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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尹昭的报复 ...

  •   又度过一个多月平静的日子后,尹昭回来了。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子和一个束着总角的男孩子。他进门时,翁婆的脸色很难看,拼命地训斥他,极力表示不认尹昭这个逆子了,更不会接受这“贱妇”和“孽种”。我却毫无波澜,既然尹昭还活着,没有因应劫而灰飞烟灭,说明他没有动凡心,因此我对这女子和孩子丝毫不以为意。
      而我不在乎,不代表我父兄不在乎。在阿兄眼里,我作为公主嫁到尹家已是万般受委屈,尹昭竟然还纳了一房又一房,还敢让那些妾室们怀孕生子。这一切让我不高兴的人和物都该杀。
      这天黄昏,一队士兵冲进尹府,将那妾室的居所团团围住,二话不说便开始放箭。我跑到阿兄马前,叫道:“你再不停下,我这就死给你看!”阿兄挥手示意暂停放箭,对我说道:“我还没听说过哪个国婿敢不经圣上和公主允许就擅自纳妾。珊珊,你病了一场后,不仅没了自我,连是非都不分了吗?”“是我让他纳的妾!”我喊道,“看来九年前雪霁的死也是你做的,你有没有问过我是不是需要她死?!”
      这时,屋子里跑出一个男孩,从地上捡起箭簇向我身上扔来,哭着骂道:“恶婆娘,你还我妈妈的命,你还我妈妈的命!”
      不等我反应过来,一支响箭正中他心脏,是阿兄。
      我飞奔几步用自己的身子护住那男孩,对阿兄大喊:“你滚!我不需要这样!滚啊!听到没有!滚!”又是一声箭响,男孩右臂再中一箭,金属落地的声音清脆在耳。阿兄打马缓缓走到我身边,说道:“我再晚一步,这刀子就会划上你脖子。”“让他来划呀!”我愤怒地吼道,“他有能耐杀了我吗?!杀了我也好,替你还孽债!”
      阿兄不再说话,吹了声口哨示意士兵们离开。他跟在队伍最后面,抛下一袋金子对我翁婆说道:“厚葬了。”说罢便扬鞭打马而去。
      翁婆唯唯诺诺地应着,抹着泪点头,口里不停地说“冤孽啊冤孽”。这时雨师适时地降起了雨,雨越来越大,将院子里的一地血水冲刷个干净。没有我的许可,尹家人不敢擅自决定这一大一小的去处,翁婆点着头惴惴地看着我,想要一个答案,却不知如何开口问。
      我给他们撑了伞扶进屋,安慰他们道:“这是兄长擅作主张,不是我的意思。我会厚葬他们,不会迁怒任何人,请二老放心。”
      安置好了一切,我回房点了灯,弹琴排解心中烦闷。一曲未完,房门忽然被大力推开,双目通红的尹昭站在雨中,充满仇恨地看着我。我无可辩解,只说道:“不是我的意思,家兄以为这样是对我好……”尹昭死死抠着我的房门,抿着薄唇不语。“我也很难过……”我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来,示意外面雨大,请他进来说话。尹昭冷笑,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切,你记住,总有一天要你十倍、百倍偿还。”说罢便消失在夜雨中。
      一声长啸传来,那是尹昭绝望的悲鸣。
      这天夜里,我要就寝时,才发现莲心不见了。我心下一沉,径直向尹昭住处走去,我敲了敲门,许久才有尹昭不疾不徐的一声:“公主中宵驾临,有何贵干?”一恍惚的错觉,我以为自己误会了他,但听似有呜呜咽咽的声音响起,我又定了定神,说道:“有些话要问你。”尹昭的声音漠然:“明日再说吧。”
      我大概真是想多了,尹昭是个连青楼妓馆的女子都要给三分尊重的人,怎会对莲心如何。正要转身离开,听得他房内一男子哭声大作,边哭边喊道:“娘子!娘子救我!”男子的哭声?我不遑多想,握着金翅鹏羽一个咒诀将门栓崩断,直闯入室。哭喊的是个仆隶,他手中的灯烛犹自滴个不停,而地上□□的莲心已经昏迷得不省人事。
      这仆隶见我闯了进来,跪着爬到我脚边,磕头道:“娘子,不是我,我不想的、不想的……”我看向衣冠楚楚、危襟正坐的尹昭,眼中瞬间涌出了泪水。俯身抱起奄奄一息的莲心,我颤抖着声音问:“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尹昭瞥了地上的莲心一眼,缓缓开口道:“你夺走了我身边的人,我也夺走你身边的人,很公平。”我脱下自己的外袍把莲心包裹好,叫了人来送莲心去瞧大夫,静静安排好了一切,才站起身来向尹昭走去。
