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绾江山》银子小鱼

3、王府不速客

　　从驿站到北疆，距离不过百里。元绾坐在车里，一路上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秋风乍起，呼呼地拍在车帘上，萧瑟可见一斑，这时节在梁京，可还是要用冰呢。
　　马车日夜兼程，三天的路程只用了一天大半，就停在了定北王府门前。
　　门前等候许久的宋珈瑶兴奋的一跃，迎着马车就跑过来，“王爷！”
　　尚在马车内的元绾顿时一个机灵，女人天生的直觉太敏感了，透过车帘些许的小缝，元绾果然看见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娇俏姑娘，正满脸欢喜地瞧着沈信下车。
　　宋珈瑶是宋辽的亲妹子，从宋辽跟在沈信身边开始，她也几乎是混在定北王府长大的。宋珈瑶不仅有一身不输男子的好功夫，王府的细碎事宜也一并包揽了过来。至于女儿家对王爷的少女心思，大家也都看破不说破了。
　　元绾心里有点泛酸，青梅竹马的情意是最难比拟的，何况她现在还只是个马上要被赶走的不速之客。这场战争还没打，天时地利人和，她居然一样都没占得，好在她意志坚定，今生还没输过！
　　沈信下了马车，冲宋珈瑶微微点头，而后站在原地略等了一会，却始终不见车里有动静。宋珈瑶本来都已经抬步往王府去了，回头发现沈信没动，也下意识停住了脚步，有些奇怪地看向马车。
　　元绾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长这么大，除了沈信，还没什么让她怕的。
　　玉指纤纤地掀开车帘，一举一动端庄有礼，元绾半个身子探出马车，下一秒就尴尬了——没有车凳。
　　输人不输阵，元绾咬咬牙打算往下跳，一袭靛青的袖袍忽然抬到了她面前。沈信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神也依旧淡淡不带情绪，元绾心里却璀璨的花都要开了。
　　“王府不常用车凳，不过还好也备着。”宋珈瑶眼疾手快地放好车凳，把元绾心里的花闷死在花苞里。
　　沈信的胳膊顺势收了回去，元绾心中万般思绪，脸上也是端庄镇定丝毫不显的。她略抚了抚衣裙平整，信步走了下来。
　　“哥哥来信说王府有客，我一早收拾了房间，只是没想到是女客，可能有些许不周，那王爷也不准怪我！” 宋珈瑶声音清脆，比一般娇滴滴的千金贵女，别有一番活力。
　　“无妨。”沈信点点头，元绾听着沈信这话，心里只道他当然觉得无妨，毕竟巴不得当场就把她打包送走了。
　　“姐姐怎么称呼？” 宋珈瑶看着元绾，脸上的笑不太自然，她是个直肠子的人，可是当着沈信的面，也已经极为努力了。宋珈瑶这话虽然是问的元绾，目光却始终在沈信身上，等的也是沈信的答复。
　　“天星郡主。”这是沈信的回答，极为官方。
　　“我是元绾，多有打扰。”元绾微微颔首算打过招呼，她以前从未见过宋珈瑶这样的姑娘，豪放爽朗，英气逼人，连沈信见到她，周身气场明显都随和了很多，想必是极为欣赏，甚至有些喜爱的。
　　沈信抬步往王府走去，宋珈瑶自然地贴过去走在他身旁，虽然落后半步，但大概也算半个并肩了。
　　元绾走在两人身后，断断续续地听着宋珈瑶和沈信汇报着宋辽派人接应宋辽的事，还有些其他有的没的听不懂的杂务。两个人步子都算大步流星，元绾跟着跟着就有点吃力了。
　　北疆已经是初秋凉爽的时候，元绾愣是走得香汗淋漓，腿也越来越沉了。这定北王府虽然恢弘，可元绾也是住惯了穆亲王府日常出入王宫的人，这点路怎么也不该难住她，她心中暗自想着，大概是舟车劳顿太久了吧？
　　元绾浑身疲惫，几乎放弃了要跟上沈信的念头，越走越远的沈信却突然回过身，猝不及防的宋珈瑶差点没停住脚，待反应过来也顺着沈信的目光看向元绾。
　　元绾被这两人的目光盯得委实莫名其妙，细想还有点委屈，走得慢也不行啊！
　　“我要立刻启程去军营，珈瑶，送郡主去客房。”
　　唤她珈瑶，唤她郡主，亲疏远近一听便知。
　　元绾本就浑身酸痛，听沈信这么说，顿时也有了火气。她本就是最骄傲不过的人，这一路上做低伏小已经快是她的极限，如今还被人这般嫌弃。反正如何讨好也没办法让他改变心意，干脆不理了，她现在只想昏天黑地地睡个一场。
　　元绾昂着头，招呼也不跟沈信打一声，扭头就走，倒是比引路的宋珈瑶走得更快了几步。宋珈瑶看着沈信撇撇嘴，对这位娇客的嫌弃一览无余。
　　沈信倒是无所谓，他最后确认了一遍宋辽与简束言明晚便能安全返回，然后带着亲信卫兵，直奔北疆大营。
　　定北王府的客房在南苑，与东苑王爷的住处算不得远，也绝不算近。
　　宋珈瑶说客房稍有不周，元绾本以为是谦辞，可等她自己一踏入，这才知道何止是不周，简直是过分。这房间大大小小装饰布置，虽说也是周到舒适挑不出错，可是仔细看去，墙壁上挂的是长剑，柜子上陈的是兵书，哪有一点像女子的闺房之处，连个梳妆台都没有！
　　元绾只觉得她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钻进被子蒙上了头，整个人舒服地呜咽了一声，虽然，床也是极凉的。

