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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重逢 ...

  •   五
      因为昨夜睡得好,方偕很早就醒了。明明快要临近秋日,今日那太阳却好像是回光返照般,升得特别早。
      暖黄色的朝阳自客栈朱漆厚重的轩榥洒进来,潋滟生光,很有几分温情的味道。方偕微微闭上眼,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飘忽的神思逐渐归位。

      而卫临却一夜未睡,批了整晚的奏折。
      应喜瞧他双眼熬得通红,不由得出言劝道,“陛下,您可要注意身子,您这种整宿的繁忙,会伤了神思的。”
      卫临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朕并非是不想休息,睡不着罢了,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既欣喜又惧怕,竟不知怎么办才好。”他边说边抬起头来,继而问道:“现在几时了?”

      应喜瞧见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惊呼,
      “陛下,看您这眼睛,若是待会儿方二爷见到,可是要被您吓着的。现在离卯时还有半刻钟,奴才给您拿块热巾敷一敷。”
      听他说仲怀会被现在的自己吓到,卫临不禁有几分无措起来,不由地点了点头。
      应喜拿来热帕子,帮他敷在眼睛上,温热的帕子熨烫着酸痛的眼眶,卫临长长地吁了一口,觉得一直狂跳不止的太阳穴微微有了缓和。
      但心里仍觉得自己像是个走钢丝的人,绷得死紧,却是一分一毫不敢放松。闭上眼,小憩了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应喜将他推醒。“陛下,现下已经是卯时了,您得起身准备上朝了。”卫临本来就睡得浅,应喜只轻轻一推,他便醒了。
      穿戴整齐后,一行人步出了养心殿。卫临登上轿撵,应喜尖声喊到:“皇上起架。”
      嘹亮的嗓音在紫禁城里回响,荡清的微冷清晨中的最后一丝混浊,天色大亮开来。

      而客栈里的方偕也已经起身,在客房里用早膳。桌上摆着一盘茯苓糕,方偕瞧见了,微微有些失神,好半晌,才夹起一块放入口中。清甜的味道在舌尖上缓缓绽开,既熟悉又陌生,方偕已经有很久没有尝到这种滋味。
      当年,他还在宫中时,魏太妃时常做这种糕点,自他南下以后,就再也没有去碰过这味吃食。
      或许是怕,怕自己不够心狠,又或许是疼,不敢去触碰那无法愈合的伤口。时至今日,方偕什么没有搞清楚,自己心里面到底是在想着。
      思及往事,方偕没了胃口,没再吃什么,就唤人把餐桌上的玩意儿撤了下去。在房中等待片刻,便出发往城南的白云庵去。

      朝中大臣觉得今日的陛下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个缘由来。似乎跟往常一般一丝不苟,神思去好像有些飘忽,有些坐不住的意味。
      眼神流转中泄露出几分殷切,这与他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形象截然相反,让人不禁有些好奇。

      不过没人敢揣测承和帝的心思,他刚登基之时,一系列所作所为和霹雳手段是朝中大臣有目共睹的。虽然看上去性情稳重,却没人敢去扯老虎须。
      不过幸而今天早朝没什么大事,处理完日常事项后,便退了朝。
      卫临只觉内心狂跳不止,一刻都不能等待了。一回到殿中就换上早已备好的常服,带上几个心腹直往宫外奔去。

      为了避免他人生疑,方偕出发往头上戴了顶帷帽,遮住了那张让人一见难忘的面容。
      白云庵其实离客栈并不远,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他让随行的侍卫等在外面,自己一人进了寺院。

      白云庵还是老样子,长廊深深,绿叶繁密,阳光徐徐的洒下来,只剩斑驳的树影。三两只野雀在枝头嬉戏,只听得见声响,却寻不见踪影,颇有几分不知愁滋味的意思。
      脚下是一块块不知有多少年份的红砖,缝隙间早已生上了密密的青苔,脚踏上去厚实无声。
      再往前走几步便能看见那佛堂前那棵菩提树,枝干遒劲,盘旋而上直插云天,浩浩荡荡洒下一片绿荫。
      上面系着许多鲜红的绸带,是过往香客祈求姻缘所用。一阵风拂过,那些绸带舞动起来。使得一片清丽之间,凭空添了几分旖旎的风光。

      与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京城两相对比,竟显出几分大隐于市的野趣。

      因为时辰尚早,寺庙里还没有什么香客,四下一片寂静。方偕踏进佛堂,抬眼望去,那是一尊释迦牟尼的金身佛像。
      那佛祖眉眼平和,嘴角微微弯起,眼神中似乎有看破一切的寡淡,又好像保留着对世人苦难的悲悯。
      既超脱于物外,又留存于尘世。

