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入梦来》南墙上的小金鱼

4、忍而不能舍

　　以前天气好的时候，安泽云会抱着一罐子酒，爬上知画斋前面的那棵大槐树，那里有着供人堪堪仰卧的树杈。他再喝上一口弥散着草药香味的酒，能眯上一个下午。
　　槐树在漫长的岁月里生了意识，树杈有时会无风自动，甚至发出意义不明的曲调。弟子们归来时，它会卖力的左右摇摆，让一丛绿叶沙沙作响，飘出淡淡的清香。
　　然而它却对安泽云有着迥然不同的态度，随着岁月的更迭，那态度愈发的鲜明。安泽云走近时，那枝桠抖动的让他觉得自己是位木匠，要砍了那棵怂树。
　　这不，安泽云座下的弟子们回来时，园里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安泽云手不停的拍打着底下的老树：“我都多久没上来过了，你至于嘛你。我的好酒都让你给撒掉了。”老树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委屈，颤抖的如糠筛，如果它有了五官，怕是此时已经要号啕大哭一场。
　　弟子们眼观鼻鼻关心的问了一声好，便各自进了屋。
　　彭帆极其狗腿的上前去，笑的一脸谄媚：“师尊好兴致啊，这树怕是怵了您的威势啊，看看这身子抖的，哎呀，让我摸摸。”
　　肖瑜则安静的坐在一旁调整气息，颇有种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金鸡独立，我已看破红尘的架势。
　　就这样，一人在树枝上潇洒的喝酒，一人狗腿的在树皮上摸来摸去，还有一人在树下老僧坐定。画面诡异中透露着和谐。
　　木苏的牙又痒了。
　　“师尊，小心摔下来。这树有些…有些怪。”木苏说着，看那人屹然不动的盘腿坐着，眼神不经意的撇过来，他正了正身子，有些莫名的紧张。
　　安泽云嗯了一声，跳下来，对着三人说：“一月后即将开始门派大比，修炼上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
　　民间俗话说师傅带进门，修行靠个人。每个人的悟性都不同，作为师傅，主要的职责就是讲解基本的法术原理。弟子基础打好后，再向师傅或是前辈请教。
　　肖瑜是其中典范，众人最近经常能看见他一本正经的询问安泽云功法招式。他那不食人间烟火，把修炼当做生活主要任务的样子，自然而然攻破了他刚来时恶意的猜测。
　　此刻闻言肖瑜正要上前，身旁彭帆却抢了先，嘿嘿一笑，略臃肿的手脚做出引剑挥舞的姿势，“师尊，你看看，我每每运剑的时候，这时总会出现灵气一滞的情况，是有哪一步出错吗？”
　　作为师尊的安泽云是最认真的时候，稍微观察，就知道彭帆哪里出了错误。他亲自上前，靠近彭帆，摆好了彭帆的手，淡淡开口：“运气于寸关…”彭帆小眼睛一亮，惊喜的喊道“诶，好了，师尊你真厉害！”
　　安泽云往彭帆头上一敲，“平时授课的时候强调过的，怎的记性这般差。”
　　彭帆做鹌鹑状，只得赔笑。
　　肖瑜的目光落在安泽云敲彭帆的手上，淡淡的，过后又移开，上前：“师尊，你看看我这里可有不对。”
　　说着浮毛般轻飘飘飞起，招式浑然天成，流畅至极，让人看的眼前一亮。却在最后一步偏了一些，脚风呼啸着扫在彭帆身上，那胖子哪晓得还有这等飞来之祸，底下不稳，啊的一声脸朝下摔在了地上。
　　“失误，抱歉。”肖瑜关心的走过来，拉起彭帆。那人咧着嘴，衣裳上已是沾满了泥土，嘴里还叫唤着，“师弟可是好准法，看看我的脸破相了没，啊呀，那可是吃饭的家伙，哦哟。”
　　木苏见状，看了一眼肖瑜，赶紧上前，拉过彭帆，笑骂道“帅脸没破，来，我带你回去，瞧你这衣服脏的。”
　　“诶，你这话我就不舒服了。”彭帆嘀嘀咕咕着，还是随木苏一起告了声别，回房洗漱。
　　小风波过去了，安泽云奇怪的问：“昨日刚教过你的，最后收尾的时候要在腰上蓄力，怎么忘了，那小胖可是受了飞来横祸呀。”说着他忍不住笑起来，摇摇头：“来，我教你。”
　　肖瑜低头：“弟子愚钝。”
　　“诶，握剑的力度过于绷紧了。”
　　“灵气不够……咦，怎么倒在我身上了。”
　　“地上有石头。”
　　“嗯…再来。”
　　……
　　分别的时候安泽云嘴里还念叨着肖瑜今日怎么状态不对，近来太过劳累？还是大考将近，紧张了？
　　他没发现的是，回到房内的肖瑜眼啊，眉啊都带着笑意，连带着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次日，他又像平日那般去往听雨轩修炼。
　　夏日已有蝉鸣，雨说来就来，亭台楼阁掩映在雨幕中，肖瑜撑着桐油伞，伞顶哒哒哒的声音煞是好听。他好心情的向那堂里看去。那里师尊已经早早的到了，仍是一派悠闲自得的样子，旁边…他皱起眉头，是那日和他起争执的紫涵。一师一徒交流的真和谐呢。
　　这时候大部分弟子还没有前来，肖瑜合拢雨伞的动静引来两人目光。
　　安泽云笑起来：“肖瑜，早啊。”
　　旁边的紫涵似乎有些羞涩的微微低下头，忽闪的眼睛盯着他，笑着问了声好。
　　肖瑜忽然觉得心里有些烦闷。
　　每当他靠近他的师尊，这种感觉便时时冒出头来。总是有很多事，很多各种各样的人来靠近安泽云，肖瑜没由来的觉得空落落，是一种伸出手什么也抓不住的虚空感。
　　于是他冷淡的点点头“早。”随即坐下来温习功法。弟子们此时已经陆续到了，人声嘈杂。
　　一股芳香飘来，肖瑜抬头，是那紫涵走近了。她眼里光芒流转，脸蛋上飞起红晕，“肖瑜，上次的事，对不起。”她将一木盒放在肖瑜桌上，“这是我做的糕点…其实，我很欣赏你的。”
　　安泽云会意，笑得隐忍，唉，自家徒弟初长成啊，桃花朵朵开呀，他大摇大摆的走过来“诶，紫涵做的东西好香…”
　　“不用，我心领了。”
　　肖瑜开口，眼睛却是定定的看着安泽云。
　　紫涵的脸刷的褪去了血色，她嗫嚅道：“我…我只是…”
　　“啊哈哈，紫涵，你别看他这样，他其实高兴的很呢，只是不善言辞罢了，没事…”
　　“我说了，不用，我心领。”
　　安泽云那刚搭好的台阶摔的稀碎，紫涵此时已经红着眼愤然转身走了，他又回过来看向肖瑜，那人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端坐着，安泽云调笑道：“肖瑜你看你，怎么这般不客气，是不是早上没睡好，嗯？”
　　不是没睡好，也不是不客气，只是你从来都不懂而已，只是你从来不会在意而已。
　　肖瑜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什么也不顺意，堵着自己，从他第一眼看到那润玉般的人儿，一切就都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