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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


  •   岑婴这姿势,委实暧昧得紧,那搭桌搂身,贴耳说话的模样,叫不知情的人以为他正在花楼调戏哪个小娘子,可偏偏如今在他怀里的是那个丧门星般的慕枳。

      井叙尴尬地错开目光,决意要替自家主子忘了这有失尊严的一茬:“公子,医正在府里等着了。”

      “让他待着便是。”偏生岑婴不肯领他的情,身子倒是缓缓地移开了,双手负于身后,且行且道,“慕公子才在非议慕将军的品德,我不大服气,正和她争辩着。”

      他话语里隐隐的笑意待着几分的自得,以及掌控一切的窃喜,这些尾音里翘起的喜色不论是落在井叙耳里,还是慕枳耳里,都觉得十分怪异,偏生岑婴不觉得,他转了个身,将手臂撑在桌上,正与慕枳四目相接,眼神灼灼相对。

      “三军将领,镇守锦关城的统帅倘若如此容易一蹶不振,成国的疆土早被匈奴踏平了,你说是不是,慕公子?”他的声音和他的目光般,隔着半张桌子,却要直直地往慕枳的心里去,好像已经迫不及待要扒开她的皮肉血骨,去见见那颗被掩藏的心脏。

      “你还有多少谎话?”

      “未有一句。”岑婴节节逼近,慕枳却也死守城门不放,只与他在城下兵戈相接,“父亲蒙受如此大的挫折,不及时反思,更未操练将士抓住机会进行反击,反而竟日闭关在书房内,便是个铁证。公子不信,此后锦关在未与匈奴发生大规模的冲突就是最好的作证。”

      慕枳瞧着岑婴冷冷地道:“我是实话告于公子,公子莫不会也如外头的人般猜测父亲与匈奴勾结吧?”

      慕枳轻巧两句话,便有四两拨千斤之势,不仅回旋了自己被逼问的窘境,还倒咬了岑婴一把,不愧是她,牙尖嘴利,岑婴从前夸她嘴巴厉害,万不会在外人面前吃亏,因此总放心她独自出去玩,现在却被气到了。

      他扬起声,简直无理取闹:“是啊,我怀疑,怎么了?”

      惊得井叙立刻道:“公子慎言。”

      慕枳一怔,总是不可置信,岑婴这人逼急了确实容易跳墙,因此想仔细瞧清楚他脸上的神情,究竟是真怀疑还是假气话,可真要凑上去看了,心里却有个声音在提醒她,岑婴这话正正好地解释了他这段时间莫名其妙的态度。

      岑婴其实不是厌恶她,而是怀疑起了慕荆的忠心,先入为主地以为慕荆生了异心,因此也不屑听她的解释。慕枳不知道岑婴为何会有如此的想法,虽则他到底姓岑,师恩在江山面前不值一提,但好歹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慕枳不肯相信他是不知好歹的人。

      慕枳道:“公子当真是这般想的?”

      “我怎样想,重要吗?”岑婴道,“事情本身便有诸多的疑点,你要人信,便该好好地想出理由去解释,而不是说些破绽百出,连我都只能怀疑的话来。”

      慕枳道:“锦关被围一案确实有蹊跷,蹊跷或许便在这些这些破绽中,我句句属实,没有故意欺骗。”

      岑婴的手指曲起,抓着桌面,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在桌面上掐出一道浅浅的水色痕迹来,他道:“一句都没有?”

      慕枳道:“我既要为父亲讨个公道,说谎话有何用?”

      岑婴的字句简直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那个神态,那副模样,简直是想把慕枳片了下酒吃:“你今天说的话,最好给我一辈子都记着!”

      他转身,甩袖,袖起的风里也带着他的火气,他走到井叙边上时,道:“带回去,看起来。”

      就是因为岑婴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井叙登时要将慕枳带回公子府,慕枳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井叙是岑婴忠诚的副将,根本不听慕枳说了什么,只知要将任务执行到位,于是威胁慕枳:“若公子不肯配合,我寻个麻绳将公子捆起来带回公子府,倒是一切都说不清了。”

      万般无奈之下,慕枳只得作罢,她忍气吞声,披着银白狐裘往公子府去,一路上落了满身的雪,又入了公子牢,牢里幽闭黑深,只有松油火把支在甬道两侧烧出了点光亮,狐裘被烤着,雪化作了水往下滴着,她觉得不适,想脱去狐裘,可刚解开了系带,漏进来的阴风便往身子里灌,只得作罢。

