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试锋 ...

  •   <一>

      幽深的竹林。
      黄昏,秋雨。曲径。

      一个穿着灰蓝长袍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走在黏湿的小径上,忽的脚下一滑向前摔去。跟在他身后一个捕快打扮的青年男子吓得惊叫一声:“先生!”

      中年男子手忙脚乱地抓住近旁一杆竹子,哪知竹子最是难以借力,他慌乱之中更是无法掌握平衡,反倒直直向前滑去,不料袍子下摆却被竹枝钩住,撕开一条口子。而这一扯一带之下,这书生气十足的中年男子眼看就要摔个四仰八叉。跟在他背后的青年捕快忙不迭地将扛在肩上的一个大红漆箱子往地上一扔,伸手扶住了中年男子,责备道,“都说了这样天气,你身上还烧着,就别出来了,偏偏不听!他一个朝廷的通缉犯,倒值得你堂堂六品主簿拼了老命?”

      中年男子却好似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指着那口红漆箱子焦急的说道,“箱子!箱子!这可怎么好?展大侠最是爱干净,如今粘了这些泥,可叫我怎么往屋里搬?”转头责备的瞥了青年捕快一眼,“你顾着箱子便好了,却来管我做什么?”

      青年捕快不期自己一片关心着人的好意竟被责怪,不由气道,“我是怕你摔了啊!那个展昭,给他银子就不错了,这这那那、哪来那么多规矩?”

      中年男子扯下袍子下摆被撕坏的布块,随手丢在竹林中,叹口气道,“走吧走吧,就快到了。”

      <二>

      两人又行片刻,便来到一处茅舍前。

      说是茅舍,走近看却颇为雅致。檐前挂着一串风干了的青梅,底下坠着一只陶铃,随风款摆,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来。梁前有一只燕巢,下面钉了一块木板托着,显然是此处的主人担心燕巢久而倾覆,有心安置的。

      中年男子先是探头看了看窗户,犹豫了一下,这才举手扣门,道,“展大侠?”
      等了半晌,不见里头答应。中年男子提高声音重又叫道,“展大侠?”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

      青年捕快将肩上扛着的红漆箱子往地上一砸,双臂环胸冷谑一笑,道,“说不定又在哪儿骗吃骗喝呢?”

      中年男子回头瞪他一眼,道,“不要胡说!展大侠与我说过,只要檐前挂着青梅,他必在屋内。”

      青年捕快一翻眼睛,道,“那还等什么?先生退后,待属下把门踹开!”说着,拉开架势就要踹门。

      中年男子慌忙拉住他道,“我的柳捕头、柳大人!千万使不得!你这一脚要是踹下去了,只怕你我都要被知府大人扫地出门!”

      青年捕快闻言更为不悦,双眉一挑道,“先生言重了吧?我就不信颜大人能为了一个通缉重犯把你我给辞了。若先生怕展昭报复,大可以站远些,一切后果柳某人一力承担就是!”

      中年男子死死拉住青年捕快道,“什么怕不怕的,我是为你好!”
      见青年捕快稍有平静,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你入官场毕竟才十几天,这里头的规矩你不懂!展昭和咱们颜知府那是刎颈之交,何况他原本是皇上倚重的臣子,包大人得力的部下,而且颇得八王爷的宠爱,还和枢密使梅彦大人来往甚密,你想想,那可全是跺一跺脚,连江山都要震一震的人物呐!这会虽说是通缉,可谁知道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咱不说别的,展昭自耀武楼封官迄今四年,光是我知道的就已经被通缉了六次,还不算那些他自己辞官的、被押上公堂的、还有直接被送上刑场的,哪一回不是闹得风风雨雨?可末了还不都是风风光光地被接回去加官进爵的?咱们这些在底下摸爬滚打的小官,别的就不指望了,这命总得要吧?你还不赶紧自己放聪明点?多留几个心眼,免得糊里糊涂地就丢了身家性命!”

