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僧无尘》地江

2、慈悲心动救孤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是无尘和陈竺第一次远离寺院独自在外，听着周围的狼嚎鸟鸣，不禁害怕的加快了脚步。直到见了山脚一家亮着灯盏的木屋，更是飞一般的跑了过去。
　　“施主，小僧无尘，下山经过此处，想与……与家仆……师弟借宿一宿。”
　　虽然不想自称小僧，但无尘的心里明白，自己年纪尚幼，若自报家门说是王府少爷很容易遭到奸人所害，还是说成化缘的和尚比较安全，最重要的是和尚很穷，不会成为被打劫的对象。
　　木头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女孩探着脑袋看着他，对视一眼，均是一惊。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这里是我家呀！反倒是你，白天不是说自己不是和尚吗？怎么眼下还自称小僧！”
　　素娘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很热心的把他们迎进屋内，倒上一杯水，拿出家中仅有的两块红薯。
　　“吃吧，连年灾害，庄稼颗粒无收，我们家只有这个了！”
　　“你的父母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住？”
　　无尘并不着急吃，而是十分儒雅的吹嘘着热水，环顾着这件极其简陋的房子，虽然有些厌弃，但还是感谢她能给自己和陈竺一个歇脚之处，而不至于露宿街头。
　　“年初的时候，饿死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到你的伤心处，只是……”
　　面对无尘的愧疚，素娘并没有把那番话当回事，而是仍旧面上挂着笑容，只是那内心中无尽的悲凉也在笑容中尽显。
　　“现在天下兵荒马乱的，再加上天灾，我们这种平头百姓的家里，能有一个活着的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父母虽然死了，但我挺羡慕他们的，能闭上眼睛去享福。所以我不难过，反而希望自己也快点儿死，这样就解脱了。”
　　“不要胡说，蝼蚁尚且偷生，你一个大活人怎么没事就想着死呀死的，多晦气，我佛慈悲，一定会保佑你的！”
　　无尘毫无意识自己已经被佛学渗透到了骨子里，只是嘴上不愿承认而已，陈竺见这样的少爷不免对他将来会如何选择又多了几分担忧。
　　“都说我佛慈悲，可是你看我，好像被佛祖抛弃了一样，在这里自生自灭。”素娘忍着眼泪，倔强的仰起头，不让其滴落，“不瞒你说，这是我最后的食物了，你们看这里，虽然风景挺美，但是庄稼却几乎颗粒无收，不是地狱之所又是什么呢。”
　　无尘突然打心底里心疼这个女孩，他放下手中的粗陶碗，上前抱住她，轻轻的抚摸她瘦弱的脊背，声音出奇的柔软。
　　“哭出来会好很多的，施主，我佛不会抛弃施主你，歇过今晚，我带你走，好吗？”
　　素娘不知道为什么独自忍耐了大半年光景没有哭，亲手葬了父母也没有哭，为了一块红薯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没有哭，却因为这个陌生小和尚的几句话而泪流不止。
　　“小和尚！”
　　好似要哭尽连月来的委屈，素娘紧紧的抱着他，无尘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勒死了，根本喘不过气来，但由于害怕会打扰素娘哭，便涨着通红的脸默默忍耐。
　　素娘哭够了，见他的模样，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而是陈竺拿出了包裹里的大饼递过去，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吃吧，你吃这个，我吃红薯，吃完就寝，明天咱们一起启程去京师。”
　　无尘的笑容是不染凡尘的干净，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小小年纪却好似已经看透了红尘中的世俗。
　　“我真的能和你走吗？”素娘小心的问。
　　“当然了，出家人不打诳语。”
　　“可是，你们带着我一个女的会不会不方便？”
　　“你带上小帽，就说是我隔壁寺院带发修行的小尼姑不就得了？”说着，无尘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本少爷真是聪明！”
　　见他臭屁的样子，素娘也擦干眼泪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她很久没有这样相信一个人了，自从父母离去后，她便一个人居住，这段时间早已养成谁也不信任的孤僻性子。
　　“那我们怎么睡？只有一铺炕……”
　　明知道小和尚不会对自己起什么贼心，她还是忍不住想确定一下，以安自己的心。
　　“你睡炕上，我和陈竺用那张席子睡地上就行，反正也没入深秋，天不冷。”
　　“可是少爷，您怎么能睡地上，要是……”
　　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无尘转头便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抱着席子铺在地上，动作干净利落，躺在上面还直呼好舒服。
　　素娘被他的体贴弄的很感动，盯着他熟睡的脊背直到眼睛再也睁不开，才沉沉睡去。而她不知道，这一晚，无尘根本就没有睡着，又凉又硬的席子使得他当晚就受了风寒。
　　“你这样病态，咱们要不要再歇一晚？”素娘内疚道，“都怪我，你们要是也睡在炕上就不会这样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是风寒自己找到的我，又不是你唆使它的。”环顾周围，无尘对这里没有什么流恋，反而害怕素娘舍不得，毕竟这里是她生长的地方，“如果你舍不得……”
　　“没什么舍不得的，你说的对，我得活下去，要活下去，就得暂时离开这。”
　　看着素娘倔强的神情，无尘也露出淡淡的笑容，其实昨晚在闲聊中知道，她今年也不过才十五岁，比自己小两个月而已，却过着天差地别的日子，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无尘禁止陈竺透露任何与自己身份相关的信息，只是对素娘说，二人是奉住持师傅的禅令，去京师给一位王爷送信。
　　“枯尘师傅为什么要派你们两个小鬼下山？”
　　“你认得主持师傅？”无尘生怕她会认出自己，“女施主不是严禁入寺么？”
　　“我没进过归灵寺，但枯尘师傅下山讲禅的时候，我有幸见过一面，他真的是大慈大悲，佛法无边的高僧，小和尚，你要是能习得一二肯定也名扬全国！”素娘突然想戏弄一下他，便话锋一转，“和尚要摒除凡尘和六根，你小小年纪不想体验一下红尘情怀？”
　　无尘被她的话问住，其实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定位成一个和尚，毕竟自己只是体弱多病才被送上山来修行，将来早晚是要回归王府的，就算不继承大统也是要有一番作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离归灵寺越远，就越是想念师傅、师叔还有诸位师兄弟。还有那日日萦绕于耳边的禅音，在睡梦中竟然也如此悠扬。
　　“小和尚？”
　　“素娘，咱们快赶路吧，得趁天黑之前走到下一个村落，否则就要睡在荒野之中了。”
　　说着，无尘快步走在前面，并没有注意到素娘嘴角那一抹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