      尹昭有恃无恐地道:“公主尝到这滋味了,如何?”我咬紧了嘴唇,一步步向他走近,拔出一早就藏在身上的短刀。我颤抖着声音道:“你折磨她了多久,你简直、简直牲畜不如!”我愤怒地口不择言,连市井俚语也骂了出来。尹昭盯着刀刃看了一会儿,嗤笑道:“公主,拿刀这般光明正大地杀人着实不适合你,你看——”说着,在我腕上一按一捉,便把短刀夺了过去。他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起初是呜咽着落泪,后来竟嚎啕大哭。翁婆此时也惊醒了,见了这刀光剑影的动静,骂了一番逆子之后,又跪了下来央求我、向我请罪。尹昭把短刀重新递还给我,缓缓跪下,说道:“二老家门不幸,养了我这么个不肖之徒。恳请公主赐臣一死,以免祸及宗族。”
      他们一家原本可以好好的,是我的到来让这一切蒙上了阴影,是我的到来让他们成日以泪洗面。我手一松,短刀落地,逃也似的离开了。我欠他一个完整的婚姻,父兄更是欠他良多,他这般待我,我无话可说。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会面,之后我与他即便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再没有打过照面、再没有讲过一句话。而这一切,都在爹爹被谋杀后彻底改变。
      抄家那天全城的人似乎都来了,他们围在韩府四周指指点点,有拍手叫好者,有高呼痛快者,还有跪谢圣天子的。据说韩府所藏稀世之珍比皇家还多,一箱一箱地运了整整一天才搬空。韩府的家眷侍婢通通被流放,而我作为已出嫁了的“公主”,与莲心一起幸免于难。
      兄长被问斩那天,尹昭破天荒地起了个早,摆出家藏的好酒邀我共饮。不等我拒绝,他便命两个仆隶直接将我拖出了房间。刚下过雨的初冬,地面上结了冰,我的鞋袜还没有穿,光着脚只着一件单袄就被推出了门。
      尹昭在院子里摆了一桌好酒好菜,示意仆隶们放开我,对我说道:“公主,我们终于可以好好在一起了,真是值得庆祝。”他把“庆祝”两字说得极重,不由拒绝地灌了我一杯酒,“你为我纳妾生子操碎了心,这是我敬你的。”他说着,又斟了一杯酒给自己,说道:“这杯给瞎了眼的我自己。”我被他灌得呛得直咳嗽,想要返回房间,却又被他拉住,“公主,这第二杯敬你对姚章的深情厚爱。”我推开他,绝望地说道:“最起码,我还是公主。”尹昭哈哈大笑,猛地将我箍在怀中,把手中的酒强行灌我喝下,“公主殿下,那就请你喝了这杯酒吧。”金翅鹏羽在房间里,我只能任他羞辱。尹昭捏着我的嘴灌下第三杯,说道:“公主,这第三杯敬我们十九年的‘相敬如宾’。”
      三杯烈酒下肚,尹昭倏地变了脸色,他喝止住了要给我添衣服的莲心,命人将我带到灵堂忏悔。我被他拖拽着到了布置成灵堂的大堂,还未站定,膝后一记猛踹,我跪倒在地。旁边两个仆隶马上走来将我按住,但听尹昭的声音在我头顶盘旋,“公主罪孽深重,这便好好忏悔,先跪个七天吧。”说罢,仆隶们上前给我脚上手上戴了镣铐,让我不得起身或改变姿势。
      他这些年的所有怨恨,今天一并爆发了出来,折磨我成了他兴奋的源泉。
      第四天深夜,尹昭再次来到灵堂,他看着饿得奄奄一息的我笑了起来,笑了一阵,他偏着头仔细端详我,冷冷地说道:“我以为你们韩家败了,你会伤心难过,看来你心肠冰冷歹毒到连抄家夷族都毫不介怀了。”我确实毫不介怀,韩家不过是我在这尘世中的托生之所罢了。
      尹昭蹲下身递给我一碗水喂我喝下,说道:“公主慢慢喝,日子还长。要记着我说过的,总有一天,会让你百倍偿还。”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这是父兄欠他的,我理应还债。
      七天后,当我双膝双腕鲜血淋漓地从灵堂出来,尹昭又开始了他的新花样。他挑着我那副自画像问我:“当初不合种相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与其如此,不如我成全了你们?”不等我回答,他又狂笑着说道:“当初我多么希望你成全我,如今咱们注定要绑在一起互相折磨。”他挑着画移到灯烛上笑问:“你不会怪我吧?”许是憋了太久,他最近的话益发多了起来,且多是自问自答,以羞辱我为目的。
      我眼看着烛火吞噬了那副小像,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如果他不烧,我自己迟早也会烧掉。尹昭对我的反应似乎并不满意,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问:“怎么,如此珍视的宝贝被我烧了,连点伤心都没有?”我淡淡地说道:“本就不是什么宝贝,多谢你帮忙烧了块心病。”尹昭的眸子阴晴不定,他恨恨地道:“你怎么还敢这样同我说话!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应该求我收留你!”我淡然一笑,说道:“我本不该到这儿走一遭,你我缘分早了早好。”
