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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牛刀 ...

  •   李嬷嬷的汹汹气势因为绿衣侍女的话顿时滞在了那儿,先是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了一回,紧跟着怒气腾腾地指着她,质问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难道不是你给带的路指的证,嗯?”话说到后半句,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威胁之意。

      绿衣侍女名叫小莲,本是沈幼雪身边的一个三等丫鬟,和老子娘一样,身契都在溍王妃的手里。李嬷嬷不相信,小莲敢为了一个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的“容姑娘”,撇下亲爹娘和自己的性命前途不顾。

      小莲衣衫几乎要被汗水浸湿,她就那样颤抖着身子扑在地上,双手紧握。没有人注意到她手心里攥着一张早已被汗濡湿的纸条,只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声音,说着瞬间扭转局势的话。

      “奴婢小莲不敢欺瞒长公主殿下,斗茶宴开始之前,小郡主确、确实曾去过一趟水、水榭,但却是从边、边门进去的,在水榭里小郡主遇见了容姑娘,得了容姑娘赠与的绣帕后,便将自己身上的玉坠塞给了容姑娘。”话说到这里,后面的也无须遮掩,小莲身子颤抖的幅度越颤越小,“奴婢当时亲眼见着,容姑娘是不肯收的,只是没能拦住小郡主。后来李嬷嬷发现小郡主的玉坠不见了,命奴婢领她前来寻人,为的是将玉坠换回去。”

      至于为何李嬷嬷见了人以后突然发难,小莲心里没有底,此时也不敢继续说下去。然而,在场的人听了她的话以后,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所谓哄骗窃玉一说,不过是李嬷嬷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

      嘉懿长公主审视着脸色涨红的李嬷嬷,见她指着小莲哆嗦半晌也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不由微微蹙眉:“李嬷嬷,你怎么说?”

      此时的李嬷嬷心头只余下恼恨与懊悔。

      她恼恨小莲反口攀咬,亦后悔自己行事冲动,不该仅为了一点儿捕风捉影的猜测,在长公主府里把事情闹开了。直到这时候,顶着长公主不悦的视线,李嬷嬷才反应过来,自己今日身处何地,能出现在长公主邀约之列的姑娘小姐,又岂是自己能够随意得罪的?她目光隐秘地朝某个方向瞥去,那儿山石叠起,层树遮阴,从林木缝隙中仔细辨认,隐约里能捕捉到一黑一蓝两道身影。

      风吹林叶摆动,间或勾动玄色的衣角,可模糊的身影分明是不动如山的。

      活阎王何曾动过凡心?李嬷嬷陡然醒神,为因着点儿揣测将自己置身如斯境地,她着实是糊涂了。

      “是老奴的错,一时情急竟误会了容姑娘,老奴甘愿受责罚。”李嬷嬷说着,又朝容嬿宁露出一个笑容,“还请容姑娘能原谅我这老糊涂。”

      容嬿宁的唇轻轻地嚅动了下,鸦羽低垂,不作言语。

      她是素来性子柔软,可并非怯弱到没有脾气的地步。李嬷嬷明晃晃的针对在前,哪怕此时情势逆转服了软,容嬿宁都很难大度到说一句“没关系”。不过她自知身份如斯,亦难说出追责的话语来。因此,不作言语反而表明了态度。

      嘉懿长公主的视线从容嬿宁那被掩进衣袖的手腕上划过,徐徐地落在李嬷嬷的身上,良久,方道:“既是误会一场,李嬷嬷赔了罪,取回玉坠,还是早些回去照顾些长安郡主,她年纪小,身边可离不得人。”

      李嬷嬷应了声,转身面向容嬿宁,郑重其事地赔礼道歉,也不顾其态度如何,就握着玉坠匆匆而去,背影里有着少见的狼狈。

      嘉懿长公主起身走到容嬿宁的跟前,一边吩咐了人去取了“玉肤膏”,一边又安抚低眉顺眼的小姑娘道,“今日你受委屈了。”

      李嬷嬷是溍王府的下人,嘉懿长公主就算有意管教,也不能越俎代庖。

      因为闹着了这一出,长公主府的茶宴早早地就散了。

      嘉懿长公主搭着侍女的手款款离去,余下众人三三两两的结伴,亦各自散去,方才还热闹乌泱的湖畔亭霎时间空荡了下来,除开胡氏、陆宝朱和容嬿宁以外,也只剩下个被众人遗忘了的伏在地上的小莲。

      陆宝朱早凑到容嬿宁的身边,撩起她的衣袖看她手腕上的淤痕,目露愤色,刚要开口就被胡氏一个眼神止住,后者深深地看了一眼容嬿宁的腕伤。小姑娘肤质白皙如玉,此时那拇指宽成圈的淤痕青紫一片,入目可怖。

      哄骗窃玉一事传到嘉懿长公主耳中时,是在水榭北侧的百花园,当时胡氏不远不近地跟在长公主身边,隐约听见几句,那一声“容姑娘”教她心头咯噔。不过,忐忑恼怒只是一瞬,胡氏既擅于计较,又如何不会识人?

