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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28章下 ...

  •   唐基在吃饭,同桌的是某团副团长兼督导,年轻清秀的脸上满是受宠若惊和努力隐藏却始终藏不起来的喜悦。
      唐基温和地看着他笑,像一个看着自己欣赏的部下的上官,也像一个看着自己独子的父亲:“林少校,多吃点。”
      阿译赶忙端起饭碗去接住唐基夹来的一筷子炒蛋:“谢谢唐副师座。”
      唐基又往他碗里夹了些菜:“饭菜简陋,却也总比你平时吃的好一些,唉,堂堂黄埔毕业生,又是从南天门下来的,何苦,何苦。”
      阿译讪讪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低头塞饭。
      唐基摇头嗟叹了会儿,举筷吃了几口,又把筷子放下,阿译的筷子便无论如何动不下去了,起身舀了碗汤放过去:“您喝汤。”
      唐基点点头,看他,眼里的东西令得阿译鼻尖发酸眼眶发红心头发热:“犬子和你年龄差不多,我倚老卖老,总爱把林少校当自家娃娃对待,哎,年纪大咧,老想身边有个儿女陪着,可以说说话。”
      阿译低头,眼泪含在了眼眶里:“可惜我不孝,至今未能替家父报仇……”
      唐基也跟着红了眼圈,拍他肩:“林侄,林侄啊,我这老头子的话你听得进去便听,听不进去便罢,待会儿劝劝你那龙团长,戏唱到这里,也该差不多了。再下去,就要令师座和我为难啦。”
      阿译低头不语,双手不断交互纠结着,青筋暴起。
      唐基凑近他的耳朵:“年轻人,血气方刚是好的,急功近利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们龙团长的心情,师座和我是知道的,他受这么重的伤还赶来,师座和我也是感动的,龙团长受伤过重,神智不清,有些什么过激举动自然既往不咎,待会儿我派车送他去医院好好调养。他要什么,你给我个名单,我都允了便是,他有什么想法,你也要及时上报,以免他冲动铸成大错,唉,川军团,让你们受委屈啦。”
      阿译的眼泪便滴滴答答掉了下来:“谢唐副师座,谢虞师座。”
      唐基拿出手绢递过去:“吃饭吧,啊,菜都凉了。”
      阿译擦着眼泪,抽抽搭搭:“我们团……也想上阵打鬼子。”
      唐基替他舀了勺子汤倒碗里,慈眉善目地笑:“多吃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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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顺娘在收拾灶台,年景不好,阿顺爹又死得早,她便只得摆个小摊养家糊口,自打虞师来到禅达,吃饭不给钱的兵少了许多,可这生意却还是越来越难做,因为整个禅达都知道,真是要打仗了,能跑的都跑了,再加上戒严,整个大街上都不见什么人,也亏得她那摊子是摆在师部对面的巷子里,出入师部的人大都图个方便上她这儿吃点,钱也给的爽快,这生意反倒比以前做的好些。
      只是这两天,出入师部的人倒是络绎不绝,来她这儿吃饭的,却少之又少,眼见着过了饭点,怕是不会再有人来,生意着实没做上几笔,阿顺娘唉声叹气的洗着碗,心想再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有人在她身后叫唤:“一碗光头饵丝,一碗稀豆粉。”
      阿顺娘心喜回头,赫了一大跳。
      和她说话的那个蓬头垢面,穿着破破烂烂,跟个叫花子差不多的军服,一身血污,怎么看怎么就是个吃饭不给钱的主儿,另一个已经坐在凳子上,全身上下都白白红红,白的是绷带,红的是血迹,也难为他这么重的伤居然还能坐着喘气。
      这都是什么人啊,阿顺娘一边忙活,一边不断拿眼偷瞧。和她说话的那个正掏出钱来放桌上,阿顺娘总算放下了大半的心,麻利地拾掇好吃的,端上去,回去继续收拾她的灶台,边跟一般妇女都会做的那样儿,竖起耳朵听起来。
      他们似乎在谈打仗的事儿,又是树啊又是砍头,血淋淋的怪吓人,谈啊谈的却变成了一个叫另一个逃跑的,另一个不肯跑的对话,
      阿顺娘正想这俩果然是兵痞,就听叫人跑的那个大吼一声:“老板娘,借菜刀一用。“
      阿顺娘又吓了一跳,扭头看过去,重伤那位对她苦笑了下:“他发疯呢。”又对他对面那位苦笑:“舍不得我死,好好说话不行啊你,”
      两人的说话声便又轻了下来,隐约便听到虞啸卿,一诺千金,砍头,哎哟真是吓人,阿顺娘赶紧离远点儿,心想这事儿我还是不听为妙。
      那发疯要菜刀的放下筷子,认真说起话来,越说脸色越凝重,声音越来越大,重伤那位满脸酡红,端过稀豆粉喝了一口,又给吐了回去,脸皱成一团。两人都不再吃饭,只顾着交谈,两人对话慢慢变成了一人说话,发疯那个,起先还算平静,越到后来越激动,最后用力敲着桌子大叫:“您真拿我们当炮灰啊你!”
      重伤那个反而一脸平静:“吃完了?吃完走人,别在这儿说。”
      另一个不管不顾继续大叫:“您把脑袋借我成么?小太爷豁出去再当第三回逃兵,我不是躲虞啸卿,我得让我们这帮弟兄活下来!您那脑袋忒惹事儿了,老板娘菜刀给我!”
      阿顺娘来不及再吓一跳,重伤那位终于发怒了,恶狠狠地指着他:“告诉你!再泄露军机视与日寇同谋。”