      <三>

      青年捕快听得更加不耐烦,一瞪双眼就要发作,却忽听屋里传来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道,“有什么事到别处吵去,好端端地扰人清梦!”
      青年捕快冷哼一声,道,“要不是夜里做了什么好事,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中年男子一把按住青年捕快的手,示意他禁声,又笑一笑对屋内恭恭敬敬地掬了一躬,说道,“打扰展大侠休息,李齐山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屋内声音淡淡说道,“不必多礼。此来何事?”
      李齐山直起身子,道,“知府大人让小的送上个月的赏金和这个月的海捕文书来,您看……?”
      屋内声音道,“这个月有悬赏五万两以上的么?”
      李齐山踌躇了一下,道,“这个……没有。”
      屋内声音似有有些不悦,道,“这点小事还要我出手么?”

      李齐山吓了一跳,面露难色,道,“可是、可是百浊门,他们,已经……”
      屋内声音更加不耐烦,冷冷打断他的话,道,“下次记得带银票,我可不想扛着一箱银子出门。你走吧!”

      李齐山身后的青年捕快再也忍不住,怒道,“展昭,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御前四品带刀护卫,你现在是人人喊打的通缉犯!我们知府大人好心给你赏金就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屋里的人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青年捕快的话,又恢复了原来的静寂无声。
      李齐山皱眉瞪了青年捕快一眼,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忽听屋内那个声音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捕快冷冷答道,“柳英杰。”

      <四>

      李齐山看了柳英杰一眼,陪笑道,“展大侠,柳捕头年轻,不会说话,您别放在心上。实在是百浊门的人这几□□得知府大人紧了,几趟打劫银庄的事儿犯下来,连皇上都过问了。这陈桥又是开封府的属地,您看这么下去,包大人也不好交代不是?您就……”

      话音未落,只听屋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就让知府大人把悬赏的奖金提到五万两。”

      李齐山微微吃了一惊,暗想展昭每月赏金入帐逾十万两银子,又终日住在竹林之中,他却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他哪来那么大的开销呢?心里想着,嘴上已不自觉说道,“这……这恐怕……”

      柳英杰怒火更盛,直气得吼道,“展昭,你……!”
      愤怒的吼声并没有持续下去,一个小捕快慌张的叫声将柳英杰冲口欲出的痛骂生生逼了回去,只听那小捕快边跑边喊道,“不好了,先生,捕头!百浊门的人上门来了!知府大人急召你们回去商量呢!”
      李齐山闻言大惊,道,“什么叫‘找上门来了’?”
      小捕快犹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颤着手掏出一封书信,喘着气说道,“他们,他们给知府大人投了张拜帖,说是今夜、今夜三更,要洗劫城西巨丰银庄。”

      不等李齐山有所反应,柳英杰已接过拜帖撕做两半摔到地上,怒气冲冲地说了一句“岂有此理!”转身带着小捕快走了。

      李齐山一时怔在哪里,不知如何是好。过了许久才想起什么似的,为难地唤道,“展大侠……”
      屋里的声音完全没有收到外界的干扰,依旧淡然说道,“把关于百浊门的海捕文书留下。以后少带些人来。”
      李齐山又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展昭是答应出手了,不由欣喜若狂,对着茅舍连连鞠躬,道,“谢谢展大侠,谢谢展大侠!”

      <五>

      待李齐山去得远了,茅舍的门才缓缓打开了。一袭肃穆的黑衣静静走到檐前,沉寂淡漠的目光看向李齐山消失的方向,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清淡目光只是浅浅着于远处,便就似断线风筝般踪迹杳然。

      隔了许久,雨渐渐大起来,展昭的面色显得有些苍白。他轻叹口气,颇有几分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一阵秋风吹过,展昭整个身子竟也随着轻轻飘起了来;至半空微一拧身,手臂一伸,探向檐前的燕窝。他伸出手指将燕窝内壁探了一转,却是什么也没有摸到。眸中轻浅的目光随之一沉,眉头皱紧,身子落地,神情中竟似有几分怒意,忽然又显出一些落寞,真真叫人莫测高深。

