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将军病的不轻》Ad

5、FIVE

　　楚辞生活的地方靠近云夕山，抄小道走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到山脚下。

　　黑夜中树林如同一副墨水点染而成，除了脚下枯叶被踩碎发出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悠长狼嚎，几乎接近死寂。

　　倒也正常，这地方灵力充沛，野兽肯定喜欢在这修炼，久而久之猛兽聚集，人烟稀少也很好理解了。

　　月光照在交错的树叉上，落下斑驳黑影。零零星星，散乱的挂在枝丫上。

　　楚辞一路上都冷着脸，一言不发，要不是还听得见他轻微的呼气声，穆清都要怀疑自己旁边是不是还有个人了。

　　草丛里传出叶片相互摩擦的声音，随后飘出几道忽明忽暗的黄色光芒。

　　萤火虫微弱的柔光将楚辞的脸照亮一瞬，可以看见他细长分明的眼睫在小幅度的上下晃动。

　　“夫人，”穆清还是没能耐住这过于安静的环境，低声开口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晚上出发？睡一觉明天起早也可以的啊。”

　　楚辞偏头，冷清的目光正好与穆清眼中的温柔对上，“因为我不想你上我的床。”

　　语气冰冷，态度坚定，理由充足。

　　穆清 :“……”很好，我无话可说。

　　接着又是一片令人压抑的寂静。

　　穆清厚着脸皮坚持开口，努力想要缓解一下气氛 :“夫人，你看这萤火虫好看吗？”

　　“……”

　　“夫人，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啊？村民认得出我们吗？”

　　“……”

　　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响，不过好歹林子里有点生气了。

　　“你知道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吗，夫人？”穆清继续提问，心思却渐渐变化。

　　出乎意料，楚辞这次回答了他：“三年。”

　　声音清楚，一点也不嘶哑。

　　“？”穆清已经准备好接受他的冷漠了，突然间听到楚辞的回答让他感觉有点意外。穆清转头看了他一眼，蕴藏着可怕洞察力的双眸此刻在月光下将危险气息全全收拢，流露出得只剩笑意。

　　“我以为你早不记得了。”穆清跟着又说了一句，声音愈发低沉，仿佛有不被人知的情绪被什么给压住，在这样的夜晚才泄出一丝。

　　楚辞没说话，步伐一偏，向他靠近了一点，在旁边耳语：“不可能。三年一个月二十三天。”

　　穆清微微一怔。

　　楚辞抬头，这时候天已经露出鱼肚白了。他继续说道：“现在还要多五个时辰。”

　　周围树木渐渐退去，透过眼前的一片荒草，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村庄。两人停下脚步，穆清走到楚辞身边，掌心捂住他有些凉的手。

　　穆清问楚辞：“为什么呢？”

　　听着像是喃喃自语，楚辞沉吟片刻，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指尖搭在穆清的手背上，稍微加点力也握住他的手。

　　刮起了风。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楚辞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人知道答案，权当那是在问天吧。

　　风声平息后，他们朝村子走去。

　　这村子扎在荒郊野外，处的地势也低，被周围近有半人高的杂草层层叠叠遮掩住，如果走近点还真看不出来。

　　通往村庄的小路泥泞不堪，可能刚下过雨。奇怪的是天色正早，路上却见不到一个人，甚至于他们都到了村口，也只有寥寥无几的人出门。

　　楚辞说：“卷轴上有说这里这么荒凉吗？人也太少了点。”

　　穆清赞同的点点头：“是少，不过既然有鬼杀人，自然也就没人敢出来了。”

　　“也对。”

　　他刚说完，前面小屋里出来了一个男人，穆清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好，请问这里是河口村吗？”

　　那人转过身，露出一张青灰干瘦的脸，和他那枯瘦的身材放在一起活像个饿死鬼。穆清默默咽了口唾沫，对方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上上下下看了他一会才开口，声音像是风吹过破损的瓷罐：“你是哪个？你想干啥子？”

　　“我们是过来捉鬼的。听说你们这村里有只”他还没说完，那人就慌乱地摆起手向后退去，一脸惊恐，“什么捉鬼不捉鬼的，不知道不知道。”

　　穆清正欲捉住那人的手腕，他就急匆匆的跑开了，仿佛在逃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穆清和楚辞相互对视一眼，都无话可说。

　　动静大了一些，四周木屋的窗口有不少都打开了，家里的人都趴在窗前往外瞧着，却没人出来。这时一间稍微美观点的屋子的门被打开，木门发出“嘎吱”一声，里面缓缓走出一位老人。

