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衣》M合欢

2、旧相识

　　天空才刚刚露出些微的亮色，扬州郊外的小树林就响起了三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淅淅沥沥的树叶落地声；如果有懂得武功的人路过，就会知道那是有人在练剑；如果路过的人恰好是个高手，就会知道这练剑的人是个更高的高手。然后多半都会选择绕路而行，毕竟谁也不愿意死得不明不白。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第二种声音的制造者。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这是离练剑的人不远处，一个年轻书生陶醉的吟诗声，但很快就被另外一个明朗的声音打断：“包大哥，你怎么跟那只耗子一个毛病？”书生像是停顿了一下，接着有些不高兴得说道，“展昭，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拿物类来比喻人，这种说法是错误的。”
　　明朗的声音笑起来，说道：“这个问题其实我也觉得很费解，建议你最好去跟卢方大哥研究一下。反正这里离江宁府很近。”
　　提到江宁府，第三个声音跳了起来，——“我说你们两个大清早练剑的练剑，吟诗的吟诗，不让人睡觉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提起‘江宁府’那个让人做恶梦的地方！那一窝五只老鼠……那个该死的知府罗志高……天哪……”那人似乎是坐起来翻了个身，又重重地倒下去叹了口气。
　　短暂的沉默。
　　书生道：“我有个好主意，可以避免让你继续作恶梦。”
　　明朗的声音怯怯响起：“包大哥，你可别让我去干什么灭门之类的事情，人在江湖，总要讲点江湖道义。”
　　书生道：“蠢！只有没有头脑的人才会动不动就跑去灭人全家。我是说，咱们赶紧走，玩过了扬州就下杭州，那不就远离公孙策的噩梦了吗？”
　　又一个短暂的沉默过后，小树林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包拯！！！展昭！！！——救命啊，放开我！”
　　这一声吼叫极具震撼效果，把驻扎在半里开外负责护送包拯返乡的亲兵们都给吼了起来，一群人立刻跳起来拔刀往这边冲。于是，这些睡眼惺忪的亲兵们就看到了这样一个叫人哭笑不得的局面：包拯和展昭一左一右架起公孙策扔到了马上，然后各自上马。展昭上马的时候顺势踢了公孙策的坐骑屁股一脚，在那匹马载着还没有完全睁开眼睛的公孙策呼啸而去的时候，展昭转头给了众亲兵一个温和的微笑，说道，“走吧，上路了。”
　　五个字，轻柔的声音，正好盖过远处公孙策的惨叫声，然而展昭脸上的优良表情叫人简直不忍心怀疑什么。包拯更是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情，踢踏着马蹄悠悠闲闲的上路看风景去了。展昭很快跟上，与他并肩说笑，似乎刚才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众人清晨做过的一个梦而已。
　　亲兵统领王朝和副统领马汉对视了一眼，双双摇了摇头，也拨马上路。
　　“哥，你说那个黑炭会不会是皇上的亲戚啊？”马汉看着包拯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问道，“要不然皇上怎么会把开封府尹这种职位丢给一个这么年轻的人去做？”
　　王朝叹气，“天知道。”如果只是年轻也就罢了，关键问题是这人的作风实在是——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想起自己已经在官府干了五六年了，大大小小的官员怎么也见了百八十人，还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最恐怖的是，包拯刚一上任，就推荐那个同样奇怪的公孙策作了主簿。在王朝看来，公孙策除了睡觉就不会干别的事儿。反正包拯上任三个月，他还从来没在正常工作时间看见过清醒的公孙策。然后就是目前这个正被包拯威逼利诱打算骗进开封府当自己顶头上司的少年人，——展昭。
　　想起展昭，王朝的头不由得更疼，那根本还是个孩子嘛。想想展昭在江湖上如日中天的名声，再看看眼前这个专喜欢捉弄人的少年郎，王朝就极度怀疑眼前这个展昭只不过是一个和南侠同名同姓的孩子。如果要说那传说中沉稳干练辛辣狡猾的南武林第一把剑，就是这天天脱了鞋子在河边摸鱼、一点小事笑得前仰后翻、还不时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甜甜的喊自己“王朝大哥”的人，王朝宁愿像现在的公孙策一样，直接被马颠死算了。
　　想归想，王朝还是策马向前赶去，再怎么说包拯也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公孙策也是朝廷命官，这万一真出点什么事，自己的脑袋可是长在自己脖子上，不是玩儿的。
　　他才赶前去没几步，就听到公孙策在前面大呼小叫，“展昭，快让这马停下来，要踩死人啦！展昭——”
　　王朝回头看了马汉一眼，并不上心。眼前这三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开玩笑跟真得似的。
　　下一刻，也就是王朝回过头看向前方的时候，猛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刚刚还并肩和包拯一起的展昭忽然单掌一拍马鞍腾空跃起，一阵风似的直扑公孙策的马头，仿佛打定主意要去冲撞惊马，竟然横身穿过马腹卷向地面，——王朝张大了嘴，一句“小心”不自觉地喊了出来，——他已来不及感慨展昭的身法之快，而是为这孩子单薄的身体担心，开玩笑，这马蹄要是踩下去，不死也瘫了。
　　惊马的速度丝毫没有缓下来，王朝几乎只是眼睛一花，就发现展昭已经端正的站在路边，肩头靠了一个白衣乱发的姑娘，包拯正下马前去察看，而可怜的公孙策，依旧在马上颠簸。
　　原来，展昭是从公孙策的马蹄下救起了一个人。而惊马的速度居然完全没有变化，这份轻功，已叫王朝心里起了丝丝的寒气。他来不及细想，就回头分赴马汉去解救公孙策，自己也急忙翻身下马，赶去侍候包拯。
　　那白衣女子被安置在地上，拨开她的乱发，才露出一张即使苍白也依然无比动人的脸庞来：她紧闭着双眼，嘴角还残留着几丝血迹。衣服也是残破不堪。接着，王朝听到展昭一声惊讶的呼唤：“小怜！”
　　他们认识。
　　包拯抬眼看了看展昭：“你的红颜知己？”
　　展昭脸上已经没有了玩笑的态度，就像没听到包拯的话似的，一把拉起白衣女子的手，两根手指利落的按在脉搏上，然后皱起了眉头。
　　这时公孙策才气喘吁吁的赶到，拨开人群冲进来，道，“展昭，别抢我的活儿！让开。”展昭也就果然听话的站了起来。
　　趁着公孙策诊治的时候，展昭在一边同包拯说话：“她叫秦小怜，是扬州县衙总捕头秦如海的独生女。半年前我路过扬州的时候，认识。”
　　听到“秦如海”三个字，包拯的眉头皱了起来，“秦如海？不就是那个奸杀邻居女孩儿被当众斩首的捕头吗？”
　　“怎么可能？”展昭一听急了，“我见过秦老英雄，他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没错啊。”包拯道，“我的记性不会出错的，这是上任府尹最后批下的一个卷子。”
　　展昭不由皱眉，“这么说来，——”
　　“先别妄下推断。”包拯打断了展昭的话，道，“公孙策？”
　　公孙策站起身，“她受了很重的内伤，我们必须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安置她，否则她拖不过今天。”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先进城去找个朋友借辆马车。”展昭说着已经站起身来，“好好照顾她。”
　　熟谙展昭说走就走，并且一走就没人拦得住的性格，包拯先下手扯住他的袖子，这才说道，“让马汉跟着你去。顺便帮我去知县衙门投个名帖。”
　　展昭看了马汉一眼，也不多话，只道：“走吧。”
　　马汉还有些不情愿，接到王朝的眼色，也就只好拍拍马屁股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