      他的目光瞬即又落在地下被撕成两半的拜帖上,俟看到“百浊门”三个字时,面上萧瑟顿时添了几分肃杀,令人望而生畏。

      展昭蹲下身子拾起拜帖,又仰头看了一眼檐前的燕窝。忽的按住胸口咳嗽一声,竟吐出一口血来。他看了红漆箱子一眼,淡淡一笑,心里想道:过了今夜,该去药王庄走一趟了。

      <六>

      夜黑如墨。

      柳英杰带着一班手下埋伏在城西巨丰银庄对面的一条小道里。

      此刻雨已停了,天却越发凉起来。柳英杰搓着双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巨丰银庄的大门。他身后一个小捕快轻轻跺着脚,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头儿,怎么还不来?”
      柳英杰瞪他一眼,道,“我又不是百浊门的人,我怎么会知道?”
      小捕快撇撇嘴看向别处,忽然看见侧旁一条小巷子里刀光一闪,不由小声唤道,“头儿,你看那儿!”

      柳英杰一瞥,目光突然凌厉起来,低声道,“他们来了。准备动手。”
      他话音还没落,那小巷子里就串出十几条黑影来,个个黑布蒙面,手持大刀,看起来十分凶狠。

      柳英杰手按刀柄,就要拔刀冲出去。握刀的手却忽的被一只冰凉的手按住。柳英杰心里大吃一惊,暗道“这人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他诧异地一抬头,正对上展昭刀削剑刻般的侧脸。

      展昭穿着一袭单薄的黑衫,静静地看着上屋入堂的黑衣人,不动声色地说道,“捉贼捉脏。”

      柳英杰看见展昭面无表情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一把握紧拳头,深运一口气,想用内力甩开展昭的手。哪知展昭竟似乎对他毫无防范,他一运气,展昭才本能似的有所反应,一压手腕,反将柳英杰牢牢制住。
      柳英杰被展昭内力所制,只觉得浑身酸麻,几欲作呕。他好不容易运气压住翻腾的气血,怒道,“展昭,你想干什么?”

      展昭瞟了他一眼,松开了手,道,“你立刻带人回知府衙门,这里交给我。”
      柳英杰捏着手腕退开一步,气呼呼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展昭冷冷一笑,道,“柳捕头以为百浊门送拜帖到知府衙门是为了表示他们很嚣张吗?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都看不出来,颜知府有你这么个捕头也真够倒霉的。”
      柳英杰闻言不由气冲斗牛,喝道,“展昭,你——!”

      展昭不再搭理他,轻轻一拧身,自空中优雅地转了一圈,身子随之冲上了屋顶。手中长剑在黑夜里显得更加森寒迫人,他淡淡地扫视了周围的黑衣人一圈,提气说道,“放下你们手里的东西,滚回百浊门去!”
      十几个黑衣人为他气势所迫,大多停下了手,其中有一个黑衣人似乎认出了他,低低地叫了一声,“是展昭!”

      展昭微微一笑,眉宇间冷峻之色却是丝毫不减。他只是静静地执剑站在风中,同是黑衣翻飞,却不知怎的就有了一种超然物外的气质;虽是笑着,却没来由地让人觉得脚底发寒。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明显觉得自己的同伴都泄了气,只得硬起头皮喊道,“弟兄们,上啊!活捉展昭赏金十万两!”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几个黑衣人连已经抢在手里的银子都不要了,纷纷拔刀围了上来。展昭倒扣剑柄,一脚踹飞一个黑衣人,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看来还是我自己的赏金高啊!不过——”
      一个黑衣人的大刀自他肩后砍过来,展昭俯身避过,一把抓住那个黑衣人的手腕往前一带,那个黑衣人顿时失去平衡,直直撞向正向展昭冲过来的几个同伴。惊呼声响起一片。

      展昭皱了皱眉,道,“官府都出二十万两,江湖□□怎么才十万两,这也太不象话了!”

      柳英杰身后的小捕快看着展昭大展神威,险些双眼看直,这时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轻声问柳英杰道,“头儿,我们怎么办?”
      柳英杰看着展昭毫不费力地独战十几个黑衣人,身法流畅如行云流水,手中长剑甚至已经还鞘。虽然恨的牙痒,却也不得不服。咬了咬牙说道,“回衙门!”

      言罢,还不等小捕快反应过来,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