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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天将降大任 ...

  •   最近肖瑜总是在躲着他,安泽云想。比如最近不再像之前那般经常找他请教了,还比如迎面看到了,那人只是淡淡的一个点头,扼住了安泽云要进行的自认为热络友好的交流,再比如肖瑜总是在避免与他进行眼神交流。
      虽然肖瑜还是会细细的打扫他的屋子,整理好房里各种物什,知道他喜欢酒,还特意去槐树上择下槐花,酿了花香弥漫的一坛好酒。但这距离不知何时就拉开了。似乎是他缺席的那一天吧,淡淡的疏离感开始挥散不去。
      那一天怎么了?他的行为也无任何不妥啊,安泽云下意识没有深入的往这里面想。
      没道理啊,是为师有哪里做错了吗?他总觉得有哪里没注意到,心里也怪不是滋味。想不出究竟的问题就放一边吧,他把注意力转到即将开始的大比上。或许是近来大掌门的药起了效,很神奇的夜里没有再头疼欲裂,昏睡不知人事。所以参加大比的持场人员里他交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就是这样神经比别人大上一码,不然从小到大的磨难带来的重量会将他压垮。不怪秦傲天骂他乞丐出身,他的确曾是乞丐。
      那些年也才是稚子。
      母亲是从青楼里逃出来的妓女,逃走时怀了身孕,也不知是谁的,母亲也从来没提过。生下他时母亲身边没人照料,又风里来雨里去,从此落下了伴随一生的病根,经常性的腰痛,血虚。
      自有记忆以来,他一直住在贫民窟旁边的桥洞里。桥下没有水,河道早已干涸,就算有水,也成不了气候,只是一条小溪。他总是很饿,记得那时母亲会带着自己去一公里开外的富人家聚集的宅邸乞讨。
      有时运气好,遇上些心善的人,能吃的饱些,但有时则会被人拿着扫帚撵出门来,那些人嘴里还喊着:“妓女之流别踏进我家大门”,但母亲从来不对他表现出抱怨的意思。每当自己叉着腰昂着小脸蛋,骄傲的对母亲说:“娘亲,等我以后发达了,就买他一百个鸡腿,再买一座房子,装上满满的肉包子,你就等着过上好日子吧……”娘亲总会咯咯笑着,说,“我们家安安好志气哟。”
      母亲很乐意听自己絮絮叨叨,听的时候时而拍手,时而捧腹作笑,她从来不会冷落安泽云每一句幼稚的话。有时讨得多的饭菜,她会分给和他们一样生活颠簸的小猫小狗。安泽云也曾天真的问过娘亲,为什么不分给其他人呢?
      娘亲思索了一会儿,说,“小动物会记得安安的恩惠的。他们不会索要更多的,对不对?”
      安泽云九岁那年冬天,大雪纷纷扬扬。
      他小脸蛋冻的通红,耳朵也生出了疮,此时正小心的将乞讨到的咸菜一口一口喂给躺在薄薄棉絮里的母亲。女人颧骨突出很多,面瘦肌黄,已经没有了他三四岁时能看得出的秀丽模样。她仿佛一阵风吹来会就此远去。
      而这时安泽云也忽然懂了母亲那日回答自己问题时脸上为难的表情了。
      因为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冲出来,疯狗般抢走了他手上的咸菜,塞进了自己嘴里,将那安泽云眼里的希望囫囵吞下。安泽云愤怒的尖叫着,不管不顾的将拳头送出,甚至将那小孩的手上一块皮肉咬了下来,雪上绽开了红色的花。那小孩哭喊声响彻街道,但没有人出来,他们漠然的看着雪中两人的动静,无动于衷,似乎是看多了,也麻木了。
      “安安。”母亲声音微若蚊呐,她眼里里浸满了泪水。安泽云好久没看到母亲哭了,他有点慌张,所以他紧紧抱住了母亲那纤弱的身体。
      她想将安泽云嘴角的血迹擦去,可手像是灌满了铅。泪水又一次滑落下来,她眼里满是不舍与悲伤“安安啊,要好好的啊……”
      ……
      小镇上死了一个女人。
      没什么好稀奇的,这年冬天贫民窑旁边的积雪掩埋了好多人。
      那女人悄无声息的离开,而小镇的人也永远不会记得有这样一个人曾挨家挨户的乞讨过。最多茶余饭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对着旁边人说,“诶,听说有个妓女乞讨,不知怎么没见她了,许是死了?”
      生如浮毛,死作蜉蝣。
      他把母亲葬在了远处那条河的边上,希望她的灵魂能顺着河水,流向自由的天国。生而卑微,死后老天爷该把这一世欠她的安稳自由在下一世还给她吧?