　　老人拄着拐杖向刚才那个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接着转向楚辞他们。

　　楚辞上前走到老人身边，试探性的问到：“您是这里的村长吗？”

　　“我是，”老人抬起头，浑黄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楚辞，“你们是这次的仙长？”

　　楚辞和穆清点点头。

　　村长狐疑的打量他们几眼，又问了一遍：“我们这儿的事棘手得很，你们管得了吗？不行就走吧，别过来捣乱。”

　　穆清似乎被他这个问题逗乐了，轻笑一声说：“这话说的，不是你叫我们来的吗，怎么人都来了又不肯相信了？”

　　村长一听这话，原本死气沉沉的脸立刻浮现出激动的神情，他丢开拐杖伸出手颤巍巍的拉起穆清的双手说，“是穆将军啊，老朽怎么就没认出来啊。您可算是来了啊，我们全村人就指望您活命了！”

　　之前穆清也在这一带地域走任务，不少人也都认识他了，后来他的名声就在这片传开了。

　　周围房子里的人听了老人的话，一时间男女老少全都跑了出来，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看着穆清。

　　楚辞左右看看村民，不知发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皱。一旁穆清安抚了村长几句，开始询问情况：

　　“村子里是什么时候开始死人的？”

　　“大概一个月前吧，村里丢了个男娃，开始没人在意，后来那家人都没了，接着又没了好几户。”村长说，旁边一个村民捡起拐杖过来扶着老人，看着和老人有几分相似，也许是他的儿子。

　　“没了？”穆清重复了一边，发现他说的是“没了”，而不是“死了”。穆清继续问他，“什么叫没了，是死了还是不见了？”

　　“不见了，几天后有人去找他们，发现一家人都不见了。”他说完话，咳嗽几声，眼神变得有些不安起来：“我跟着去看了，全都是血啊，满地都是，墙上也有。地上还有指甲和一团团烂掉的肉，好像故意咬掉的一样。”

　　穆清想问他是什么肉，话到嘴边有没出口，恐怕也就是人肉了。

　　穆清看了楚辞一眼，他没察觉，注意力似乎在躲在一个妇女身后的男孩子身上。穆清拉拉楚辞的袖子，回过头说：“带我们去看看吧。”

　　他一开口，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没人说话 ，或者说没人敢开口。村长用拐杖指了指几个身板壮实的男人，示意让他们跟着一起，其余人都进家里去。那些人明显瑟缩了一下，奈何拗不过村长，只好慢吞吞走过来。

　　穆清牵着楚辞手并肩走着，村长在前面领路，说村里已经没了三家人了，其中一个的娃儿还没丢，其他的都没有了。几个村民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路上一直没说话的楚辞问了一句：“事情发生那么久了，你们都没有找人来看看的吗？”

　　老人听了这话，拄着拐使劲往地上一击发出“噔”的一声，表情变得有点怨愤： “是找过一个，可是没用啊。他说这是招上不干净的了，就布了个什么缚魔阵，结果阵还没布完人就跑了，村里一下子又没了两个小孩。 ”

　　还知道布缚魔阵，看来还是懂的门路嘛，穆清本以为人间的道士都是神棍的。他正想着，楚辞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小孩？”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疑惑道，“是男孩吗？”

　　村长点点头说是。

　　说话之际，一群人走到一间屋子面前。屋子是用普通木板搭建的，看着荒废的不算久了，门前生的杂草还没有多长。

　　村长瞅着眼前的屋子对楚辞和穆清说 :“这是五天前才死了人的一间。唉，是又全没了。”

　　他俩对视一眼，一起走进去。房子不大，用块深色布隔成两间，穆清还在进门的地方，楚辞掀开布进了卧室。

　　到处都有些杂乱，可却不像是风吹的，而像是人为的给弄乱的。换个说法，很像是人挣扎造成的。穆清在看地上和墙上干涸的血迹，楚辞观察着周围，突然瞥见床上被被子压住的几缕不起眼的黑线。

　　楚辞走过去，随便撕了片布将黑线捏起，凑近一看，发现那竟然是头发。那头发很细，好像还沾着水，都黏在一起。楚辞估计一下，这头发的长度几乎有他的身高那么长。这绝对不是正常女人的头发。

　　他用布片包起来放进袖子里，左右看看，没发现其他异常，便走到穆清身边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

　　穆清伸手往地上的凝固成深棕色的血迹一指：“喏，一股湿腥味儿，应该是水里的。死的不是很久，味道有点重。”

