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笛人》莲花郎面

67、67

　　安娜以为法涅斯只是说说而已。
　　但是第二天，他带来了真理之环的书。

　　有很多本。

　　真理之环不仅教授魔法。
　　学徒们还要上文学课、历史课，这里甚至有生物和化学实验室，据说还有一个药物研究所。

　　“我们追求一切的真理，不仅仅局限于魔法。这点跟万剑流峰就有很大不同了，他们什么都不追求，除了剑道。”
　　法涅斯居然真的在考虑将安娜招募进真理之环。

　　“我以为科学跟魔法是相违背的呢。”安娜小声嘀咕。
　　“事实上，贝洛巫师就是很出色的植物学家和生物学家，她们会种植草药，还制造了世界上第一批人造人。”

　　安娜内心动摇了。
　　她觉得进入真理之环可以知道更多关于魔女的事情。

　　或许可以帮助吹笛人摆脱这个诅咒。

　　“放心，我们不会把你变成魔女的。”法涅斯微笑道，“魔女有很严格的血统要求，赭石为发，雀翎为眼，容貌中带有世界上最完美的诱惑。”

　　“赭石为发，雀翎为眼。”
　　安娜第一次听见这样的描述。

　　好像“魔女”这一造物的外表，不仅仅是简单的“棕发碧眼”，还有着更深的含义。

　　“你觉得如何？”法涅斯问道。

　　安娜有些走神。
　　“什么？”

　　“加入真理之环，一起寻求更美好的世界。”法涅斯含笑道。
　　“让我考虑一下。”

　　安娜考虑了很久。
　　期间她看完了几本关于魔女的书。

　　这里面大部分都是传说故事，非常阴暗，“把整个城市的小孩变成耗子让大水冲跑”之类的，很像是吹笛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这里面还提到了让安娜好奇的“赭石为发，雀翎为眼”。

　　“赭石”是一种红褐色石头，据说是贝洛家族的守护石。
　　它代表着魔女温暖柔和的发色。

　　“雀翎”是指孔雀翎。安娜从来没见过孔雀，不过书上说这是一种美丽的禽鸟，雄性会为了求偶而展开蓝绿色的尾巴，俗称“开屏”。
　　它代表魔女充满诱惑力的瞳色。

　　在贝洛巫师最初的设想中，魔女是一种女神式的存在。

　　不老，不死；
　　美丽，温柔；
　　以无尽的魅力孕育无穷的生命。

　　但是黑巫师们低估了“欲.望”的污秽程度。

　　它只能造就魔鬼。

　　“像魔女这样的改造，有逆转的办法吗？”在次日的探访中，安娜询问起法涅斯。
　　法涅斯眨了眨眼：“这是我们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哦……”

　　也对，真理之环怎么可能会毁掉自己的“作品”。

　　“当然，仅从理论上来说的话，一切改造都是可以逆转的。”法涅斯在空气中来回踱步，以一种探讨学术的平稳口气说，“把魔女变成普通人……把不朽变得平凡……把伟大变得庸俗……这种逆转无疑是邪恶的。”

　　安娜心想，你这家伙才是最邪恶的。

　　“对了，昨天提出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法涅斯又问，“要不要加入真理之环？”
　　“不，谢谢。”安娜诚实地说。
　　“真遗憾。”法涅斯听起来确实感到遗憾。

　　“你准备什么时候放我走？”安娜咬了咬嘴唇。
　　法涅斯愉快地反问：“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放你走？已经落入我手里的东西，我是不会把它放跑的。”

　　‘这家伙真讨厌。’

　　安娜本来以为吹笛人已经够自负了，没想到眼前这个大魔导师更是傲慢得让人气愤。

　　“反正天空塔从来不用，就算我把你关在里面，一百年，一千年，也完全没有问题。”
　　法涅斯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身影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祝你好梦。”

　　安娜气愤地蹬了一腿凳子。
　　凳子纹丝不动。

　　她被孤独地遗弃在天空之中。

　　这对她来说，就好像回到了之前的高塔生活。假如她从未遇见吹笛人，从未离开过高塔，从未体验过丰富多彩的世界，或许她不会觉得这种生活很痛苦。

　　现在，她孤单的坐在天空之上，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去往吹笛人身边。

　　“冷静，安娜。”她不断的告诉自己，“你这样心烦意乱是想不出办法的。”
　　她的理智知道，她不可能从最伟大的魔法师手里逃脱，更加不可能从一个离地几千米高的空中囚室逃脱。

　　但她的潜意识里，还没有放弃希望。

　　她像困兽般徘徊：“思考，思考，一定有办法的。雷奥哈德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我继续被困在这里，他就死定了。”

