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雕煤老板穿成替身了》陈策渠

59、秋后算账03

　　以公司为圆心，陈天然打算先把周围的医院都跑一遍。

　　天大亮的时候，就被他找到了。

　　精神科住院处。

　　陈天然冲进来张口就问：“夏溢什么时候出院？”

　　值班护士被他吓了一跳，直接给炸出来了：“这我可不知道，得问主治医生。”

　　那就是在这儿了。

　　“我去看看他，叫你们主任来，认识我么？”他盯着那小护士的眼睛，好叫她看清自己的脸：“我陈天然。”

　　“是公安局的同志送来的，他们就算是第一责任人，出院得他们来接，要探视也先得问过病人，然后公安局同意，要不您先去公安局问问？”主任四十上下，出来就踢了个皮球。

　　“那我问不着！”陈天然知道怎么对付这种老油条：“你们要非不让进呢，我就在医院门口等着。”

　　主任一脸请便的表情，陈天然也不着急，先打医院里看了几眼，装修布置都不错，疗养院似的。

　　他转过头来先把主任给架起来：“这周围医院多了，你们这儿一不是最近的，二不是最好的，怎么就给送到这儿来了。你们到底拿了天梦董事会多少好处？他一个人无亲无故的，你们说神经病就神经病？跟谁串通好的，朱贝克？”

　　主任的脸色就有点不好：“我不知道你说什么，病人是什么情况，医院会有评估，既然是公安机关送来的人，诊断结果也会跟公安机关报告，都是有流程的。”

　　陈天然并不接这官腔，他走到窗前，示意主任往下看，叶仓开的白飞翔那辆亮银的跑车就停在马路对面，离着不近不远的，还有几辆车扎堆停在了一块儿，这么几眼的功夫，又来了一辆。

　　有人拿着相机正朝他们站着的地方拍照，主任赶忙往后退了一步。

　　陈天然在一边趁热打铁：“你知道夏溢是谁吧，你知道现在又有多少人盯着这事儿？你让我进去看看，不为难你们，看他没事我就走了，这些记者也会跟我走的。”

　　他故意把声音压低了些：“我方便了你们也方便，别往大了闹，对你们没好处。”

　　主任沉吟了一下，又说要去请示院长，让陈天然先去休息室等着。陈天然也没去，就站在精神科住院处的铁门外面，没多久真有记者跟着摸了上来。

　　陈天然赶紧大声起哄：“别老拍我了，你们往里面拍，我刚好像看着他们打人了，就那个门缝里面，你们看那是不是夏溢啊！”

　　这一下，庞飞飞招呼来的几个娱记全堵在住院处门口了，几个小护士冒头看了一眼，赶紧缩了回去，医院的保安也来了，跟几个记者揪扯在了一起。

　　主任躲得无影无踪，护士长被推出来背锅，她戴着口罩帽子给自己裹了个严实，在铁栅栏门里面给陈天然使了个眼色，陈天然闪身进了住院处，乱成一团的记者和保安都被丢在了外面。

　　这种地方是来过的，回忆实在不怎么好。走廊里纤尘不染，干净地让人发毛。拐了几个弯才到了夏溢的房间，走廊的尽头，是个僻静的单间。

　　隔着门上的玻璃窗，陈天然往里看了一眼，夏溢侧着脸躺在床上，房间里白花花的，衬得他也有点显小。护士敲了敲门，夏溢没有动，也没声音。

　　“睡着了？”陈天然问。

　　小护士没答话，她把门打开，让陈天然进去，紧接着又把门带上了，从外面锁了。

　　关门的声音，震了夏溢一下，好像把他震醒了。

　　在被子里耸了耸肩，夏溢露出头来，陈天然想起来上次在这种地方见夏溢的时候，他被绑到床上，哭得跟个傻逼似的。

　　二进宫，也算有点经验了吧，这次脸色看起来还不错。

　　心放下来一半，陈天然就停在了门口，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次是该上去揍他一顿，还是该上去抱一抱他。

　　夏溢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他耸了耸肩膀，把下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对着陈天然笑了笑。