      她待的那牢狱里除了她外,便只有老鼠与蟑螂这些活物作伴,人死气沉沉地坐在破草席上,小东西们倒是活跃,一会儿爬一会儿蹿的,不知在闹腾什么,期间慕枳只见士兵打扮的人来送了两回稀粥。

      那湿了的狐裘终于还是脱下,也不舍得乱放,只能抱在怀里,湿漉漉的寒气进了瘦弱的身骨,于是慕枳在半梦半醒的昏沉间发起热来,喉咙干得疼,身上就快烫出火来,偏偏骨子里还是钻心得冷,她思考了两秒,仍旧想不清楚究竟该脱衣还是穿衣。

      前半夜双手抱着膝盖坐在草席的一角上,始终不敢睡,害怕那些蟑螂与老鼠趁机为非作歹,后半夜甬道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慕枳困顿地抬头,却见木头栅栏门外,有个小小的圆滚滚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异色的琉璃瞳孔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来。

      “阿离?”慕枳以为自己是烧糊涂了,因此产生了幻觉,“你怎么来了?迷路了?不对,迷路又怎会迷到此地来?”说句话,便难过地干咳来。

      那猫原本还不相干地站在监狱之外,仿佛看着慕枳的好戏,但现下一听慕枳撕心裂肺地咳嗽声和那难过地捶着胸口的模样,立刻紧张地腰背都弓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会儿圈后,忽然定睛地看着木栏之间的间隙,左右转动着眼球预判了下,然后便低着头往里一钻,身上蓬松的毛柔顺地往身骨上贴去,柔软的身骨一扭一抻,竟然叫它钻进那小小的间隙中。

      岑婴甚至来不及惊讶,便快步地往慕枳前跑去,未到眼前便见慕枳满脸通红,红得诡异,不像是咳嗽出来的,岑婴惊疑了下,忙跳了起来,想去碰慕枳的手,感受一下温度,但他终归失败,就算使劲把自己跳成了弹弹球,仍旧没法挨到慕枳的手。

      他不肯放弃,猫须一翘,眼神越发认真,往后退了两步,再猛地助跑前跃,像箭矢般向慕枳飞去。慕枳一抬头便见着了这要命的一幕,但躲闪已经来不及了,那猫一头往她的怀里扎去,冲击力过大,叫慕枳疼得以为肋骨砸断,她摸着虎斑猫的头,叹道:“你可真是我前世的冤家,尽来折磨我。”

      毛绒绒的猫头颤颤巍巍地低着,始终不敢抬头,他方才是情急之下不曾多想,率先做了,现下与慕枳近乎无阻隔地靠着,能感受到慕枳因呼吸起伏的身体曲线与若有似无的香味,他才反应过来,都说男女授受不亲,他们已是前所未有得亲到不能再亲了。

      于是那尖尖的耳朵因为害羞飞耷了下来,一人一猫靠在一处,岑婴竟然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身子烧得滚烫。直到慕枳将手放在他的头上,明明是轻柔地抚摸,却让岑婴一下子惊醒,刷得竖起了耳朵。

      手心滚烫,仿佛握着个太阳,不过这一时慕枳便烧得这般厉害了?她的身子也太弱了。岑婴又气又急,说不了人话,只能喵喵地乱叫,惹得慕枳忙摸它的头,还以为它受了惊,赶紧安慰。

      岑婴啪地甩起尾巴打在慕枳的手臂上,蠢货,他是被吓到了吗?明明是在关心你,你好歹要懂得照顾一下自己的身子。

      慕枳看他那气势汹汹的模样,一顿,奇道:“又是谁惹了你了,祖宗?”

      岑婴喵喵一通乱叫,道的是:遇着我倒是牙尖嘴利,碰上井叙怎么就跟锯嘴了的葫芦似的,一声都吭不出来?我说的是将你看起来,何时说要把你关在这牢里了?这话里的机锋,你竟然都没有注意?