　　军营中，将领们两边排开站了一地。大大小小的军报汇总开来，沈信打算去柔然人身上补齐空缺的军费，没想到柔然王耶达律也动了相同的念头，还打算趁着沈信在京先下手为强。只是如今沈信提前返回，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柔然王的筹谋怕是又要落空了。
　　沈信排兵布阵的强势凌厉，耶达律一眼就能察觉到和之前战局的不同。既然沈信安然无恙，耶达律自然知道暗客们行动失败，他本来也没指望区区手下就能对沈信造成什么伤害，只是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着实让人恼火。这帮人撤回来，等待他们的自然免不了一番严惩。
　　简束言和宋辽比预计更早回归，二人直奔北疆大营与沈信汇合。有了简束言这位无双谋士，又多了宋辽这员威猛虎将，不过两天功夫，柔然兵已经被击退了几十里，又能安分好一段时间了。
　　沈信与简束言、宋辽回到王府，已经是五天之后。宋珈瑶早已在王府准备了上好的席宴，既是补上接风，也是庆祝凯旋。
　　众人落座，沈信坐在主位，酒杯都端了起来，忽然想到什么，“天星郡主呢？”
　　宋珈瑶顿时垮下脸，“郡主脾气可大了，这几天根本不理人，饭菜也都要送进房里才用，我都不敢跟她说话。王爷，天星郡主什么时候回京啊？”
　　“看来珈瑶姑娘受了不少委屈啊。”简束言哈哈一笑，抬头看向沈信，“我记得王爷说过，会尽快送郡主回去。”
　　宋珈瑶高兴了，“那不正好？现在军营安定，我哥也空闲，正好让他去。”
　　宋辽拿这个妹妹也是无奈，“你这丫头，我才从战场回来，也不见你多关心几句，又催着我往外跑。”
　　宋珈瑶吐吐舌头，注意力仿佛全落在了眼前的美食上，话也不接了，筷子伸向了她极爱的炙烤牛肉。
　　“去请郡主。”沈信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是不容置疑，“待客之道，定北王府不落人口舌。”
　　近卫已经去请人，宋珈瑶胃口顿时就失了一半，筷子狠狠地戳在肉上，“明明是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亦是客呀。”简束言笑眯眯道。这小女儿的心思也太明显了，也就王爷，还能处之坦然，波澜不惊。
　　近卫很快回来了，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口气有些为难，“王爷，郡主说不过来。”
　　“以礼相待，客亦要有客的本分。”沈信酒杯“啪”的一放，在座者心里也跟着颤了一下，眼看着王爷离座，任谁也知道王爷心中不悦了。
　　这位小郡主也真是不识好歹，王爷本就对貔貅王爷心存芥蒂，她还不看分寸的任性。宋珈瑶心中自得，干脆吩咐下人连夜先把回京的马匹收拾起来了了。

　　南苑客房外，沈信淡漠地站在门口。
　　近卫第三次敲门，终于等来了房内的头一声回应，“定北王回来又如何，说了不吃就不吃！”
　　“郡主好大的架子。”房门不知何时被人打开，沈信身上挟着凌冽的风，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场，任床上的元绾再想无视，也是不容易做不到了。
　　努力撑开眼角，朦胧的视线中，仿佛回到第一日见到他时，也是隔着层层帷幕，隐隐绰约，她一眼便看中了他，这个世上最好的男人。思绪有些混乱，眼前人与当时人似乎想要重合，可是他此刻的脸色大概比那时更冷了？
　　元绾想说句什么，一连串的剧烈咳嗽却停也停不下来。
　　沈信眉头微微皱起，又上前几步走到床边，只见元绾小脸苍白中透着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昏昏沉沉，状况显然是不好的。
　　伸手探了探她额前的温度，沈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寻大夫来。”
　　元绾最后昏睡过去前，隐约听到的就是这一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