交什么人......”柳月风心中有些愧疚，作为朋友，他理应前去拜访袁楚，可有一种叫自尊心的东西，一直阻碍他去走出这一步。
　　“柳兄，在下不是什么人。我是你的朋友，请你以后切莫再说这样的话。”袁楚说着，眼神坚定地看着柳月风。
　　“谢谢。”柳月风面对袁楚的一片热心，心里更是觉得愧疚，“你这些日子可好？”
　　“还好，并没有太大波澜，与往常一样。我现在也在朝中当差，以后如有用得着的地方，还请柳兄开口。”
　　柳月风留意到，对方用了一个‘也’字，这说明袁某也知道自己现在供职的情况。
　　“袁兄为何知道我在朝中供职？”柳月风问道。
　　袁楚笑了一下，说道：“前些日子听闻户部来了一位郎君，玉树临风，颇有才识，我便想到了柳兄，一打听，倒真是你！”
　　“袁兄谬赞了。”
　　袁楚继续说道：“听闻你住在这传花巷，我便来此打听了一下新搬来的住户，果然就只有你这一家，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谢袁兄挂记。”
　　“应该的。”袁楚说着，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与我不必客气。”柳月风笑着说。
　　“柳兄可有婚娶？”
　　“哈哈，我这副样子，应该看得出来吧。”
　　“柳兄一表人才，难道有妻女在家乡？”
　　“并无，我还是自己一个人。”
　　袁楚表情居然有些高兴。自己已经是只单身狗了，为何袁楚还要在这个时候笑自己？柳月风心中疑惑。
　　“我也没有......”袁楚低头说道。
　　“袁兄才是一表人才，家里没有给你物色哪家女子？”
　　“我心中有思慕的人......所以不想去耽误其他人。”
　　柳月风也不好意思去打听思慕哪位女子，毕竟是袁楚的隐私。
　　“有袁兄这份专一，这个女子真是幸运。”
　　袁楚低下头，耳朵似乎有点红。
　　“柳兄，我以后可以经常来找你么？”袁楚突然抬头，期待地看着柳月风。
　　被袁楚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这个经常......是多经常？但表面上还是答应了。
　　“那是自然的。”
　　听到柳月风同意，袁楚表情放松了许多。
　　“谢谢师傅。”袁楚还记得，科举考试的时候，柳月风还曾经给过自己指点。
　　“别这么叫，不然我可要赶人了啊。”柳月风笑着说道。

　　送走了袁楚，柳月风感到很安心。袁楚是他来到盛安城第一个认识的人，也是在这儿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袁楚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许久未感受过的温暖。

　　可这种温暖并未持续太久，第二天，朝中爆出了一件大事。

　　起初是由于浦远县土地分配不均，以及税赋过重的原因，群众前往浦远县县令府上抗议。浦远县令劝说不成，便强行镇压，结果伤了几条人命。一传十，十传百，其他几个地方的民众也因为这个事情激起了对官府处理方式的愤怒，甚至有人效仿浦远县民众的方式，到当地官府闹事，接连爆发了好几起暴力事件。有官员见事情有蔓延的趋势，便报到了朝中，希望朝廷可以出面解决这个问题。
　　土地和税赋是户部掌管的事项，除了死伤治罪之事，最根本的冲突自然应由户部解决。户部尚书虽对官员打报告的事颇有不满，但此事如果发展下去，不难说是否会造成更大的影响。所以，还是着手尽快处理。
　　朝中得到消息的当天，柳月风便收到了户部的安排：和万星河去浦远县了解事件爆发的具体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