      此后安泽云选择离开这个没了牵挂的小小贫民窑。他睡过草地,争过狗食,也曾三天没吃饭,饿得眼冒金星。但小小的身子也有大大的能量,附近的乞儿没一个能打的过他的。他觉得这样就很好了,就算是一个人,似乎也能忍受。
      十二岁那年他在郊外的杂草丛里发现了昏迷的薛临。那时薛临还不是如今青山派的大掌门,他只是一个因为种种原因流血过多,落魄的倒在草丛里的小仙家。
      后来安泽云屡次拿着这件事来嘲笑薛临,还大言不惭的吹嘘说要不是他,薛临能有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么。薛临总会气红了脸,指着安泽云鼻子骂道:“我呸,要不是你看见我身上有块值钱的玉佩,你这小鬼能救我吗?”
      安泽云确实是看见了薛临身上的玉佩才救的他,他想着拿了玉佩就走也不忒不厚道,所以干脆把他拖到自己的瓦片房里,死马当活马医,喂薛临吃了好几天流食。但安泽云毫不愧疚的对薛临反唇讥讽道:“不然呢?还多一张吃饭的嘴呢!小爷我可正在长身体,哪有多的分你一份。”
      薛临也是小强体质,安泽云喂了几天饭以后,竟然也能行走自如了,懵懂的安泽云惊奇的说起这个时,薛临有些不以为意的说:“这算什么,我可是仙家。”
      安泽云挤弄着眉眼:“就你,仙家?那怎么还被人追杀到这里啊。”
      薛临也是个倒霉鬼,不仅道侣被原来的五华门派门主给使了法子抢了,头上散发着感人的绿化光波后,还要被那老不死的谋划着杀人灭口,以防万一。其中辛酸苦辣不足为外人道也呀。
      所以薛临听了,头奄奄的耷拉下来,居然没有反驳,也不再说话。
      后来他们两个结伴,一个运用法术帮商栗做事谋生,一个混迹于街坊,打探有无关于薛临的消息传出,这也是为了防止还有老鼠潜入进来,杀了薛临这个倒霉鬼,重要的是可能殃及安泽云自己。
      所以他经常出入各种酒楼,那里吃饭时人杂口多,有的地方还有说书先生将时下各种新的小道消息编篡出绘声绘色的故事来供人娱乐。
      这日那说书先生像往常那样,一手拿着平时常拿的扇子,一手背在身后摆足了派头。
      “话说自从那仙家可不简单,吞并争斗无时无刻不在发生……那五华派也是祖上冒青烟,还是给气的冒烟,竟然与旁的大门派发生了争斗,派系式微呀……世事无常。”
      “那掌门被也搞下了台,你们猜怎么着?”
      那说书先生卖了个关子,引得几人见状将好几块铜板丢在了他桌子下边,有一人嘴里还吆喝着:“好了,好了,您可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说书先生这才满意了,重新开口:“这掌门也不是个好东西啊,仗着位高权重,欺压弟子,私揽利益,还…还抢了座下一位弟子的道侣,唉,”说书先生做了样子叹息着摇摇头,“话说那弟子名叫薛临,原本也是一表人才,武力高强。奈何有心人做贼,还有一人暗中相通啊……”
      安泽云躲在角落屏息听了,放下心来,暗自窃喜以后不用过上生怕有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了。
      他怀揣着好消息,凭着小小身子在人群中穿梭,回到了他的瓦房,等到薛临终于回到家,他迫不及待的说出了这个消息。他看着薛临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心下更加得意。
      安泽云继续自意的手舞足蹈。而喜过了头也不好,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嘴里没有规矩,门把儿,他习惯性的嘲弄薛临:“哈哈哈,你这个倒霉催的,老婆都叫人家给抢了,真没用,还是个男人吗你,哈哈哈哈……”
      像是点燃了炸药,薛临气的跳脚,脸和脖子充血得令人胆战心惊,人气急了,嘴里的话不经大脑,说出来字字戳人心肺。
      而安泽云也只记得,薛临的咒骂里有一句,“你这有娘生的没娘养的。”
      他突然开始号啕大哭。娘死的那一天他也没这么哭过,他努力的暗示自己一个人挺好,就算没有娘亲夜里哄着他睡觉,带着他挨家挨户乞讨,笑着夸自己好乖。可是薛临那一句话像是戳破了安泽云的盔甲,他嚎着,哭着,哭的直弯下腰来,哭的倒在地上,哭的精疲力尽,哭到令他想要呕吐,可眼泪也还是流不干。
      有些人是心上的肉,可当他们离开时,人们最后总是会选择接受。后来那人走过的路,那人用过的东西,或者别人不经意的提起,所有这些都像是一个重磅炸弹,嘭的将人炸的不知所措。
      后来薛临不再对安泽云出言不逊,安泽云也尽量回报他同样的待遇。他们都不约而同的不再提起那天两人的狼狈不堪,也是难得的对彼此温柔了一回。
      接下来也算是一路坎坷无人知,一朝功名普天庆。
      薛临开始教安泽云修行,自己也在路途中获得了无数人生经验,凭着自己的天资才能,结下许多人脉。
      他赔笑过,也被人狠狠坑过,一个门派的建立不是那么容易的。
      最后他们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安泽云也不用再去乞讨,勉强度日。苦难似乎已经离他们而去。可只有他们知道,那些苦难里获得的甜蜜,是怎么也忘却不了,乃至要刻在心里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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