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尘记事》我只写三章

9、鬼界之门

　　天地初开之时，本没有族别地界之分，在繁衍了万年之后，因为资源问题，产生了聚居的各族，久而久之形成了各族不同的习性与习惯。随着人口壮大，各族间的摩擦也越来越多，神之一族凋敝但强大，占领天界，霸主日月；仙门没落，各占天地灵气充沛处以自守；人族逐渐鼎盛，开荒拓野，为天下大国；妖族世居山川海渊，轻易不出，各自为主；魔族迁北荒，环境虽恶劣，却敢与天地对峙；鬼族聚南泽，疫瘴横行，遂与世隔。

　　六族之中，魔族好强，常欲与神族一比高低，神魔大战几乎是家常便饭。神族人丁不旺，不宜久拼，于是合力划分天、人、地三界，后魔族与鬼族又各自划界，设立封印，才有了今日局势。

　　白弈与黎晗要去的地方就是鬼界通往人间的封印之处。那里的封印曾被白圭破坏，是白弈又将它修复，一次那里是他们唯一能够凭借自身力量离开这里的途径。

　　白弈离开了黄泉幽都之后，恢复很快，数日之内灵力已恢复三成，也不是还要为黎晗疗伤，他早已能恢复四成灵力了。

　　白弈将黎晗扶起，喂了他一些水。他们此时下榻在一家野店，再往北一日路程，就能到封印之处了。

　　黎晗的状态不是很好，或许是受无名箫的影响，黎晗总是在昏睡中挣扎。白弈一时之间叫不醒他，只能背着他走了一路。

　　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吧。白弈活动活动肩颈，起身打算找店主要一桶热水，要打开一界封印，绝对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情，他必须好好休息，尽快让自己恢复到最佳状态。

　　白弈推门回到房间的时候，正好看到黎晗坐起，迷茫地看着四周的环境，在看到白弈的一瞬，眼睛中像燃起了灯烛，立时明亮起来，冲着白弈就跑了过来，抱着白弈的腰不撒手。

　　“师尊！”

　　白弈不去拆穿他，低头将他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扶住他肩头的时候，手背不小心拂过他的脸颊，微微湿润，这小子居然哭了？

　　白弈去摸黎晗的脸，黎晗偏过头，但还是给白弈摸到了脸上的泪痕。

　　“怎么哭了？”白弈拉着他在床前坐下，温柔地问。

　　“我梦到你又，”黎晗噎了一下，才委屈道，“又不要我了。”

　　白弈没有问他为什么是“又”，只温言安慰，不一会儿，黎晗就睡着在白弈怀里，只是这次安稳多了，气息也变得顺畅起来。

　　白弈松了一口气，将黎晗安顿好，自去隔壁沐浴。

　　虽然在无底洞下待了很久，又狼狈逃窜，但好在白圭大婚前给他沐浴更衣了。白弈面色微红，看着自己的身体——镜尘长老的身体，由于一半筋脉在天界之门处化作封印，反而一直吸收着天界漏出的纯洁灵力，与自身相呼应，使得身体很难遭受什么损伤，因此也有“不死之身”的夸大说法。

　　水波荡漾，白弈心思渐远。

　　“师尊，水好了，可以洗了。”

　　“你出去，不许偷看。”

　　“为什么？都是男……”

　　“出去！”

　　白弈想起那唯唯诺诺又满脑子问号的少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如果能回到当年，或者时间能在那一刻停止，那该多好……可惜，理智告诉他，那些都已成过往，再也回不去了。

　　习惯了这具身体，却仍旧不习惯这敏感的反应，终究不是这身体的主人。白弈叹了口气，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黎晗站在门外，偏着头，眼睛既想往里看，又不敢，只滴溜溜地转圈。

　　“师，师尊，我不知道你在洗澡。”黎晗解释道。

　　“无妨，你也累了许多天了，这些天我也没工夫帮你洗一下，正好，要不一起？”

　　黎晗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看着白弈云淡风轻的样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的难道不是“我们去吃饭吧”？

　　“不不不……”黎晗拨浪鼓一般摆着手，差点呛着自己。

　　白弈暗笑了一声，转眼已经穿好衣衫出来了。他再怎么着也不会有这种恶趣味，师徒什么的，想想自己可能还真接受不了，还是魔头小子更搭。

　　“去吧，水还没凉。”白弈擦肩而过时说。

　　黎晗不知道在想什么，羞红了脸，白弈一看，知道他可能想歪了，于是又补充道：“厨房的水还在火上温着呢！”

