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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老村故事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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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然拍了拍洛伽诚,这小孩带种,他心想。
突然觉得之前脑残书里说过,洛伽诚笑起来像陈天,多少还是有点根据的。
“那你就别坐猴车了。”陈天然对洛迦诚说:“晃悠得太厉害,咱坐过去吧。”
“走过去有点远了。”追随导演说:“耽误时间,这次晚收工的要受惩罚的。”
“耽误不了。”他把洛迦诚拉起来了。
老章坐猴车先走了,说在前面等他俩,陈天然扶着洛伽诚,觉得他的手心都是湿的。
前面的路真黑,隔八十米,才能碰见一盏孤灯。
陈天然帮洛迦诚把他的头灯打开:“你眼睛看前面。”他抓着他的手,给他引路:“你想着再往前走,有钱,有未来,就不觉着压抑了。”
洛伽诚突然觉得陈天然周围都发着光与热似的,站在他身边,突然也被感染到了某种能量。
“天然你、你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我真的好像是、是从这次拍戏才认识你的。”洛伽诚看着陈天然说。
这话可太点睛了,几个摄影跑到前面,倒着去抢位了。
陈天然对摄像说:“你们都小心着点吧,别绊着了。”
井下黑漆漆的,空气里都是煤灰渣滓味儿,洛伽诚轻轻咳嗽起来,越往里走,他的腿渐渐又软了,指甲开始掐地陈天然手疼。
陈天然停下帮洛伽诚把口罩戴上了,开始跟他闲聊:“你这毛病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几岁的时候吧。”洛伽诚说:“好像大多受过创伤的人才会有这种问题,但我也没有啊,就是有时候会觉得有点压抑。”他一边说着,脸上的汗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掉着。
陈天然想了想:“诶,要不咱唱歌吧,你那个洋歌儿怎么唱的来着?”
他想分散洛伽诚的注意力。
“country roads……”洛伽诚哼了几声,调跑得厉害,有点唱不下去了。
“还是唱那个吧。”洛伽诚:“那首歌,我其实是在你屋里听的,那个……”
“不知是如何戴上的假面具,用明天的梦去圆昨日的唏嘘——”陈天然轻轻地哼了起来。
小胖的歌儿。
“不知何时能摘掉这假面具,真正勇敢地向前走去——”
路走得歪歪斜斜,两人唱得断断续续了一路,一路撑下来的时候,洛伽诚突然感觉自己好点了。
“你知道么,天然,我家里小时候管我特别严,他们想让我去做个科研工作者,或者去经商也行。”洛迦诚说:“但我最想学的,其实是艺术史和音乐。”
“是么?”陈天然突然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我爸跟我说,要是当不了最好的艺人,还不如回去继承家业。可能是那个时候开始有幽闭恐惧的。”洛迦诚说:“有个医生说,就像是心理压抑转化成了空间想象。”
“真能扯淡,别不是是你忽悠大夫来咋呼你爸的吧?”陈天然乐了。
“不是!家里给我压力最大的时候,其实就是咱们选秀那会儿,所以我才觉得特别能理解你。”洛伽诚说:“我看出来你那时候特别紧张,所以才会跟你说人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儿的。后来我还老担心那话没说好,让你误会了。”
“看来是我误会了。”洛伽诚说:“你一点都不像个会紧张的人。”
就当这是夸老子吧,陈天然觉得洛伽诚好多了,他把他手放开了:“自个儿走去吧。”
两人慢悠悠地,走三步歇一步地,洛伽诚话痨,他们说着话一路到头儿的时候,他好像就不那么害怕了。
老章在前面举着两个锄头等着他俩。
“掘进。”他说:“我们这儿一个工人一天的工作量是六米,小洛身体还可以么?”
洛伽诚把锄头接过来了。
现在工效都降了,陈天然想,他当年给刘黑矿打工的时候,一人一天十二米,干不完就扣钱。
等他自个儿做厂长的时候,给工人的定额是七米,因为再少了厂里就会赔钱,现在倒是又减了。
老章还想给他们做个示范,陈天然把他拦了:“你可以了,别再闪着老腰了。”
说着拎起锄头来,凿了两下,对了,可算找着当年那味儿了。
当年为了测试工人的体能极限,陈天在矿里拿自个儿做实验,他在规定时间内最强的工作量,一天能掘进十六米。
陈天然抡起锄头来,突然就变成了个人形机器。
黑黝黝的煤石一下一下用蛮力凿碎了,再用铲子铲到推车里,他一下一下掘出来的都是书里写的那种好日子,当年就是这么想的。
“这活儿你干过啊。”老章看出门道来了。
“演戏嘛。”陈天然说:“就往像了演呗。”
摄影师半蹲下来,去抢了个仰视镜头,在监视器里,陈天然特别像上个世纪宣传海报里那种三角构图里的工人阶级,活脱儿就是个老矿工。
两个追随导演在后面一边摇头交换着意见:“咱剧本里原定的那两个亮点,一是两卡司撕逼,二是干不了活出洋相,这家伙现在一个都没取上啊。”
“改吧改吧。”另一个指着陈天然的背影:“这谁能想到啊,他怎么跟打矿里生出来似的。”
陈天然又把原定剧本给打乱了。
矿井下,分不清白天黑夜,陈天然和洛伽诚两人一干就干到了吃中饭的点儿。
“歇歇吧,天然,差不多了。”老章过来劝他。
一个上午,陈天然掘进八米,洛迦诚掘进两米,绩效就这么完成了。
“那边再拉个灯吧。”陈天然干完活儿就开始给工区提改进指导:“运输车一个半小时来一趟就行了,现在来的太频了,运不满还浪费能源。”
他说完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再抬起脸来,黑黢黢的就剩下了一双倍亮儿的眼睛,在头灯下面炯炯有光。
“你不来我们矿上干活真屈才了你。”老章在一边调侃他。
“小洛。”陈天然转过身来:“你不怕黑了?”