      真的是要气煞他了,可瞧着慕枳那副烧红了脸,无精打采的模样,刚起的气又都往回吞咽了,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冲着慕枳叫,那副想生气又不敢发脾气只能生闷气的软萌模样,一下子让慕枳的心都化开了,她双手捧着虎斑猫圆滚滚的脸,忍不住捏了捏脸颊,道:“阿离,你好可爱,如果你一直这么可爱就好了。”

      她说几个字就往外咳一声,咳得泪水都出来了,岑婴明明该心疼,可是看着慕枳眼眶里蓄着晶泪,澄澈如湖泊的瞳孔里只得他一只猫的倒影,心里便噗噗地生出满山绚烂的花来,红的黄的绿的橙的紫的,什么颜色亮便开什么,只把心田开满,风吹过,野花便臭屁地摇啊摇。

      他终于意识到,即使做了猫后,会有腿短身软力气小,只会装可爱,打不过任何人,得夹着尾巴做猫,不仅说不了话,还要东躲西藏的过日子,唯恐别人发现自己每到晚上就瘫痪不起的身子等等等诸多问题,但只要有眼下这一则的好处,他便觉得这是上天垂怜他,特意降下的恩赐。

      他的尾巴便垂在屁股后面,悬在空中,晃啊晃的,尾巴蜷起又舒展,像是心田里合了又开的鲜花。

      虽则做一只弱猫极其丢脸,但若能因此与慕枳近几分,这丢脸也显得无关紧要了,毕竟这世上没有人知道他成了一只猫。

      想通这一层后,岑婴彻底把老脸扯开,在慕枳的掌心里哼哼唧唧,慕枳又想逗它,但嗓子里的痒意又起,她怕影响到虎斑猫,忙将它放下,方才无所顾忌地干咳起来。

      岑婴便站在她身侧,看她因为咳嗽而红涨了的面皮,有瞬间的束手无措,一眼瞧着抱在她怀里的狐裘,忙跳到她膝盖上,本想将狐裘咬着披在慕枳的肩头,但爪子搭在上头便能感受到上头的阴湿。

      莫不是披了这潮湿的狐裘才发起热来?岑婴这般想着,更加着急,想让慕枳弃了这狐裘,她身子弱,便是只用狐裘搭了膝盖,也要仔细寒气进体。

      他将爪子搭在狐裘,严肃地说道:“喵喵喵。”狐裘冷湿,你不要盖它了!

      慕枳阖着双眸,缓缓地平息着呼吸。

      岑婴:“……”

      他在慕枳的膝盖上踩来踩去,企图将狐裘勾起来扯下去,只是慕枳的手掌压在上面,岑婴进行得不顺利,反而使得这些小动作让慕枳不大舒服起来,她一把按住虎斑猫:“老实些。”

      慕枳的目光并不凶狠——至少肯定是没法和岑婴的目光相提并论,但与方才四目相对唯此一猫的温柔自然是没法相比,岑婴登时委屈起来,就好像是昨夜发现真相的他,空有一肚子委屈没地方哭诉,一心想为慕枳着想,却被慕枳又瞪又骗。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作为人的岑婴死要面子,真心话在心口却难以讲,但做了猫的他却可以没皮没脸地撒起气来。于是下一刻,慕枳见到了养了三年有余仍旧不亲近天天离家出走的虎斑猫,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来,圆滚滚的脑袋往她膝盖上的狐裘一顶,顶不动,又哼了一声,再接再厉地顶。

      好容易将狐裘顶出褶子来,脑袋也挨到了慕枳的手,那手不可动摇地放在那里,简直就是孙悟空无法翻阅的五指山,于是虎斑猫一边死有骨气地接着顶,另一边却用软弱无骨的尾巴来勾慕枳的手腕,蓬松的猫尾似是青楼小娘的红酥手,叫人立刻酥软无骨起来。

      那副小心翼翼讨好又要维持住薄薄的猫面的模样,叫慕枳噗嗤一笑,她忍了忍,高抬贵手,岑婴立刻逮着机会,一鼓作气地将狐裘顶了出去,那啪的一声简直让他浑身舒畅得毛都要张开了。

      结果,就在他得意之际,慕枳的手指轻轻地揉着他的下巴道:“你把狐裘弄脏了,我披什么呀,这么冷的晚上。”

      冬雪夜,没有火盆,这牢狱里空荡荡的连丝人气都没有,慕枳却还感染着风寒,自然不好受。岑婴尾巴向上一竖,仿佛一个激灵,但下一刻,便露出了扭捏害羞的表情,但动作又十分的大胆,直往慕枳怀里钻。

      慕枳一愣:“你让我抱你取暖?”

      虎斑猫猛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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