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道》是个渣

3、回去

　　墨邪牵着马回去的时候，就见屋里的灯光透过纸窗，散落在夜里。
　　将马牵回马厩，墨邪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就撞见佑莘红彤彤的脸上顶着俩黑眼圈，扶着昏昏欲睡的左宛玉，神情颇为哀怨。
　　“还没睡？”墨邪诧异。
　　左宛玉揉了揉眼，伸出白嫩嫩的手：“哥哥，抱。”
　　墨邪伸出手将左宛玉从佑莘怀里捞了起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肩膀上。
　　左宛玉一靠上墨邪，将只小手一环，沉沉地睡了过去。
　　佑莘松了口气，立马瘫倒在床上：“没呢，宛玉非要等到你回来。”
　　这墨邪倒是能理解，左宛玉没了父母，自然是对身边的人依赖得很，同时又惶恐得很，以至于才这么大就患得患失，晚上没有大人不敢睡。墨邪这才不得不每天镖局住宅两点一线来回窜。
　　再看佑莘疲惫的身影，不禁微微心软，到底是半大的孩子，一直让左宛玉靠着，保持这么个姿势不变也着实委屈她了。
　　这样想着，墨邪空出一只手，要去抱佑莘。
　　佑莘哼了一声：“我们都多大了，你抱得过来吗？”
　　墨邪突然想到了段祥背他的场景：“试试就知道了。”
　　佑莘看他笑的自信，也就伸出手勾上了墨邪的脖子，将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头深深地埋了起来，感受着温暖的怀抱，突然鼻子一酸，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很想哭，很想大哭一场。
　　为了掩饰自己不争气的想法，佑莘压低声音问到：“你那个朋友呢？”
　　“他先回去了。”墨邪抱着两人，叼着衣角扯了扯盖在两人身上的外袍，想往屋外走，佑莘却突然拉了他一下：“宛玉已经睡熟了。”说着觉得不大妥当，又慌忙补充道：“夏天夜里还是很容易着凉……”
　　“……”
　　墨邪突然懂了，笑了笑：“行吧，都依你。”也不计较佑莘的别扭小心思，墨邪将两个人又放回了自己床上，扯了扯被子，哄两人睡下了。
　　无论墨邪平日里再怎么折腾，他也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很快就也疲惫地睡着了。
　　墨邪睡觉有个很大的毛病……并不是那种毛病！
　　咳咳，他很容易被惊醒，哪怕是很细微的小动静。也就是说他睡得很浅，虽说旁人受了惊吓也会这样，但他自从记事以来就这样，虽然佑莘听了肯定嗤之以鼻地说出“你还有失忆前的记忆吗？”这种鄙夷又讽刺话。
　　以至于他很讨厌睡觉，他几乎不做梦，睡着了脑海中就是一片血色与无边荒凉，他会感到全身都发冷，明明脑子很清醒就是醒不过来，只能在那片血色中熬过这一夜。
　　这着实熬煞人，所以大多数时候墨邪是干脆不睡的。
　　即使睡了也睡不踏实，很快就会被惊醒。
　　比如现在。
　　左宛玉喃喃了几声，声音很小很软，但墨邪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姐姐，爹，娘……宛玉想见你们……”
　　墨邪察觉到身旁有什么动静，只见佑莘往左宛玉那里缩了缩，双手搭在左宛玉身上，左宛玉才松了眉头。两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墨邪就这么看着，过了很久，突然开口，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人这一生难免会说这句话，但墨邪是向来不喜说这种没用的废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的呢？
　　大概是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再也无法肆意妄为的那一刻开始的吧。
　　……
　　……
　　好矫情……
　　墨邪有点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
