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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休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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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白与漴舟如约而返,还活捉了玄阴巨貘,这可了不得,需知即便骁勇如荆泽帝君,也从未活捉过一头魔兽,遑论这扬名六界的凶恶巨貘。义白此次算是大大地长了回脸,对着清宸亦少见地挺起腰板来,他笑着道:“七哥,怎么说?”
清宸从未想过他能全须全尾地回来,但约既然定了,他断然不会反口,直视义白双眼,他话里带了些心悦诚服的意味:“殿下辛苦,你我的旧怨一笔勾销了。此次征讨昼韫,还望准我同去。”
义白眼睛晶晶亮亮,含笑道:“前事既已勾销,就不要再唤我殿下啦七哥。”
“白弟。”清宸久不如此呼唤义白,一时出口,颇觉别扭,唤罢瞥过目光,他有些不自在。
义白幼时与他同吃同住,本是亲如手足的兄弟,此时见他放下芥蒂,不免高兴,上前几步张开双臂,是要拥抱的意思。
清宸见义白近前,亦是敞开怀抱,预备将昔日疼爱的友弟收入怀中。
底下众兵士瞧了,颇觉温馨,没什么比兄弟间冰释前嫌更为动人的了。于是纷纷持戟默立,眼含润意,静待着二人相拥的那一刻。
“清宸将军,这巨貘既已带回,还请你整肃军阵,六日后随我们开拔昼韫魔域。”抓牢义白后领,中断了兄弟相拥的温暖时刻,漴舟面无表情地提醒清宸。
缓缓收起双臂,清宸倒也不甚尴尬,正色朗声答他:“这个自然,魔君放心。”
“师哥,你方才脸有些臭,怎么了?”牵着巨貘跟在义白漴舟身后,澜澈小心发问道。
漴舟回头看他一眼,又审视义白片刻,扭头直视前方,他并不觉着方才演武台上自己脸色不好。
“既然还有六天,你先随我去外方山一趟算个总账!外方澄琛那两个混蛋准是诚心的!”义白未注意漴舟眼神,自顾摩拳擦掌,颇有些要动手的意思。
“那我跟貘宝怎么办啊?”澜澈从后方探出头来,关切问道。
义白回身打量那一人一貘片刻,眉头轻皱,人到好说,只这小山一般高的巨貘,怕是积羽殿前院都未必盛的下。
摸着下巴思索片刻,义白忽然想到了一绝佳去处,对澜澈眨眨眼睛笑着道:“先给你那貘宝找个去处可好?”
神域之内,能收下这庞然大物的,怕是只有那人了。
牧神殿中,仆侍未经通报,径直闯入了进来:“神君!不好了!”
南荻眉头紧锁,口气中满满的不耐:“又怎么了?”
“义白殿下求见。”仆侍哆哆嗦嗦的,像是给吓坏了。
“他来便来,你怕什么?”南荻站起身来,神色淡淡。
“他们牵了玄阴巨貘过来,说要放咱们殿里养着。”仆侍小心翼翼低头说完,不敢去看南荻脸色。
南荻一理袖子,颇感兴趣地抬头道:“哦?是吗,那本君还真得看看去。”
“是你!”
“是你?”
牧神殿前,南荻与澜澈异口同声的,面色皆是惊异,澜澈牵着巨貘转过身去,连正脸也不愿给眼前的牧神。
而南荻兴致勃勃的,倒是像遇着了故交,义白笑嘻嘻地上前一礼道:“真君,我那殿中盛不下这头巨貘,可否将它暂时寄养在你这里。”
南荻点点头看向澜澈牵貘的背影:“可以是可以,只是我久不畜养此等凶兽,必得要个知根知底留下来同看才是。”
两个大包袱都要甩脱了?听南荻话里意思,似要澜澈留下,义白心中暗喜,立即扭头招呼澜澈:“这巨貘一直是魔君的师弟在照看,澜澈,快来,我给你引见一下南荻真君。”
“澜澈?”南荻一挑眉毛,神色微变,问澜澈道:“你不是叫三三么?”
澜澈咬着下唇不发一言,像是有些隐衷。
漴舟见状,上前一步道:“真君,澜澈确是我同门师弟,从未更换名姓,这之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义白本来存着丢了这一人一貘的心思,
见漴舟情态认真,南荻又是话里有话的,一时间倒不好丢下澜澈了。
近前一扯澜澈衣袖,低声问他:“师弟你跟牧神有仇么?”
澜澈闻言,耳尖微微泛红,转头对了义白漴舟,双唇微微开合,到底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澜澈与南荻,仇恨没有,露水情缘倒是有过一段。
事情要从他误食了绝谛果说起。
因着能听懂魔兽言语,他三天两头就要被不知哪里来的凶兽骚扰,百年间不胜其烦,终是下定决心要自断禀赋。听闻吃了绝谛果便可以永绝天听,便出了混沌界自去寻找绝谛树。
未费多少功夫,果然在樗发山上找着了那树,一颗颗果实像是布满鳞片的蛇蛋似的挂满枝头,然皮色泛绿,显是没熟,澜澈也是心急,随意摘了两三个,皮都未剥干净,便胡乱嚼嚼吞下肚中,他志得意满地拍拍手上残渣,而后笑着一翻白眼,猛地栽倒在了绝谛树下。
漴舟同他讲过绝谛果可绝天听,但没有交代他,未熟透的果子毒性霸道,吃多了或有眼盲的风险。
再睁开眼,是在一间小屋内,仰面躺在竹床上,澜澈斜觑着床脚灶台处,视线有些模糊,只隐隐见那里有水雾蒸腾,水汽贯通壶盖气孔的吱吱声与炭火轻燃的微响遥遥传来,门外一人将着药簸萁架在腰间走了进来。瞧见他睁了眼,神色颇惊喜,丢下簸萁近前道:“竟然活了!”