　　“哦哦，我这就去换水。”黎晗慌不迭地往厨房跑去。

　　白弈看黎晗已经能活蹦乱跳了，于是就专心将精力放回自己身上。第二日晚，他们终于来到了鬼界之门。

　　鬼界之门，它并非是“门”，而更像是一道结界，将鬼界与人间隔开，两族互不侵犯。他们两人此刻所在之处，是个祭坛，相当于这个结界的界核，一旦这里被破坏，整个结界就会崩坏，最终消失。

　　白弈并不想破坏结界造成天下大乱，他只想在这里弄出一个漏洞来，好让他们离开。数百年前，白弈曾修复过鬼界之门，因此对这个结界有很充分了解，要想弄出个无伤大雅的洞来不是难事。

　　白弈抬手用灵力感知了一下。面前的祭坛一如当年他修复时的那般，被白圭破坏后，就再也没有人来修整过。白弈当年是在另一边修复的鬼界之门，那一边的祭坛被他保护的很好，他没想到鬼族自己竟然如此不看重这庇护了他们数千年的祭坛，百年过去，居然没有一个人来修理一下，任其破败。

　　白弈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鬼族是故意让鬼界之门衰败，等到鬼界之门完全失效时，他们就会再次入侵人间？

　　白弈在心中否定了这个想法，鬼族一向不强，即使全族出动，也难以占有人间，他们不会冒着两败俱伤的风险做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

　　黎晗站在白弈身后默默注视着白弈的一举一动，眼神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白弈一心在祭坛上，他努力去感知祭坛的运作，这一面的结界并不理想，如果不是人间的祭坛被他悉心打造，恐怕这个结界早就开始解离了。

　　山崖前的祭坛青石林立，断柱残垣。白弈站在祭坛下，感知着祭坛的运转，慢慢将那些乱柱碎石移归原位。

　　最后一块碎石合缝，鬼火四起，祭坛完全运转起来。白弈召出无名箫，撕去一半封印，借着无名箫的鬼气，将无名箫打入祭坛内。

　　无名箫生于神界，被鬼火煅烧，因此既能融入鬼族圣坛，又能凭借自身的神性进行破坏，是打开鬼界之门的不二之选。

　　白弈将自己纯净的灵力注入无名箫内，激活无名箫的神性，一时之间，鬼火与天光同耀，黑气与白灵绕搏，虚空之中，一道森然红光自上而下裂开，鬼界之门即将打开。

　　白弈灵力稍虚，他毕竟没有完全恢复，而要维持无名箫的神性又需要大量的灵力，白弈的额角渗出汗来。

　　好在由于这边的结界一直没有被维护过，白弈很快就打开了鬼界之门，他们已经能够看到另一边的祭坛了。

　　白弈正要回头让黎晗先走，还没转过头去，一把冷冰冰的白刃已经带着血从他的腹部刺出。

　　白弈一瞬间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想倒下去，可那把剑还提着他。

　　“白弈，你还是永远留在这里吧。”不知何时，身后的黎晗已经完全没有了少年的样子，青年冷峻的面容上，一双猩红的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精光。

　　镜尘剑散发着暗红的光芒，神器伤主，已然是入了魔。白弈握住剑尖，阻止住镜尘剑不安的颤动，掌中流出血来。

　　白弈不想转头去看，他全部了然于胸，只是无法接受。一直在他身边乖巧的黎晗，是他的死敌，将他打下无底洞的魔君虞庚的化名，为的就是这一刻，既能杀了他，又能离开鬼界回到人间。

　　虞庚飞身夺了无名箫，彻底断了白弈重回人间的念头，在鬼界之门闭合的最后一刻，消失在另一边的祭坛上。

　　白弈倒在血泊中，他从不惧死，也早已做好了接受死亡的准备，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有些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又留他自己一个人？

　　泪水从他的眼角涌出，仿佛又回到那个寂静无声的夜晚。没有灯光，只有一抹淡淡的月色从小窗照进来。月牙如镰刀，一刀一刀在片着他的心。眼泪都快要流干了，已经感觉不到浴室光滑的地砖的冰冷了。在生与死的边缘，少年渴求着生，却又憎恨着生。刀光刺眼，冰凉的感觉从手腕密密麻麻地爬上心头，腥甜的味道立刻弥漫在空气中。生命在流失，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如同沉入冰湖，胸口被巨大的水压挤着，逐渐喘不过气来。

　　如果，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能遇到一个爱我的人……或者，哪怕孤独一生，也比现在要好……

　　暗红的血液汇聚在地漏周围，绽放出一朵凄美的血花，月光渐暗，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耳边水滴的声音越来越遥远，最后，一切沉入黑暗，一切归于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