　　好端端的脑子不受控制，自己抒起情来了。
　　又矫情又黏糊。
　　自己什么时候是这种内心细腻型的了？嗯在加把劲说不定就能去江湖日报投稿日进斗金不是问题……
　　墨邪脑子又瞎想了一阵子，这才入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晌午。
　　墨邪睁开眼，最先入眼的依然不是自己熟悉的瓦楞房，而是那人在阳光下有些刺眼的月白袍，墨邪忍不住开口，第一句就是：“你不热吗？”
　　这话他憋了好久了。这可是夏天啊，从昨天下午就见他穿了一个宽大的外袍，还不重样。
　　段祥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神情自然得墨邪简直怀疑自己问了个“你是男是女”这种智障问题。
　　在段祥愈发疑惑的眼神的注视下，墨邪感到如坐针毡，他平日里睡觉都是裸着上半身的，谁让昨天床上还有俩小女娃，虽然他肯定不会做什么禽兽举动但还是穿了个里衣求个心安。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被热的睡不着觉，导致昨晚瞎想了一堆，还莫名其妙地抒情。
　　“……热？”段祥的眼睛澄澈得很，仿佛个孩童一般迷茫地下了眨眼睛，似乎走了神。
　　墨邪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在回忆热是什么感觉，抱歉，有点太久远了，想不起来。”段祥一脸歉意，看得墨邪差点抓不住重点：“回忆？”
　　“我与常人不同，我不知冷暖。”段祥看着墨邪古怪的神情，觉得不怪自己，孩童时期的冷暖离他太远了，甚至过了这么久，他都已经把自己唯一的姐姐都忘了模样，而他的师父也不知冷暖，师娘本身行为就异于常人，所以从没有人告诉他冷暖是怎么个感觉。
　　墨邪也觉得不怪自己，正常人都能感觉到冷暖的吧？怪只能怪段祥这个人太特殊了。
　　这样想着，墨邪愈加觉得这人奇怪，不知冷暖先不说，本身的来历也让人很好奇，还经常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但你听着他说，却觉得……很正常？
　　墨邪想了半天，决定把这归结于段祥长得太好看了，没错，这要是换了个人对他疯言疯语，他早就不耐烦了。
　　墨邪只想了一会就很快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不说这个，你怎么来了？”
　　段祥说的理所当然：“昨晚说好的，我请你吃酒。”
　　“唔……我还当你是客气客气，一句戏言罢了。”
　　段祥突然皱眉：“我讨厌失约，更讨厌戏言。”
　　美人皱眉总是惹人心疼，哪怕双方都是个男的。
　　墨邪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揭了旁人的伤疤，不再吭声，倒是段祥笑道：“这次你可莫要爽约。”
　　“自然不会，能再去喝十里香，我求之不得呢！”墨邪笑的狡黠。
　　段祥挑了挑眉，知道他在占便宜，也不否认，倒是真的跟他去了十里春向女人要了酒来。
　　女人很心疼，女人很无奈。
　　女人乖乖地去取酒了。
　　墨邪拿着这酒，却喝的不是滋味，昨天他喝到十里香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这才半晌的功夫，他就已经被十好几人套近乎认兄弟威逼利诱什么的，着实觉得烦。
　　偷偷瞄一眼段祥，对方也是一脸不快，于是拽了他的衣袖，拿上酒就跑到了郊外。
　　“做什么？”段祥疑惑。
　　“走走走，我们自己去挖酒。”墨邪说着，带他来到湖边的树下，这里相对比较僻静，没多少人来，只见墨邪用脚踩了踩，感觉到哪一片泥土比较松软，就向着哪一片挖了起来。
　　不多时就挖出来一个棕色的陶罐，被密封得很好，上面依稀有潮湿的泥土。
　　墨邪拍了拍罐子，打开之后，取出一个酒壶，美滋滋地道：“这是有一年我和少酒倾来到这里游湖，也是夏天，我们一起埋下的，算算日子应该能喝了，虽然那家伙不在了，但有你在，我们又这么投缘，想必那家伙也不在意我们就这么喝了。”
　　段祥听了，难得地露出为难的表情：“我不嗜酒，这酒算了……”