      那丫头生性柔顺谦恭,乖巧听话到任谁都能轻易欺负一下,不然不会平白丢了指腹定下的婚事,也不会容夫人指东不敢往西,甚至明知随她上京可能面临怎样的命运,也只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一路谨而慎之。

      胡氏不是没有怀疑过容嬿宁兔子扮老虎,想借着机会飞高枝,可她安排在落云居里的下人观察分明,这姑娘不知是认了命还是心太大,每日只管读书练画做女红,对于京中事不闻不问不提,等她流露出送其回江陵的念头以后,容嬿宁也什么都不问,只乖巧地收拾行囊。

      人心都肉长成,胡氏对容夫人之女再有偏见,可面对这样一个听话的姑娘,难免软了心肠。因此,从百花园到临湖亭,胡氏心里担忧的只有容嬿宁是不是受了欺负,压根没有小姑娘顾虑那些迁怒心思。

      胡氏轻轻地拍了拍小姑娘的手,声音比往日温和亲善了许多,带着浓浓的安抚之意,“今日之事,不是你的错。”

      退一步说,便是得罪了李嬷嬷又如何,冲着那溍王府小郡主赠玉之举,可见容嬿宁是入了那被千娇百宠的小郡主的眼,既如此,溍王妃又岂会为了一个下人婆子记恨上益阳侯府。

      当然,胡氏对溍王妃的敬畏之心亦不过尔尔,不然当初也不会胆大想出李代桃僵的法子来了,此是别话。

      胡氏带着容嬿宁和陆宝朱离开以后,小莲仍伏在地上啜泣不已,她想,她大概还是活不成了。

      徐徐地松开一直紧握着的手,掌心里躺着的是字迹难辨的纸条,墨迹晕染毁迹不可寻,可原本的那寥寥数字却刻在了小莲心上。

      “胡言则命绝。”

      纸条是她瑟缩于李嬷嬷身后,藏躲至凉亭边角时被人塞进手心里的,她彼时一惊,才欲高呼便感受到身后被利器抵住,登时吓得失了声。等她仓惶回神,扭头看去,亭外空荡,却无半点儿人影。

      小莲是伺候沈幼雪的小丫鬟,平时小郡主接受启蒙,耳濡目染的也认识了几个字,更遑论纸条的一角还印着熟悉的图案,如同暗夜里索命的讯号。

      几乎只是一瞬间,小莲脑中空白,再无别的念头,一下子拨开了人群冲了出来,哪里还记得李嬷嬷先前的吩咐与威胁。

      李嬷嬷铩羽而去,这仇可不都要记在自己的头上了?

      小莲顿觉周身冰冷。

      萧景泽在沈临渊跟前磨了半晌嘴皮,岂料这位爷稳坐如泰山,就在他以为自己先前怕是想太多后,实力极好的他发现了临湖亭侧来去无踪的熟悉身影。

      临湖亭好戏散场,萧景泽顿觉无趣,懒懒收回的视线定在凉亭一隅多出来的暗影身上,眼睛里迸射出莫名的亮光来,“临渊表弟呐,你当真不识得那姑娘?哎,先别急着瞪我,就冲着冷罡给那丫鬟塞个字条还用的是暗夜司专用的信纸,这叫杀鸡焉用宰牛刀?”
      暗夜司的信纸,印着暗夜司独有的图腾,除了内部通信使用外,外人收到,无异于见着了阎罗王索命的布告。

      沈临渊放下手中的茶盏,终于抬眼看向一脸兴奋的萧景泽,眸底如深潭幽水,不起丝毫波澜。他五官生得清隽昳丽,偏一副冰冷脸色,教明珠美玉覆了寒雪凉冰,任谁见着都觉心中寒意丛生。

      萧景泽的笑僵在了脸上。

      “请我来,就为了说废话?”声似冷玉,又如雪裹寒刃。

      萧景泽这下彻底笑不出来了。

      他能告诉沈临渊说,是因为知道今日府里百花齐放,才故意托辞将人寻了来么?这话说出来,他想,他估计也就不用忧心胞兄回来的考较了,嗯,因为他已经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临渊表弟……”萧景泽搓了搓手,心思转得飞快。

      “亥时。”

      “什、什么?”萧景泽愣住。

      沈临渊静静地看着他,唇角弧度几不可见,“本王出生的时辰是戌时末,而你在亥时初。”

      “可萧景浔他不是也唤你……”

      “哦。”沈临渊屈指在石桌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声,两声既毕,他淡睨萧景泽一眼,“萧景浔比你早出生了半刻。”

      “……”谁说的时辰宝贵不可浪费,为何非要扣这一时半刻的差别,多一个表哥和多两个表哥有区别吗?

      感受到斜睨过来的视线,萧景泽心中的小人跪伏于尘埃,认命。

  • 作者有话要说:  容小宁:目前状态,佛系本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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