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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永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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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皙醒来时,晚风已吹成晨风,月色在云间褪去光华,只剩淡淡的一抹。原打算与楚灵彻夜畅谈的,或许还能劝他跟自己回去,没想到竟在竹排上睡了一夜。而罗滢正默默地撑着篙,慢慢向江边划去。
回到院里,子皙就冲进了楚灵的房间,却发现房间已被整理得整整齐齐,楚灵也不在,只有桌上放着几段零散的竹简,他忙拿起来看。
“殿下:终须一别,楚灵先行一步,也免却离别之不舍。我已吩咐了罗家下人,到时自会有人送你下江。拜别,珍重。 ”
子皙仰头长叹,楚灵终究是不愿赴楚,这才不辞而别。也罢,也罢,纵使留下也不过多几番周折。说走就走,自己怕是还没这样的潇洒吧。他无奈一笑,当下便去找罗滢。
“父王?”罗滢听到下人回禀,不由一惊。
“不错,楚灵公子的确说,子皙公子的父王寿辰将至,必须回去,还请送他到江下游,到时自然有人接他”
“好,下去吧,我知道了。”罗滢怅然,她不只是惊异于这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泄漏的秘密,昨晚那个离自己很近的男人,似乎又刹那间远在了九重天外。
“罗滢?”子皙见罗滢一人呆呆站在那,便轻唤道。
“哦,公……殿下,我送你下江。”说完便领子皙往江边走去。他是王子又如何呢,不管他是谁,他都要走了。可走着走着,她还是有想哭的冲动,她咬着下唇,不让泪流下。
这是她最后一次为子皙划船了。以后,不,再没有以后,她甚至不知道明天自己该怎样醒来,去面对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空白。之后的生活,会和以前一模一样,可生命里曾经有他路过,就永远不一样了。就算所有的事情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行,那颗历事的心,也永远不一样了。每一举手、一撑篙,她都能听见心在碎去。洺沨江再长,也会有尽头的,那时该怎么办?她甚至希望,船突然漏了,两个人都落尽水里,沉进江里,就再也不用想离别的事了。可是,子皙,子皙怎么能死呢?
船越行越远,楚灵终于从桐伯家出来,望着渐渐淡去的船影。
“公子,上船吧”
“好,麻烦桐伯了”
“呵呵,不麻烦不麻烦,我要去上游买些杂物,也是顺路”
一叶小舟从江边划开去,楚灵去的,正是相反的方向。仇恨、爱情,一切都算了吧,她现在只想回到江上游自己的家里,陪着母亲的冢,静静生活。以前,是为了报仇而活,现在呢,既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活,也无需为任何人任何事死。往后的日子虽长,总会过去的。
子皙立在船尾,望着来时的路。江水淼淼,还是和当初一样,粼粼地漾。楚灵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宛在眼前。他竭力看得更远、更远,仿佛这样就能看见他远去的背影。可是,除了几叶出江打鱼的渔船,再远的地方,也只有江水茫茫。他忽然自嘲似的一笑,曾经多少壮志,如今还在儿女情长。在越国的一个多月,宛在梦中啊。
滥兮抃草滥予?
昌桓泽予?
身后传来罗滢的歌声,清凉地在江面上弥漫,一如那氤氲的水雾,缠绵而辽远。他听不懂唱的是什么,可歌声里似乎有什么,一直流进他内心的最深处。也许是忧伤?不,是寂寞吧。他不再想,静静地听着歌声在整个世界回荡。很久很久了,习惯了虚言假意,没有什么能这样深地进入他的心。
昌州州湛。
州焉乎秦胥胥,
缦予乎昭澶秦逾渗。
惿随河湖。
隐隐地他似乎听到很远的地方有歌声遥相呼应,只是那歌里,寂寞更深,空灵恍若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