　　早就料到了，陈天然想，早知道越是这样，小王八蛋就越会得意。

　　陈天然索性先不理他，径直走进去，撩了一下半掩着的窗帘，外面是保护窗，隔着护栏，能看到下面，叶仓的车已经开走了。再把窗帘拉回去的时候，又瞟了一眼角落里的监控。

　　房间很大，晨光被窗帘挡了，再照进来是挺温暖的微黄色。

　　说不定夏溢还觉得这儿不错呢，又有点生气，因夏溢现在躺着好像还挺舒服的，打自个儿进来他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陈天然围着床绕了一圈，抬了抬眼皮：“你在这儿干嘛呢？”

　　“在想你什么时候来。”夏溢说。

　　陈天然走过去把夏溢的被角拉开，看到了他手脚上的束缚带，衬衫被揉皱了，还有点灰扑扑的，可能是放火的时候熏的，或者是被逮住的时候弄的。

　　看完了，又给他盖了回去。

　　陈天然：“挨打了？”

　　夏溢摇了摇头：“是我放的火，我自己报的警。”

　　“那你挺了不起啊？”陈天然并不意外。

　　夏溢的头低着，盯着陈天然身前大概一寸的地方，盯了好久，才把眼神慢慢地抬了起来。

　　“你走吧。”声音有点哑，他对陈天然说：“合约到期了，你可以走了，这次想做什么都行。”

　　在这本书里的夏溢，有时候挺装的，有时候好像又挺累的，现在最落魄的时候看起来倒像是最精神的时候，眼神又有点亮了起来。

　　陈天然：“你等我来就为说这个？”

　　陈天然才不走呢，为了明示自己的不走，陈天然干脆搬了把椅子让自己坐下了。上一次，就是自己先说才惹的麻烦，所以这一次一定不能自己先说。

　　夏溢看着陈天然，目光开始变得很柔和，很奇怪的一种柔和：“你别去闹事啊，跟别人都没关系的。”

　　陈天然被夏溢目交代后事似的光看着，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其实想过给你留一笔钱，陈天开始说他借了我哥五十万的赔偿金，当本钱去做生意，赚了是我妈的，赔了的话他自己填上换回来，所以是稳赚不赔。”

　　有这么回事，现在听起来只觉得是上辈子的事，夏溢说到这儿倒是笑了，嘴角刚勾起来就又收住：“其实是他借我妈的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一直想再还一个五十万给他。”

　　“真对不起。”夏溢突然这么说：“这样又把你当成陈天了，所以就不还你钱了。反正你……是怎么都能过下去的。”

　　说到这儿却又担心了起来，夏溢犹豫着：“其实我没有缺过钱，开始会不会有点难？”他对陈天然说：“你要记得吃药，太冷太热的时候，不要再外面待太长时间，房间里空调一直开着，前段时间我其实换过了家里的空调，定温26.3度正好，不过你应该不会回去住了吧……”

　　“你…还会回去么？”夏溢迟疑了一下，然后不久就反悔了：“不要再回去了，姚哥那儿我会安排好的。”

　　陈天然听了一会儿胡言乱语，又判断了一下夏溢的精神状态，点了点头：“那你还安排地挺好啊。”

　　讽刺他呢，小王八蛋跟没听出来似的，竟然又陪着笑了笑。

　　“你呢？”陈天然问：“打算在这儿住一辈子了？”

　　“可能先住一段时间。”夏溢似乎不太关心自己的事儿，有点心不在焉：“你的那部剧上映了，我其实一直没来得看呢，你走的时候，帮我要台电视？”

　　还想着看电视呢，陈天然更没什么好气：“牢里有电视啊，等你进去了，放风时候看呗，到时候有的是时间看电视。”

　　夏溢沉默了，他其实并不想让记忆里的最后一次见面，再回忆起来还是争吵。

　　真的很不好，他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和陈天然吵架的。

　　“我其实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夏溢对陈天然说：“你就不要再管以前的事了。”

　　不说还没想问那么细，这么一说反而要管到底了。

　　陈天然：“你们公司那个姓吴的到底去哪儿了？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夏溢又沉默了。

　　问得干脆更明白了些：“他真的进你们那个游戏里去了？你真的做出来了？”

　　夏溢点头：“我真的做出来了。”

　　陈天然：“那他还能回来么？”

　　“他其实没有走。”夏溢犹豫着用词，因为其实很难有词汇来准确描述这种状态：“我想他是躲起来了，很有可能不会再出现了。”