这叫什么话?澜澈眯起眼睛瞥那人一眼,事出意外罢了,他本来也不是奔着自杀去的。拟着出言反驳几句,却发现喉头紧绷又干涩,勉力吞咽一番口水,却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登时急了,挑开身上薄被站下床焦急地指着嗓子向那人比划起来。
那人瞧他如此着急,上前几步扶他坐在床侧,缓缓道:“你既吃了我那果子,便该料到有如此结局的。”
不就是绝谛果嘛!澜澈看他他一眼,颇不屑地撇撇嘴,他可是事先向漴舟打听好的。
那人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笑了笑,面色中带了几分愧疚:“那果子是我嫁接绝音果木结出的,未必包聋,却一准包哑,加上你吃的那些个都没熟透,不出两天,你怕是还要瞎。”
这都什么事啊!澜澈越听头越大,气血阵阵往上涌动,不多时两眼一白,再度昏了过去。
“三三!出来晒太阳了!”
澜澈在樗发山已经喝了月余的药,如今看见南荻就嘴里发苦,捂嘴向门外端药笑得一脸平和的那人摇摇头,他表示自己坚决不喝。
南荻见他如此抗拒,并未说什么,撩起衣摆坐在门槛上,将手中汤药一饮而尽,而后皱眉闭着一只眼睛回看澜澈:“哦哟,确实是苦。”
澜澈见他碗似乎空了,这才放心大胆上前,与他同坐在门口晒起太阳来,远处的绿树青山在他眼前模糊成一个个色块,远处鸟鸣与潺潺溪流声倒是分外入耳,他的听力仿佛是更好了。
颇沮丧地垂下脑袋,他认为自己真不是个合格的魔种。这个名叫南荻的乡野兽医倒是十分合格,大包大揽地治了他一个多月,不知是否给家畜看惯了病,药量那是十足十的大,虽然没能治好他的哑嗓,却也勉强保住了他一双眼睛。
要是能告诉他自己的姓名就好了,澜澈摸着喉脖处,神色颇忧伤,他久不提笔,南荻问他姓名时,他犹犹豫豫地在地上划拉半天,最终只憋出了两个“氵”来。
“原来你叫三三啊!”南荻勉强辩识一番,抬起头来,目色中满是欣喜,“巧了,我在师门中也是行三。”鬼使神差的,澜澈随他称呼
笑着点点头,三三就三三吧,和他一个样,于是便这么叫了下来。
南荻轻轻放下药碗,双手在眼上搭了个凉棚与澜澈一同望向远处:“三三,我从师哥那新寻了个法子,准保管用,从今天起,你就不必喝药了,换我来喝。”
澜澈闻言,睁大一双灰眼睛看向南荻,怀疑他是被汤药苦坏了脑子,换他喝?又喝不到自己身上,这岂不是南辕北辙?
南荻与他对视一眼,知他心中有惑,拿手遮嘴,低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这!这简直!澜澈听罢他那话,神色大变,瞪他一眼,径直起身去了后院,他虽然没见过多少凡人,可也知道方才那法子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该知道的。
次日气消,澜撤搬了凳子叉腰挡在南荻眼前,要同他分辩一场。口不能言,他想了一晚上才想出一个主意来。
他先拿手指了指南荻,而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片刻后起身一摊双手,做出一副疑惑表情。
南荻环臂含笑看着他忙活,很快明白了他是个什么意思:“你问我是‘做’什么的?”
澜澈闻言点头笑笑,睁大眼睛静待他的回答。
南荻拿手一碰鼻头,目光中似有闪避:“一个月的药算是白煎了,我是个乡野牛马医生啊。”
澜澈撇撇嘴,翻了个极大的白眼,显见是不信。而后上前几步在南荻衣领处轻拍几下,又拿手指勾勾他随身佩戴的软绫香袋,一挑下巴,一点意思呼之欲出,香袋束口处及衣领边缘都是金线收的边,绝不是一个乡野兽医穿的起的行头。
这是要打破砂锅了?南荻低头思索片刻,抬头一耸肩膀,神色半是无奈半是迁就:“好吧,既然被三三瞧出来了,我也不多隐瞒,只要你先配合我除了你体内浅毒,我一定实话实讲。”
想起昨日房门前南荻所说的法子,澜澈耳尖微微泛红,片刻后抬眼直视南荻,他从怀中摸出一枚核桃来,缓缓对半打开。那核桃仁黢黑萎缩,虫洞套着霉斑,显见是坏的不轻。
南荻见状,知道自己是遭了骂了,倒也不恼,接过那两半核桃审视片刻,眼底蕴着浅浅笑意:“坏仁么?骂的倒是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