　　虽然都说魔女是“永恒”的，但安娜对这种永恒有不确定性。

　　当她脑子空白的时候，她就开始翻看法涅斯留下的书。

　　这里面当然不可能有逃出天空塔的方法。
　　但是书的质感能让她平静。

　　她回忆着法涅斯说过的每一句话，努力思考每一个点滴的细节。

　　空中实验室，火药，魔女，伊格纳茨……

　　“伊格纳茨。”安娜突然想到，“他肯定知道怎么逃离这里。”

　　他参与过空中实验室的建设，甚至帮助魔女安妮塔逃离了这里。虽然后世重新修建了天空塔，但构造还是没有改变，伊格纳茨说不定会有办法。

　　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

　　圣地派人渡过冥河，取走了伊格纳茨的灵龛。
　　吹笛人解救了他。

　　假如……假如伊格纳茨也坚守魔法中的等价交换原则，那么他会同意帮助吹笛人的。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找到伊格纳茨……”安娜焦虑地思考着。

　　一天后，法涅斯发现安娜在绝食。

　　“真奇怪。”他不慌不忙，从容不迫，“你看起来不像这么懦弱的人，会用死亡逃避问题……我还以为我真的需要关你一辈子呢。”

　　他审视着安娜。
　　“你有什么目的？”

　　安娜的心怦怦直跳，她想，她可能骗不过这个长寿又狡猾的大魔导师。
　　“你能强迫我说出真话。”她竭力保持冷静，“我得在违背意愿告诉你雷奥哈德的去向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法涅斯的步伐停住，声音里带有一丝怒火：“就像你第一次尝试的那样？不识好歹的孩子！”
　　他挥了挥手。
　　安娜觉得有什么东西缓缓流入了喉道，饱腹感增强，体力和精力也在一点点恢复。

　　魔法真是神奇，这样能用这种方式维持人的生存。

　　法涅斯又恢复了温和礼貌：“你不愿意吃东西也没关系，我会‘饲养’你的。”

　　他谈论她好像在谈论一只小猫或者鸟儿。

　　安娜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愤怒。
　　她知道绝食的办法行不通，于是改换了思路。

　　她用椅子上的尖锐装饰划破了动脉，然后把正在流血的手腕藏进了袖子里，免得被很快发现。

　　她感觉到血液大量流失。
　　温度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周围的颜色逐渐变得黑暗，视线的边缘越来越模糊。她的所有感官都变得很钝，除了那只来自吹笛人的碧眼。

　　她能用那只眼睛看见星空。
　　浩瀚而美丽。

　　“抛却所有，涉渡冥河。”她不断在心中默念。

　　周围有寒冷的雾，一个阴影从雾中浮现。
　　突然之间，安娜感觉到一阵轻松，精神从破败的□□中解脱出来，徜徉在浩浩荡荡的冥河里。

　　“你在做什么？”伊格纳茨声音寒冷。

　　“我在找你！伊格纳茨先生！”安娜兴冲冲地说道，“我要知道……”

　　“你会死的。”伊格纳茨打断她，“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多危险的事情……生命不能被这样轻易玩弄。如果凡人能随意踏入冥河，那世间将毫无秩序可言。”

　　“我知道。”安娜的心情逐渐冷却，“我只是……”

　　“你什么都不知道。”伊格纳茨又一次打断她，声音听起来更加愤怒了，“你根本不知道魔女承担的诅咒！你根本不知道你把力量交到了什么怪物手里！你更加不知道这个世界在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你只是个可怜的、天真的、愚蠢的……被魔女蛊惑的羔羊罢了。”

　　安娜静静地听他咆哮。

　　“或许吧。”她并不否认。

　　这种奇异的接纳感似乎也渲染了周围的环境。
　　冥河平静下来。

　　伊格纳茨咬牙切齿地说：“你想逃出天空塔，去找哈默尔恩的魔笛手。”
　　“请您帮帮我。”安娜轻声说。

　　伊格纳茨拒绝了：“我一开始就不赞成帮助他，这次也一样。”
　　安娜向他乞求：“不是帮助他，而是帮助我……拜托了。”

　　伊格纳茨挣扎着，犹豫不已。
　　他毕竟不是冷血动物。

　　安娜看出他在动瑶：“你以前也帮过另一个人逃离天空塔。”

　　魔女安妮塔。
　　她用伊格纳茨留下的火药炸断了天空塔的中轴，然后毫发无损地逃出了这里。除她以外，塔里所有的巫师都死了。

　　“之前是怎么做到的？”安娜低柔的声音让伊格纳茨想起安妮塔，“拜托，告诉我吧。”

　　他张了张口，声音沙哑。

　　就在他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安娜突然感觉到肚子上有一阵拉力。冥河的雾正在迅速消散，伊格纳茨的身影逐渐淡化，声音模糊不清。

　　“狮子座……注意星星的位置。”
　　在安娜苏醒，面对一个极度愤怒的大魔导师之前，她听见了伊格纳茨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