　　陈天然皱了皱眉：“你好好说话！”

　　实在是很难好好说清楚，如果跟陈天然解释的不是夏溢而是王茂生的话，估计是说不清楚了。

　　于是夏溢换了一种陈天然能听懂的说法：“意念游戏其实从来不是游戏，之前这么说是为让董事会尽快支持这个项目。一直在做的，是感官数字化实验。”

　　陈天然：“你做了什么？”

　　夏溢：“我将人脑连入了计算机。”

　　窗外的树枝在微风里摇动了一下，屋里却没听到任何声音。

　　“那小吴是死了么？”陈天然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夏溢摇了摇头：“他拷贝了核心数据，还带走了一套实验设备，没跟我说过。”

　　“你是说他现在已经……”陈天然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还是不太理解怎么把人脑连入电脑。

　　“我想是这样，所以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因为一旦能随心所欲，没有人会想要留在当下，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做的这么快。吴幡其实是我的大学同学，你可能不记得了。”夏溢说：“他是……公司最好的研发经理，其实一直都知道我在做什么。”

　　陈天然抓住了自己的重点：“既然没有人会留下，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儿？”

　　夏溢抬起头：“我没有留在这儿，我是来到了这里，所以也不会再走了。”

　　眼神碰撞到一起，陈天然等到了他一直在等的话。

　　时近中午，窗外的日头升地更高了。

　　在夏溢公司的时候就开始明白了，其实更早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进到这本“书”里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了，现在终于被他等到谜底了。

　　脑内游戏才是再造现实的唯一方法，而意念游戏从来就不是游戏。

　　掌心有点发凉，但越是关键的时候，就越不能着急。

　　陈天然往椅背上靠了靠：“话别说太满，过个三五年，小吴玩腻了，就再回来呗。”

　　夏溢摇了摇头：“时间相对的。他现在失踪了三十五天，但在另一个维度上，可能是三十五个月，三十五年，三百五十年，这取决于他的设定。”夏溢说：“我真的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这真不像是陈天然能听懂的话，但陈天然听懂了。

　　陈天然“你的时间也是相对的？”

　　“是，我的时间比他更快，因为我用的计算机更好。”夏溢说：“他可以把意识接入主机，而我把意识连接了互联网。”

　　陈天然站了起来：“所以说你烧实验室是为了……？”

　　“减少错误。”夏溢说：“这不应该是这个时代的技术，可能我带来的错误太多了。”

　　夏溢的眼神里带上了歉疚，不是后悔，只是歉疚，对陈天然的歉疚。

　　而陈天然显然没有理解这种歉疚。

　　“不是这个……时代？”陈天然理解了一下才问：“那你究竟用了多长时间？”

　　“很长。”夏溢的头轻轻低下：“我用了太长的时间，真的是太长了。”

　　坦白其实很难，尤其是隐瞒了太久之后。

　　声音轻轻地弥散在空气里，太空的房间带来了回声，有那么一瞬间让陈天然恍惚，他甚至无法确定对着自己说话的人究竟是“谁”。

　　“十八岁生日那天，陈天飞到美国告诉我说，他进了一本书里，而我只是书里的人。世界是写在书里的世界，所以他已经预见了一切的结局。”夏溢说：“但我不相信预见，因为如果真有预见的话，那预见就应该包括了预见的本身。”

　　陈天然想起来，那是在清晨的阳光下，十八岁的夏溢凑过来亲了他。

　　“如果你真的能预见未来，你也预见了刚才的吻吗？”

　　而现在，夏溢又对他说：“如果有人能预见未来，那就是有人设定了预见。”

　　两个声音在脑海里纷乱地交叠在了一起。

　　“所以我也可以设定预见。”现在的声音倒是越来越清晰了，夏溢清晰地对陈天然说：“我也可以设定一本书，是属于陈天和我的书。”

　　窗帘外的太阳已经高高升了起来，阳光在地面上划出了有规则的影。太热了，陈天然豁然站了起来，他走到了窗前，干脆把窗帘全部拉开。

　　阳光肆无忌惮地倾泻下来，残像让夏溢睁不开眼睛，窗口只有陈天然的背影，突然被放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