　　“你怕有毒不成？”墨邪一边打开一边道，“这样，我先喝，就当帮你试毒？”
　　“等一下……”
　　这句话终究是说晚了，墨邪已经把酒喝下去了。
　　墨邪喝了。
　　墨邪吐了。
　　段祥在一旁忍笑。
　　“……我算是明白少酒倾那家伙当初为什么一脸幸灾乐祸了，合着早就算计着坑我了。”墨邪摸了摸嘴角的水渍，颇为哀怨。
　　段祥把他扶起来，那声音仿佛被可以压制了，却依然掩不住笑意：“起来罢，这酒本就不是直接埋在土里的东西。好酒三分酿七分藏，你这样当然不行。”
　　“不愧是无念庄弟子，真是博学多闻。”墨邪酸溜溜地说着，又觉得喉咙酸涩难受，好兴致全都被磨没了。段祥见了，向附近的船家租了只小舟，一手撑桨，向墨邪伸出另一只手：“上来。”
　　墨邪听了，犹豫了一下，脚尖一登，飞身上船。
　　段祥从容地收回手，一摆桨，船身就荡了出去，在水面上划出阵阵水波。
　　此时艳阳高照，游湖的人并不是很多，墨邪也不嫌阳光毒辣，竟还觉得兴致不错，将在岸边随手拽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躺在船上对着头上的一片云朵发呆。
　　船行深处，开始能看见莲叶的身影，一个个高挺玉立，盛大的叶开在墨邪头的上面，从他这角度看去，在太阳底下仿佛通体透绿的翡翠，既能为他遮阴，又可欣赏，好不快哉。
　　突然感觉到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一股清香在口腔里满溢来开，里面的苦芽似乎被人精心剥了下来，只留下新鲜的果肉，将嘴里的酸涩感冲了个干净。
　　只可惜他是被人突然塞了一口莲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嘴里的狗尾巴草也这么混着嚼了几下。
　　墨邪吧唧几下嘴，扑腾地坐了起来，对段祥笑眯眯地伸出手。
　　段祥手里的莲子又大又圆，动用好看修长的手指剥了几粒给他：“切勿多食。”
　　“放心，我肚子好着呢。”墨邪笑嘻嘻地吃得正高兴，突然听到一惊喜的女声响起：“墨邪！”
　　“……”谁啊？
　　墨邪转过头，目光触及一张娇俏的脸蛋，瞬间如同触电一搬赶紧别过脸。
　　那姑娘更加激动，不满地道：“你躲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难道你打算躲我一辈子不成？”
　　闻言，段祥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这位身着鹅黄裙的姑娘，这姑娘面容姣好，身量面条，一身配饰尽显雍容华贵，虽装饰不多，却个个精美不凡，彰显着主人的高贵。
　　“永嘉……姑娘。”墨邪揉了揉鼻梁，“我说过，我不喜欢女人。”
　　“没关系。”姑娘声音轻快，仿佛毫不吃惊，“你又没有喜欢的人，我也没遇到比你更令我欢喜的人。”
　　“……”段祥看向墨邪，眼神中带着疑惑，墨邪赶紧解释：“这位是永嘉公……咳咳永嘉姑娘，前段时间我和少酒倾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救下的。”
　　“不，我是好奇，你喜欢男人？”段祥的眼中似有戏谑。
　　“怎么可能……”墨邪小声嘀咕着，“我是唬她的，这位永嘉姑娘……很不好惹，我不好拒绝，就随口扯了个谎。”
　　这国家怎么会有人胆敢叫永嘉呢？
　　段祥未点破，只当自己是傻了，对永嘉拱手示意。
　　永嘉随意回了个礼，又兴致勃勃地对墨邪道：“我能在离开前遇见你，岂不是天大的缘分？话说，之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呢？你又换了一个？”
　　墨邪咋舌：“不是，都说了你误会了……”
　　“是的。”说话的是段祥，他伸出手搭在墨邪肩膀上，下巴一扬露出完美的下颚线，仿佛在宣誓主权一般。
　　然而，永嘉并没有被挑衅到，还自然地点了点头，指使着仆人划向墨邪的小船。
　　墨邪抬头直视段祥：“你为何要顺着她的意思应下来了？”
　　段祥眨了眨眼，无辜地道：“这样她不就不缠着你了吗？还是说你对这姑娘也……”
　　“不不不！”墨邪赶紧摆手，“且饶了我吧。”
　　待两只小船舳舻相接后，永嘉起身跳上了墨邪的小船，抱住墨邪的胳膊，笑眯眯地道：“我要吃莲子。”
