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玲珑猫儿

3、第 3 章

　　竹马篇（三）

　　“哟，这不是清平吗？怎的跪在这里？”

　　王肖二人闻声不约而同转头去看，竟是大皇子王一焕。

　　“微臣拜见大皇子殿下。”肖战跪着转过身，又施一礼。

　　“见过……大哥。”王一博略显紧张地跟着问候。

　　王一焕点点头，算是招呼过，又问道：“五弟，入秋了地上凉，有什么事不妨先让肖公子起来回话吧。”

　　“啊？我没有……”没有想让他跪着的……王一博局促地抓着两侧的衣摆，想解释自己方才的行为，但年纪太小又不知如何表达，憋红了脸，也只干巴巴地说出一句：“那，那你起来吧。”

　　肖战如蒙大赦，连忙站起身，揉了揉膝盖。“清平，你还好吧？”王一焕伸手便要去扶。肖战轻巧地一个旋身，又施一礼：“大殿下，这可使不得。”随即，又扬起一个灿烂地笑脸，“放心吧，我没事儿。”

　　肖战回想起昨晚爷爷叮嘱他的诸多事宜，其中就有后宫皇子之事。盛国传统立嫡不立长，所以王一焕虽为皇长子，但因是贵妃郭氏所出，故而无缘太子之位。不过，他长当今太子两岁，再过两年满十六，便可入朝听政。郭家在朝中位高权重，郭贵妃又野心勃勃，届时，恐怕朝中要有一番风云变动。

　　王一焕见状也不恼，微微一笑，对身边紫衣公子道：“对了，维儒，我来给你引荐一下。这是秦国公的金孙，肖维大将军的幺子，肖战。清平，这是我表兄，郭睿。”

　　“见过郭公子。”肖战心道，原来他就是御史大夫郭离的次子。

　　郭睿拱手还礼，侃侃而谈：“肖小公爷有礼了！肖公子文才武略名冠京城，之前虽无缘得见，亦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风采卓然！”

　　“哎，维儒，若论起辈分来，清平还是我的表弟呢！都是自家人，就不要如此客套啦。”王一焕一摆手，道：“今日清平来此研学，以后我们就是同窗了，大家互称表字便好了。”

　　“好，既如此，以后请清平多多指教了。”

　　肖战从善如流道：“哪里哪里，我初来乍到，还要劳烦大殿下和维儒多多照拂。”

　　三人你来我往，又是一番寒暄。最后王一焕道：“看这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先进书院准备？”

　　“甚是。清平，我们走吧。”郭睿说着，便和王一焕往太学院内走。

　　肖战有意落下半步，看着前方两人的身影，肖战这才想起来，今日自己好像是做伴读来的？

　　回身一看，见那小皇子仍站在原处，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肖战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竟看到一本正经绷着小脸的王一博眼中泛着水汽，湿漉漉的，像是……渴望被人认领的、流浪在路边的幼犬。

　　肖战似乎感到有什么在自己心上极轻极快地拨弄了一下，让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自己都难以想象的轻柔的声音道：“五殿下，要随微臣一起来吗？”

　　王一博闻言，眼中沦晦的神色瞬间被惊喜取代，连小嘴都微微张开了。

　　怎么办？愈发像小狗崽了。肖战在心里吐槽着，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期待地望着眼前的小人儿。

　　王一博则像是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整张脸连同脖子都红得彻底，耳朵尖更似要滴出血来。他憋了半晌，又把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才在徐平安的悄声催促下走上前去。

　　此刻的王一博，尚不懂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却下意识觉得今时今地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重要得多。他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凝视着眼前仿若画中仙子般的肖战，将柔软的小手，慎重又轻巧地放在了那并不宽大的手掌上。

　　肖战轻轻一握，便将王一博被晨风吹得冰凉的手包裹在掌心里，拉着他转身向太学院内走去。

　　此时的肖战，也未曾料想到，有些的人手一旦牵上，就再也放不开了。

　　太学院供皇子读书的地方是国子堂。徐平安没有资格进去，只能留在外面侍候。肖战和王一博走进时，先生已候了在门内。

　　先生身体直立，拱手稍向下，作土揖状，道：“国子监博士薛固拜见五皇子殿下。”

