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同载酒

52、第五十二章

　　美术教室里的一行人总是随着下课铃带着一脸好日子到头的表情的回到自己班上的主教学楼。

　　只剩教室一前一后两端各一个人，心照不宣地停留在原处。像两块把泉水劈开的顽石沉默地抵抗着时光的洪流。

　　除了在一切都没发生之前那时的何知意总是适当的时候礼貌性地接过话茬，礼貌性的有来有回。孟洲这个行动派才是他们俩之间主动的那一个，因为他知道何知意不可能在做一个举动之前不权衡利弊。

　　世上拒绝人的方式千千万，何知意是最无解的哪一种。

　　这一次是何知意走向了孟洲。

　　孟洲从刚刚上课时那一出之后就再没说一句话。何知意走到孟洲身边，眼尖地看到遗落在画架边沿侧的橡皮，云淡风轻地拾起帮孟洲放进笔袋里。

　　“之前是怕同学看见了影响不好。”

　　“我明白。”孟洲终于是开口了，流过泪的眼睛好像蒙了一层霭霭水雾，随着睫毛得颤动亮得不太真切。

　　一种肉眼可见的放松这才从何知意那张几乎是永远和煦的脸上不经意表露了出来。

　　“那先回去上课吧，下课再看手机。”何知意把装好的笔袋放到孟洲空着的手里，没用什么力道的拍了拍孟洲的肩膀。

　　孟洲呆呆地嗯了一声，音节很短，脑子很乱。

　　其实孟洲马上就咂吧出何知意话里那一点味了，无非就是表明给何知意给他发了消息。何知意这个人，是不是永远说话都这样拐弯抹角。孟洲想。

　　但很快还是以尽可能的投入对待了这天接下来的课，一中的开学考一般都是在开学第一周的最后几天，高二的老师却没停下往后赶进度的新课节奏。

　　直到放学，孟洲在六班向来吵吵闹闹的氛围里，马上点开了屏幕上纠缠孟洲心绪很久的消息。先是久久无人说话的画室群里@全员的课程安排，因为开学考的缘故这周末没有授课但可以自由去画室练习。

　　然后孟洲才鼓起勇气准备点开那个属于何知意的灰白素描头像的对话框。

　　孟洲在心里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看何知意发来的语气很官方的画室开学时间之类的通知，但点开之后还是手指一僵。

　　“开学考试加油，有空的话不介意周末我请小朋友喝杯奶茶，有东西要给你。”仿佛能感受到何知意若是在跟前说这句话的语气会如何温软。

　　然后下一条才是画室的课程安排，并且细心地删掉了@全员的字样，语句对比在画室群里圈出的通知，也很明显能看出是重新撰写过的。

　　只消一瞬，孟洲感觉自己胸腔左边那再也无法囚住的孤鸟，像要冲破牢笼一般猛烈地颤动，紊乱了呼吸。

　　“好。”

　　孟洲紧了紧发酸的指节，近乎缓慢的输入了这个字。

　　还真的是败给他了。

　　再次站在折桂的门口，孟洲觉得不大真实。他自己是没怎么来过这的，上一次还是半年前，也是何知意发出的邀约。明明只是半年前，却总感觉过去了太久。

　　店门口的玻璃门缝里透着丝丝暖气，孟洲在门口张望了一阵，似乎没看到熟悉的身影。正当孟洲想低头发消息给何知意的时候，不经意的抬眼就看到从点单台遮挡的角落位置走向门口这边的人影。

　　暖意随着眉目盈盈的来人拉开门的叮铃一声与少年撞了满怀。

　　孟洲垂眸不敢再看，只是跟着人默默来到角落。孟洲才看到桌上已经摆了两杯饮品，和一叠被素色文件夹装好的纸张。

　　“自作主张帮你点了白桃乌龙，三分糖，天太凉所以去冰啦，小朋友不介意吧。”何知意说着帮孟洲拉开了一些另一侧的椅子。

　　孟洲干干巴巴地点点头，又意识到什么似的摇了摇头，“不介意。”然后像要表示自己非常喜欢似的也用吸管戳开奶茶杯吮了一口。

　　人的记忆好像能被一些香与味镌刻在心里似的，总是能在一瞬被一点与之相关的感官唤醒起来。清新的桃香混着乌龙茶汤的润，孟洲的回忆也被轻描淡写的上了色，上一次来这里似乎是孟洲第一次开始冒出点点离经叛道的情愫的开始。

　　孟洲又一次不合时宜地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在翻腾上涌，为了让自己不在胡思乱想，只能指尖颤抖的胡乱捏着吸管的包装纸转移注意力。

　　“这些是今年Y美校考的一些资料，画室应该之前也给了一些今年校考的资料，不过这个不一样，和之前的老师和校友联络了一下整理了这些。”何知意把文件夹往孟洲这边轻轻推了推，温声解释道。

　　其实孟洲刚才一瞬间都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接过文件夹粗略翻了翻，题目整理得十分细致甚至还有何知意自己批注的地方。

　　“谢谢。”孟洲有些吃惊，一时不知道何知意到底为什么突然会给自己这个。

　　像是听到了什么多幽默的话一样何知意一时间笑得眉目弯弯，然后又佯装生气的样子用近乎是气声的语气嗔道：“和我就不用说谢谢啦。”

　　孟洲有些不知所措抿着唇，想到之前何知意在那场雨里把伞递到自己面前那一瞬鲜活的生气的表情，和此刻总归是大有不同。瞬间孟洲感觉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和对面这个人一样，有话都不能直说了。

　　或者是说，想说的想问的太多了，临了反而怯场。

　　“独家资料，刚好去蓟城就整理了出来。”何知意自己接上了自己的话。“小朋友，是想问这个吧？”

　　孟洲低低地嗯了一声，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像问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要特别给自己整理资料？为什么要刻意疏远他？为什么不辞而别？或者说是直接问，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见孟洲沉吟半天又不说话，何知意也低头，捧着手里的那杯奶茶，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一般才望向孟洲。

　　“就不允许我当一次逃兵吗？”何知意一如往常温声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