      尹昭森然道拂袖,桌上的一轴轴一卷卷书画滚落在地。他将烛火推倒,绢纸遇火就燃,我陪嫁来的古玩书画全部被焚毁。他把一件件美好的东西在我眼前撕碎、付之一炬,就想看我愤怒、绝望、痛苦。见我丝毫没有动容,尹昭的神情益发阴鸷,他叫来一名侍从,吩咐道:“娘子近来对养马很感兴趣,就让她给你打打下手,去马厩住吧。”
      夜凉风寒,我瑟缩在冰冷的马厩里,忍着臭气与马儿依偎着取暖,莲心偷跑出来给我送衣服,却被侍从发现,告到了尹昭那里。哪怕是深夜,尹昭仍雷厉风行地带了一队随从赶来。他看了莲心一眼,冷冷问道:“好忠心的贱婢,好深的主仆情谊,我说过不允许任何人给她送吃喝的,你听不懂吗?”莲心跪伏在地,颤声道:“眼见就要下雪,娘子衣裳太单薄……”“很好,那就剥下你的衣裳给她。来人,把她扒光了,衣裳给娘子。”尹昭说道。
      “你需要发泄就冲我来,不必再折磨她!”我怒道。尹昭见我终于愤怒起来,笑道:“难道你之前不是这样对我的吗?你杀了多少人,我这还没有动手呢,你就急了?”我一时语塞,不愿再跟他纠缠谁欠了谁的,于是说道:“你休了我吧。”尹昭看着地上跪着的莲心,说道:“休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了你。你生是我尹家的人,死也得把骨灰留在尹家。还有半辈子,我不急,等着把你欠我的慢慢还回来。我说过,要你十倍、百倍还,决不食言。至于这个贱婢,就地打死。”
      “不要!”我跪了下来,“我做的孽让我一个人偿还,不要牵扯其他人。”尹昭弯腰凑近了对我说:“你是作为公主嫁进来的,我怎么敢打金枝玉叶。”说罢厉声喊道:“去拿娘子的琴来。”仆隶们很快拿来了琴娘送我的琴,用目光询问着尹昭的意思。尹昭伸手接过琴,朝着莲心的脊背上便是狠狠一下。莲心猛哼一声便被打趴在地,三五个仆隶忙上去按住她,好让尹昭继续打。“住手!究竟怎样你才可以放过她!”我几近崩溃。尹昭摩挲着手中的琴,说道:“他一直随身带的琴,就这样送给你,当真对你情根深种。”说罢,他又高高扬起了那琴向莲心砸去。莲心已因为我受了那样大的伤害,如今我怎能看着她再次受辱。我一咬牙,扑在莲心背上,狠狠地受了一砸,但听“咯剌”一声,琴断成两截,剧痛迅速弥漫至周身百骸,我仍死死抱着莲心不肯松手。
      尹昭丝毫不为所动,说道:“拉开她,把这贱婢打死就是。”这时,一个仆隶提着灯跑来,说道:“姚先生病危。”
      姚先生病危!这句话犹如一根针在心上狠狠扎了一下,我但觉口中有些甜腥,一张口,竟吐出两口鲜血来。
      尹昭冷漠的脸上终于现出了笑意,他继续说道:“终于心痛了?看来还是对姚章情深意重,早知如此,我何须让你零零碎碎受那些皮肉之苦?”
      吐了两口血后,我周身似被千万根针扎着,被千万个小刀子生生割着,痛苦不堪。尹昭看着我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笑道:“神仙醉滋味不错吧?你为情心痛,身上就也会痛,心痛一分,身上就放大千万倍。你说我也给他一瓶,告诉他你们韩家败落,你正在我这儿受辱,他会不会心痛?”
      神仙醉,六界禁药,他如何得来?
      “不要!”我无暇去想这些,对姚章的关切让我再次痛彻骨髓,我头痛欲裂,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尹昭对我的“表现”甚为满意,说道:“可惜他活不了几天了,不然还真想看看你们这对奸夫□□相对泣血的模样。”说着他转了转手中的白瓷瓶,对身边的仆隶道:“这是无上灵药,送去给姚先生,聊表心意。”
      什么渡劫,什么天规,不过是三道天火,天火惩戒还能比我现在更加痛苦吗?我强撑着站起身,恨不能毁了眼前这一切,连同我自己。我直视着尹昭充满仇恨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你敢,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罢,我用尽余力捏了个定封咒,将尹昭和仆隶们牢牢定在原地。
      我无暇看他们惊讶的表情,更没工夫去想回到天庭后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惩罚,心中只有一个声音,我要去见姚章,哪怕是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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