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沈师师

5、杀意

　　“让开，让开。”突然从这几个人身后挤出了一个身体肥硕的胖子，他粗暴的把前边几个禁军推开，“滚滚滚。”
　　随后他看向后方的位置，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吴教头，您请。”
　　沈醉看向他手指着的位置，只见那是一个身材彪悍的中年男人，手里还拎着沈醉的任命文书。他满脸横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更让他看起来凶神恶煞，再向下看去，身上非但没有穿禁军统一的金甲，连上衫都是半敞着的，胸膛上杂草般的毛发露在外边…那正是禁军的总教头，吴万里。
　　沈醉忽然觉得有些恶心，但仍然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与那位吴教头对视了片刻。
　　看到沈醉脸上的笑意，那人将嘴里叼着的一根稻草重重的吐在了地上，用一种很是嚣张的步伐走了过来，充满混浊的眼睛在沈醉身上逡巡了片刻，面无表情的说，“沈统领请。”
　　沈醉看了一眼身旁面露不悦的林霏，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就跟了上去。
　　一踏入都统府的大门，沈醉就嗅到了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他看了看院子里，只见那地上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其间还扔着各种肮脏的杂物，有几条皱巴巴的野狗在草堆里藏着，它们用一种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沈醉。
　　沈醉无视掉野狗们的目光，跟着吴万里继续向里边走去，最终，他们被带到了一个乌烟瘴气的房间里，那里面有几个光着膀子的禁军正围在一起，张牙舞爪地摇着手里的骰盅。
　　看到吴万里带着沈醉等人进来了，那些禁军也没有停下，只有一个高瘦的老头放下手里的酒壶，带着浑身的酒气走了过来，指着沈醉摇摇晃晃的说，“这，这就是新来的统领？”
　　吴万里把粗壮的胳膊搭在了老头肩上，冲老头嘿嘿一笑，“老韩头今日又喝酒啦。”
　　老头嫌弃的把吴万里的胳膊一甩，“给，给老子滚。”
　　其余禁军见此，都哈哈大笑起来，那吴万里也不恼，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俺岳丈大人又生气了。”
　　话音一落其余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禁军平日里就是这样当差的么。”沈醉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是藏不住的讥讽。
　　禁军们一听，都愣了一下，有一个手里摇着骰子的人年轻人回过头，含含糊糊地说，“统领有所不知…。”
　　“什么狗屁统领！”吴万里忽然变了脸，冲着那年轻人笑骂到。
　　一听这话，其余的禁军都低声的笑了起来，林霏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双手在袖子底下紧紧攥成了双拳。
　　这时，沈醉身后，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突然把怀里的包袱重重摔到了地上，冲着吴万里就扑了过去，“不许你说沈将军！”
　　这少年名叫冬青，是沈醉在大雪中捡回来的孩子，他被发现的时候穿着破烂的单衣，嘴唇都没了血色，所有人都觉得他活不成了，只有沈醉坚持把他带回了营中，用自己的身体给他取暖，最终救回了他一条命。
　　他醒来以后，一直用一双黑黑的小眼睛盯着沈醉，沈醉走到哪他的眼神就移动到哪。沈醉捋了捋他稀疏的头发，“你娘呢？”
　　“我娘死了。”那孩子垂下头，伸手扯出脖子里的一根红绳，那上面坠着一个小小的长命锁，“因为这个，我也被丢了出来，我以为我也会死的。”
　　沈醉看着那长命锁，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我们南楚的孩子，能活。”
　　那长命锁被沈醉紧紧纂到了掌心里，它是用南阳玉做成的，南阳玉，只有南楚才有。
　　冬青手脚灵活，三下两下就缠在了吴万里身上，他冲着吴万里的耳朵，重重地咬了下去，吴万里痛的破口大骂，“小兔崽子，找死。”
　　冬青毕竟年纪尚小，片刻后就被吴万里摔倒了地上，吴万里气急败坏，转身摘下墙上挂着的一根长鞭，就朝冬青身上打去。
　　“住手。”刹那之间，沈醉已经半跪在地上，把冬青护在身后，用手直接握住了吴万里的鞭子。
　　吴万里仍不肯罢休，用力将鞭子扯了回去，那鞭子上的倒刺直接划破了沈醉的掌心，鲜红的血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林霏和跟来的几个侍卫见沈醉受伤，都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摔，纷纷朝吴万里扑了过去，吴万里手下的禁军见此，也挡在了吴万里前面，双方瞬间打做一团。
　　混乱之中，沈醉感觉被人扶了起来，回头一看竟是那日在城门口遇到的小侍卫，他把沈醉往后扶了几步，低声说，“沈大人快让他们停手吧，不然吃亏的肯定是你们。”