　　水中死去的活物恶化成妖鬼精怪后，身上会有很重的湿腥气味，这在修为不高的东西身上很常见，修士稍微厉害点就能闻见。

　　“我也这样想的，”楚辞把那几缕头发拿到两人面前，继续说，“这是在床上找到的。能再生长这么多的，应该是女鬼吧。”

　　活物变成水鬼以后的毛发通常会再长长一些，楚辞发现的明显不是动物的，去掉个几寸也还很长，想来是女子的头发。

　　穆清望着他弯眼笑了笑 :“不对，你要叫人家姑娘，好好一个女孩，叫成女鬼多难听啊。”

　　楚辞默默看穆清一眼，说：“也就是你会这样想了。”

　　“好了好了。夫人，我活跃一下气氛嘛。出去吧，这儿也没什么别的了。”穆清站直身，将楚辞也轻拉起来牵着往屋外走。

　　出门看见村长和村民都还站在门口没走。大概是没和楚辞他们一起进去，村长有点尴尬的咳了几声，不好意思的说:“那个穆将军啊，您别介意啊，我们实在是不敢进去看，只好在外面等你们了。”

　　穆清说：“没事。哎村长，你们这村里死过女子吗？”

　　老人一听“女子”两个字，表情顿时一僵，随后转为原样，但看着还是有点不自然：“没有，怎么了将军，这和女子有什么关系吗？”

　　他眼神尖锐，村长神情一变穆清就察觉到了异样，看村长不说，他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楚辞和穆清从老人那里得知了其他出事地点的位置，老人给他们带到一间住房，准备了午饭，说是还有点事，就和几个村民先走了。

　　于是两人吃了饭下午又到另外几个房子里去看了。

　　过去的路上楚辞顺便观察了一下村子的情况。

　　村子不算大，周围全部是茂密的树林，出村只有他们来时走的那一条路，村尾那还有一条小河，应该就是从云夕山下流过来的。村里人不多，可能有个十几二十户，这样一下没了两三家，也算是件大事了。

　　唯一幸存的孩子屋子在靠近村尾的地方，他们到的时候天还没黑，刚黄昏。

　　楚辞上前敲了敲门，片刻后，门被打开一条缝，里面的小男孩露出一只滴溜溜转的眼睛望着他们，然后奶声奶气的问 :“你们是谁啊？”

　　面对一个孩子，楚辞不会太冷漠，他温柔的笑笑，慢声回答说 :“我们是过来找人的，可以让我们进去吗？”

　　楚辞平时很少笑，然而每次一笑，穆清就觉得他整个人都化成阵微风向人轻轻拂来。那孩子看来也很吃这一套，转身就把门打开了，一边笑眯眯地向他俩招着胖乎乎的小手 :“进来吧进来吧。”

　　两人先后进去。小孩还拿了两张小凳给他们，楚辞说了声谢谢就要坐下了，接着就听见小孩说 :“大姐姐，你们要找谁啊？”

　　话一出，穆清就忍不住笑了一声，楚辞瞪他一眼，险些没坐到地上去 ，有点不敢相信的问 :“你，你在叫我吗？”

　　小孩很无辜的眨巴一下眼睛 :“是叫你呀，这就你一个姐姐啊。”

　　楚辞有点无语，但也不想和他争辩，很是无奈的揉揉眉心，没说话。穆清在旁边强忍笑意问 :“你叫什么名字啊？”

　　孩子就是孩子，注意力很快就被分散走，转过头道 :“我叫七宝。”

　　“哦。那七宝，你还记得你父母吗？”

　　“我娘和我爹啊，”七宝摸摸头说，“他们出去买点东西，还没回来呢。怎么啦？”

　　看来村里人还挺照顾这孩子的，还给他爹娘编了个去向。穆清又想，但是他怎么会不知道父母的死，难道他不和他们睡在一起吗？

　　穆清又问 :“七宝，你还记得十天前晚上在哪里吗？”

　　“十天前啊，哦，那天我住在我爷爷家里，不在村里的。”

　　难怪。

　　该问的都问完了，穆清和楚辞又与七宝聊了几句，用屋子里的菜给他做了饭，看天已经暗下来就离开了。

　　七宝晚上和对门的一家住一起，倒也不必担心。

　　临走的时候，楚辞心情复杂的告诉七宝 自己是个男子，七宝一脸茫然说大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啊？

　　……

　　回去路上楚辞异常郁闷的问穆清 :“我就那么女子吗？”

　　穆清笑着将他束的过低的发带扯下，重新给他扎高 :“这么低，要不是认识你，我也会把你当姑娘的。”

　　“不过，就算是姑娘，我也要把你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