　　墨邪从段祥手里接过已经剥好的莲子，在永嘉面前晃了晃：“想吃？”
　　永嘉点头。
　　墨邪将手摊开，段祥面色一沉，不知在想些什么。永嘉伸手要去拿，却见墨邪突然收手，一口气全塞进了嘴里，语气里颇有些小人得志：“就不给你。”
　　永嘉撇了撇嘴：“性格真恶劣。”
　　见了这一幕，段祥突然轻笑了起来，也就丝毫不在意接下来的时间被永嘉插足了。
　　永嘉也不嫌尴尬，盘腿跟墨邪面对面坐着，听着墨邪和段祥对话，伸手去摘莲蓬低头默默地吃着，不吵也不闹。
　　船很快靠了岸，永嘉上了岸，突然对墨邪道：“我还想吃莲子，你能为我采点吗？我好带回……家。”
　　墨邪道：“你刚才怎么不采。”
　　永嘉：“忘了。”
　　墨邪：“那你的仆人呢？为什么不让他们去？”
　　永嘉：“因为你好看，还聪明，能文能武。”
　　墨邪：“……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撸起袖子，墨邪又划向了湖中央。
　　段祥在这期间未言一词，待墨邪划远，才望向永嘉：“你想跟我说什么？”
　　永嘉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很喜欢擅长别人的意思？”
　　段祥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并非擅长，习惯使然。”
　　永嘉笑眯眯地道：“这样啊，很巧，我也习惯被人揣摩。”
　　“若是无事，在下就告辞了。”
　　“别急，我就想问问。你和墨邪是认真的？”
　　原本一直眺望湖中央的段祥终于将视线移了过来：“认真的。”
　　永嘉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这样啊。”
　　“……”
　　“我，很喜欢他。非常喜欢，特别是他的笑容，肆意张扬，令人神往，但我知道我没机会。”永嘉说的很认真，“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你得好好待他，你们俩要想走完这一辈子要比常人艰苦得多，所以你得好好珍惜他，不然我准备随时把他抢回来。”
　　“好。”
　　很简单的一个字，永嘉却觉得莫名的放心，其实，哪怕只言片语都没有，永嘉也能知道答案，因为那双眼睛里包涵了一切。
　　永嘉转了转手里的折扇，招呼着仆从走了。
　　墨邪划着船回来了，问道：“永嘉，你的莲子！”
　　永嘉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给你的相好吧！”
　　墨邪纳罕地转头问段祥：“她跟你说什么了？”
　　段祥如实道：“她说让我好好待你。”
　　“这丫头……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我昨天问你的问题，考虑的怎样了？”
　　“什么问题？”墨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反问。
　　“要不要回无念庄。”
　　“说得轻巧，哪有那么容易。而且你应该也知道我为何要离开，江湖水太深，太脏，我不想搅和了。”墨邪没什么兴趣地说道。
　　“不难，昨天我随口问了庄主一句，他同意了。”段祥道，“且你留在无念庄，说不定能找到些关于少酒倾的线索。
　　你大可按自己的想法来，至于那些污浊，你大可甩给我。”
　　墨邪闻言，忍不住笑了：“成吧。”
　　时至今日，墨邪每每回忆起来，仍是想不通为何自己当初那么轻易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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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果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存稿？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