      阿顺娘收拾着吃剩的两个碗,心里琢磨着刚走那两位说过的话,越琢磨越迷糊,最后她干脆不想了。
      反正也只是俩逃兵罢了,她最后下了这个结论,然后叹了口气,唉,这仗,究竟要打到何时才能算到个头。

      作战会议室中,虞啸卿独自伫立在沙盘前,只有他一人的房间,安静而肃杀,沙盘上已经洒满了敌我双方的血。血,还会继续流,因他和那个人之间的胜负,还没有分出。
      虞啸卿死死盯着沙盘上那棵显眼无比的巨树,忿恨,却决然,只要能拿下南天门,再大的损失,他甘愿承受。
      他把目光定在了沙盘上那把刀上,这把刀,很快就会砍在一个人的脖子上,锋利又干脆……就和砍慎卿一样。
      他的眉微微一皱,唐基走了进来:“虞侄,怎么不多休息一下?”
      虞啸卿没有说话。
      唐基便顺着他的眼神一同看那把刀,仿佛在自言自语:“好刀,将来必有用武之地。”
      虞啸卿还是没有说话。
      唐基便又开始自言自语:“只是这刀两面都开封,稍不慎便会伤了自个儿,得不偿失啊。”
      虞啸卿:“唐叔,我要他再站在这里,活的,脑子还很好使。”
      唐基笑了笑:“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虞啸卿看他,一字一句:“我要让他死的哑口无言,死在我的手里。”
      唐基笑着摇头:“意气之争,小孩子,小孩子。”
      虞啸卿:“张立宪!”
      张立宪:“是!”
      虞啸卿盯着唐基:“门口候着,把龙文章他们带过来。”
      张立宪敬个礼,走了。
      唐基的笑成了苦笑:“和你老子一样,倔的像头驴,不撞南墙不回头•。”
      虞啸卿已经全神贯注盯在了沙盘上,不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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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啸卿又一次见到了死啦死啦,破败不堪,萎靡不振,却衬得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这双眼睛在进门看到他那瞬间,突然露出了异样的情绪,一闪而逝。
      虞啸卿从来都觉得,死啦死啦的眼里藏有太多东西,快感痛感,兴奋悲伤,可以用渴求的眼神看他,也可以像上午那样,充满着好战与自信地看他,刚才那转瞬即逝的东西,虞啸卿无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他面无表情的走前几步,心里却不由自主的期待起来:“来吧,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出来!”
      可是他失望了,极度失望。
      虞师精锐围着树堡猛攻,日军却始终消极死守,他所期待的鬼花样儿一直没见踪影,更令他烦躁的是,指挥日军的竹内连山——死啦死啦和上午判若两人,浑浑噩噩,摇摇欲坠,醒着倒像是死了,他的副官也发现了他的异样,跳出来替他防守。
      虞啸卿看出来了,死啦死啦在等死。
      开什么玩笑!
      上午还杀得他虞师损耗大半,现在却站在这儿等死!
      等死,虞啸卿在心中冷笑,好罢,我看你能等死到何时。
      ——调川军团上来。
      死啦死啦楞了一下,他的副官那瘸腿小子楞了一下,所有人都楞了一下,于是川军团的标识也就来到了南天门阵地之上。
      依旧没有像样的还击,眼神飘忽,表情怪异,为什么?只一顿饭的功夫,怎么把人变成了这等人模鬼样?
      于是虞啸卿的烦躁演变成了疑惑,而这种疑惑早就化为了愤怒。
      他十分钟前就能砍下他的脑袋,他一直忍耐着,等待他的奇谋诡计,没有,没有,直到那个胆大包天宣称川军团哗变的瘸子被收押前,说了一句话:“我没有想回的家,可你记得帮我叠只纸船。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
      那个瘸子的表情很平静,平静的仿佛在说什么和他无关的事。
      虞啸卿无法理解这句话,整屋子的人,能够理解这句话的,可能只得一个人。理解与否,他不在乎,他只知道,因为这句话,死啦死啦茫然痛苦的眼神再度变得锐利而清醒。
      虞啸卿的愤怒迅速转化成全神贯注,他知道,最终一击,终于要来了。
      日军的最终杀招出现,反斜面,败局已定,便孤注一掷,树堡,反斜面,炮火疯狂扫射,两军绞结,空袭失效,支援火炮报废,强弩之末的两只军队,只是日军的这枝箭对准了虞啸卿的脑门心,一枪,毙命。
      虞啸卿平静地看着沙盘,他终于理解了竹内连山的目的,南天门的存在的目的,在这沙盘上,他跳进这有去无回的陷阱,虞师覆灭,包括他自己。
      他,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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