洛迦诚用锄头顶着地:“这辈子真没这么干过活儿,给我累忘了。”他说。
井下空气不好,摄影和追随导演早已经顶不住,一听吃饭都先跑了。
洛迦诚坐下缓了一会儿,再从兜里再掏出水袋来的时候,已经扁了。
陈天然顺手把自个的递给了他。
“不用了。”洛迦诚说:“不符合游戏规则,再说你喝什么?”
陈天然挪了挪位置,把他给挡住了:“谁他妈的跟他们玩游戏呢。”
老章也过来帮着挡住:“喝吧喝吧,有的是。”他把自个儿身上的那份又塞给陈天然了。
“你像陈总,你也有点像,说到头儿还是你最像。”老章发表自己的意见:“你们这戏角色选的真不错。”
这替身梗还过不去了,陈天然有点无语。
中午吃盒饭,一堆人围一圈,打矿井里一坐。陈天然挤在工人中间,都分不出谁是谁来。
“工作累么?”陈天然问身边不认识的小年轻。
“吃苦受累的命,有啥累不累的,咱矿上里福利好,有保障,趁还有活干,能多挣就多挣点吧,隔壁村几个矿都关门了。”那工人说:“现在私人矿开着大多都赔着钱呢,不比之前了。”
“开着赔钱怎么还开?”洛伽诚在一旁问。
“这陈老板的起家矿嘛。”那工人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夏老板说,要留个希望。”
他往后面瞎指了指:“陈老板当年被埋那儿了,再挖出来,就鱼跃龙门了,所以说龙脉就搁这儿呢!”
“哪哪哪?”洛伽诚探头想去参观的样子,陈天然把他拉着坐下了。
***
下午老章带着两人把打眼儿、放炮、下料的工序都体验了一遍,陈天然好久没玩了,他跃跃欲试地非要自己上手放个炮,吓得追随导演非要拉他补签意外保险协议。
本来是非专业人员不让上手的,老章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竟然也就默许了。拍摄组工作人员全都捂着耳朵转移到安全线以外,陈天然嘚嘚瑟瑟地去点着了引线,回身大吼一声“快跑!”
他推着身前几个工人,撒丫子就往外跑。
身后“砰”地一声炸响,陈天然一脸煤渣滓,再笑起来的时候也露出了一口白牙。
这就是他当年过过的日子。
洛伽诚看热闹太专注,一时忘了捂耳朵,结果在回去的路上耳鸣了一路。
结束的时候,比正常下班时间还早了一点,追随导演说,他们是最早完成任务的一组。
陈天然走前问老章:“家里都还好么?”
“都好。”老章说:“老伴回村承包了几亩地,跟着夏老板学科学种植,地里种的中草药,现在挣得比我多多了,之前的亏空也差不多还完了。两儿子拿着矿上奖励工人子弟的奖学金,都读研究生呢,老大马上毕业了,我这儿折腾一圈,到底是他们给折腾出去了,就算没白折腾了。”
“这都是托了陈老板和夏老板的福了,我们这村儿都是。”他伸手一指,老村在山坳中间,远处一对双峰,天然等高,当地人管那叫天门。
“前个儿村政府开会,要给山改名字,一个叫天山,一个叫夏山。”老章说:“只有我投了个反对票,不吉利,我说这两山根儿连在一块儿,却老远远望着,谁也挨不着谁,这不是个好事儿。”
他转过头来,对陈天然欲言又止:“你也多照看着点夏总,他也老大不小了,能找着个合意的替身也不挺容易的。”
“什么玩意?!”陈天然耳朵里嗡了一声。
他没听懂那话里的意思,还以为自己的耳朵也被刚才那炮仗炸耳鸣了。
“嗨,我也就听别人那么一说。”老章老黑脸的底子一红:“什么替身不替身的啊,说到底就是个念想啊,各人有各人的命,谁又能替换得了谁啊。”
说完老章拍了拍陈天然的肩膀,转身走了。
陈天然在原地站了足有三分钟。
……他妈的脑残书!
差点就信了他的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