　　吴万里见沈醉站了起来，心中又是一怒，冲着他就挥起了手中的长鞭，沈醉脚下灵活一闪，问道，“是谁给你这样大的胆子，我的官职可是在你之上。”
　　“哈哈哈…哈，你算什么东西，禁军可是我们主子说了算。”吴万里放肆地笑了一阵，紧接着又朝沈醉紧追不舍。
　　沈醉今日没有配剑，不能跟他正面打斗，只能尽力的躲开，然而还是挨了吴万里几鞭子，他倒吸一口凉气，“谁是你主子？”
　　吴万里见沈醉打不过自己，更是嚣张起来，趁沈醉不注意，又狠狠地甩下了一鞭子。
　　不过，这次，鞭子没能落到沈醉身上，而是被人用剑从中间拦腰斩断了。
　　“我就是他主子。”有一道黑色的身影落到了沈醉面前。
　　沈醉一看，来人正是祝鸳，他手里提着剑，身上一袭黑色的长袍，衬得原本就清冷的面容更加冷峻了。
　　沈醉皱着眉，额头上因为痛楚冒出了冷汗，他看着祝鸳，轻轻地笑了一下，“你，你来了。”
　　吴万里一见来的人，立刻就扔下手里剩下的半截鞭子，爬到了祝鸳的脚下，带着哭腔说“主子，你可来了，这人颇不识好歹。”
　　正在缠斗的禁军们看到祝鸳，也纷纷停下了手，跪到了地上，林霏见此，也连忙让自己的人站到了一旁。
　　祝鸳沉默了片刻，抬腿就给了吴万里一脚，“滚出去。”
　　吴万里挨了一脚，却连大气都没敢出，连滚带爬地就出了门，禁军们见此，也都慌不择路地逃了出去。
　　林霏脸上挂了彩，心中仍是愤愤不平，缓了片刻后，见沈醉也受了伤，又连忙走到他身边，抓住沈醉的胳膊，“你…”
　　沈醉拍了拍林霏的手，安慰道，“我没事。”
　　祝鸳怀里抱着剑，一言不发地站在二人面前，脸上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照到了沈醉有些苍白的脸上，他迎着光望去，看到有尘埃在空气中飞舞着，那些尘埃那么小，那么微不足道，却勇敢地暴露在了阳光下，而有些东西，却只能活在黑暗里，比如…
　　“你也出去。”祝鸳忽然出了声，看着林霏说道。
　　林霏用一双警惕的眼睛盯了祝鸳片刻，又看了看身边受伤的沈醉，最终还是没有动。
　　“没事，你们先出去等我。”沈醉抬起头，拍了拍林霏的肩膀。
　　林霏点了点头，低声说道，“那你小心些。”
　　冬青抱着怀里的小包袱，缩在角落里，死死盯着祝鸳手里的剑，怎么都不肯动，林霏没办法，只能动手把他抗了出去。
　　门被关上后，听着冬青对林霏拳打脚踢和林霏骂人的声音，沈醉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冤家。
　　他带着笑，又看向了眼前的祝鸳，“多谢祝大人出手相救。”
　　祝鸳嘴角冷冷地勾了勾，一颗血红的痣在眼尾发出妖冶的颜色，“谁说我是来救你的。”
　　沈醉从身上撕下一条布料，缠在不停滴血的手上，低着头说，“不然呢。”
　　“也可能，是来杀你的。”祝鸳将怀里抱着的剑提在了手里，那叫七煞的长剑周身散发着冷气，与它的主人一样，让人望而生寒。
　　沈醉将手掌胡乱包扎好，抬起勾人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祝鸳，“为什么杀我。”
　　祝鸳瞥了一眼沈醉受伤的手掌，“你也可以活。”
　　沈醉低低地笑了几声，靠向前走了几步，离祝鸳更近了些，“条件呢？”
　　祝鸳转过头，看着地上方才被自己斩断的鞭子，“像吴万里那样，做我的一条狗。”
　　看着祝鸳唇边冰冷的笑意，沈醉眯了眯眼睛，“若我不肯呢。”
　　祝鸳转过身，看着沈醉的眼神逐渐变得狠绝起来，他缓缓提起手中的剑，指着沈醉的脖颈，“那就只能这样了。”
　　沈醉没有动，只是垂下眼眸看着那不知沾过多少血的剑锋，然后抬起头对祝鸳露出一个勾人心魄的笑容，一双眼睛逐渐变得迷离起来，“可我不想死在这儿。”
　　外面逐渐安静了，林霏和冬青的声音也不见了，过了许久，祝鸳放下了手中的剑，“那你想死在哪儿。”
　　沈醉眼睫闪了闪，伸手抓住祝鸳的胳膊，又向前走了几步，与他仅隔咫尺之距，然后，缓缓凑到了祝鸳的耳边，双唇轻启，“床上。”
　　二人维持着这样类似拥抱的姿势，窗外的光洒在沈醉身后散着的发上，映在了祝鸳深邃的眼眸中，他又闻到了苏合香的味道。
　　靠的太近了，沈醉呼出的热气倾吐在了祝鸳的耳边，他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变得滚烫起来，手指在宽广的长袖下微微蜷缩起来。
　　“无耻。”祝鸳低呵了一声，推开沈醉，与他离得远了些。
　　见祝鸳的耳朵和脸都有些微微发红，沈醉满意的勾起了唇角，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祝大人不敢么。”
　　祝鸳眼中起了怒意，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我为何不敢。”
　　话音落下，祝鸳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不知道为何，沈醉总能轻易地惹怒他，不能这样，他觉得沈醉在故意控制自己的情绪。
　　“因为你怕我啊。”沈醉靠着墙，眼神里充斥着是诱惑与嘲笑，仿佛早已看透祝鸳的心事。
　　为了不再被沈醉牵着鼻子走，祝鸳咬了咬牙，主动靠近了他，“沈大人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光落到了祝鸳的脸上，沈醉盯着他的两片薄唇，眼神流转了几下，然后用手扯了扯祝鸳的柚子，“那，今天夜里，我等着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