      方偕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轻阖上双眼,只嗅得见淡淡的檀香,在鼻尖缭绕不散。心静了下来,不禁想起往昔的魏太妃,嘴里一阵阵发苦,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施主”,身侧有人唤道。方偕转头去看,一张面容清癯,慈眉善目脸出现在一旁。
      他恍惚了一下,记起来了这是谁:寺里的静安住持。多年未见,竟没有什么变化。
      他站起身来,缓缓做了一个揖,
      “住持,好久不见。”
      静安听他这么一说,笑道,“施主,老僧远远望见你,确有似曾相识之感,看来是旧识。如今戴着帷帽,恐是为了避嫌,我也就不做辨认了。”

      静安继续说:
      “不知施主今日到寺里,所为何事?”
      方偕顿了顿,“我有一至亲,前些日子因突发急病而亡。我身负要事,在她临终之时未能尽孝,是我之过,如今只能来这庙中,求佛祖宽恕了。”

      一阵风拂过,帷帽上的面纱被吹起少许,方偕的轮廓若隐若现。看他体貌身量,又听见那嗓音,静安对于眼前这人是谁,心下已经有了答案,但却未曾点破。他双手合十,轻声说一句,
      ”阿弥陀佛。”
      “施主不必耿耿于怀,人生来必有一死,生前或轻或重,死后便化作一缕微尘。若有人将其放在心上,便是这人今生修来的福分,攒的是再世的资本。”
      “想做至忠至孝之人,先得看破生死,做人做事无愧于心。到最后,所种善因,必结善果。”

      方偕静默片刻,再抬头时,面色竟缓和了不少。“多谢住持指点,我伤怀多日,听这一席话,如今竟有醍醐灌顶之感。想我那至亲于九泉之下,也是不愿看到我如此的。”
      “既然施主远道而来,不妨从那签桶里摇一支签,让老僧为你解读,这样的话,也是你我二人的缘分了。”
      方偕点头称是,继而转身,拿起签筒摇晃了两下,啪嗒一声,一只竹签掉在地下。

      将竹签拾起,方偕念出了上面的签文,“【庞涓观阵】石藏无价玉和珍,只管他乡外客寻;宛如持灯更觅火,不如收拾枉劳心。”
      他微微皱起眉来,“住持,这是何意?”

      静安眉眼温和,“不偏不倚,不好不坏。姻缘会遇,何事不成,须无限意,眼前是真。”
      “施主,你的姻缘要到了,莫过于急切,切莫要一心耿直自己心意走,做事前要权衡,珍惜眼前人。”

      方偕似懂非懂,脸上表情讳莫如深,似乎在咀嚼着其中意思,
      “多谢住持,只愿能借了住持的吉言,遇见良人。”
      言罢,他反手作了个揖,便要告辞,跨出佛堂门的那一刻。静安在身后长声说道,“怀中有宝可曾见,提灯觅火增劳倦。福禄在前当知足,清心寡欲幸福源。”
      这一次,方偕没有回头。

      以韩沛为首的一群侍卫在寺庙外等着,正当是百无聊赖之际,远处却来了一辆马车。看起来倒是平平无常,那马车近到跟前来,车上下来一个男子。
      着一件深蓝色滚云边外袍,精巧的镂空,可看见里头浅色的衬衣,衣袖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银纹,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腰间挂着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走得极快,面孔一晃而过,根本不见容貌,但单凭这身打扮,非富即贵。
      韩沛心下纳罕,“这么早来庙中的,除了我家主子,恐也不会有他人了。这公子脚步如此之急,是有什么急事儿?”
      不过他就算再好奇,光天化日的,他也不能拦下别人问个分明,只好眼睁睁看着那人进去了。

      方偕缓步在寺中的长廊上走着,对于刚刚的签文,心下有几分疑惑,却又觉得好笑,
      “我的姻缘竟要近了,我如今这副模样,又怎好祈求姻缘呢,唉。”
      他长长叹了口气,心头不知是何滋味。

      往远处张望,只见长廊尽头似乎出现一个男子,身姿修长,定定地站在那儿,颇有几分气势。
      “这么早,会是谁呢?”
      方偕不免有几分紧张,脚步却是未停,想快步走过那男子身边。
      但正当两人擦身之际,只听见一阵破空声,男子出手快如闪电,抬手一扬,挑掉了方偕头上的帷帽。

      方偕内心狂跳起来,缓缓抬起头,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眼前。眸色深沉,似乎在酝酿着不知名的风暴,脸上的表情似乎复杂到了极点,却还是扯出了一个略显温情的微笑。
      卫临启唇说道,“仲怀,好久不见。”

      方偕只觉眼前一片发白,耳边一阵阵轰隆隆的巨响,无限的惶恐涌上了心头,四肢僵硬得根本无法动弹。
      袖中有什么东西蓦地掉了出来,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一下子砸个粉碎。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太高兴啦!终于写到两人相遇啦!有一段时间没更了,这一次放一个大长章,如果有人看的话,请给我一个评论吧,让我多一些动力也可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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