　　王一博认认真真地俯身推手举至齐额，行了天揖礼。肖战则要行跪拜礼。

　　拜过师之后，薛固便安排两人入座。当朝皇帝共有四子三女，公主都有专职女官单独调教，七皇子尚在襁褓之中。故而加上皇子伴读，学堂内一共也只有六名学生，六张课桌在讲坛下一字排开。

　　薛固将两人安排在西侧书桌就坐，肖战路过正中的课桌时，听见有人轻轻地笑了一声。肖战微微侧颈，只见那人头戴金龙衔珠冠，身着淡金圆领袍，竟是太子的装扮。太子王一嵩也不避讳，坦然接受肖战的瞥视，打量肖战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肖战心下一惊，忙敛目凝神，将靠进讲坛的位置留给王一博，自己径直走到了学堂最里面。

　　薛固随即开始正式授课：“今日开始，学《中庸》一篇。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王一博平日里鲜少去栖凤宫以外的地方，国子堂更是第一次进。陌生的环境，懵懵懂懂的文章，都让他一时难以适应。唯有看向肖战时，一颗悬着的心，可以得到少许慰藉。于是，他便时不时地往左侧望，反复几次，终是引起了薛固的注意。

　　“五皇子，五皇子？”

　　“啊？先生何事？”王一博刚才望着肖战的侧脸，不经意入了神。薛固叫了两遍，他才注意到，连忙站了起来。

　　“臣且问您，‘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此句何解？”

　　“这……”

　　见王一博答不上来，薛固又换了个问题：“‘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后一句为何？”

　　“后一句……后一句……”王一博忙去翻书，可人一旦紧张起来，连平日里熟悉的都可能忘却，何况本就陌生的内容。王一博望着眼前的白纸黑字，竟是如何也认不得、念不出了。

　　这时，只听王一嵩一声哂笑，道：“郭先生，依我看，您就不必提问五弟了。方才他一心瞧他的伴读去了，还哪里有心思学文章？”

　　“先生……我错了。”王一嵩的话虽不全对，但毕竟是自己心神恍惚在先，王一博的奶牙紧紧咬着下唇，羞愧地低下了头，“我以后一定认真听讲。”

　　事情本可就此收场，但王一嵩显然并不想放过他，继而道：“其实五弟的行为也可以理解。肖公子天然一段绝色，任谁见了，都难免心猿不定，意马四驰啊。”

　　肖战哪里听过这般轻薄之言，心中恶心得不禁蹙起眉尖。

　　王一焕听不下去了，开口道：“太子殿下，莫非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大哥可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是说五弟，初入学堂，便如此跅弛不急，若不小惩大诫，今后课上，岂不更加放浪形骸？”

　　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被人以这样极端下流的言语形容出来，王一博既羞恼，还委屈，又担忧给肖战留下不好的印象，一时间不知所措。转头望向肖战时，见他脸上有厌恶之色，顿时心急得落下泪来，哽咽着辩解道：“我没有……我没有……”

　　王一嵩的母亲是皇后赵凌薇，而赵皇后的长兄国子监祭酒赵凌苍正是薛固的顶头上司，薛固自然要顺着王一嵩的意思：“太子殿下所言极是。五殿下，‘玉不琢，不成器’。既然你不知悔改，下官免不了要代圣人训诫一二了。”

　　肖战见王一嵩满脸得色，连刚才出言维护自己的王一焕都了壁上观。一室的师尊兄长，竟就这样公然指鹿为马，欺负一个孩子？这……就是人心？肖战满腔义愤，早把爷爷“明哲保身”的告诫抛在了脑后，起身道：“先生，弟子虽虚长五殿下六岁，却也与五殿下一见投缘。想来，稚子孺慕之情，加之人生地疏，心中紧张，故而未能专注听讲，还请先生念在初犯，体谅则个。”

　　“孺慕之情？”王一嵩冷笑道：“肖公子的意思是……孤错了？”

　　肖战不卑不亢，从容看向王一嵩道：“微臣不敢。只是回忆起《华严经》中有‘所见诸佛，皆由自心’一句；《宗镜录》中亦说‘凡有见闻，皆自心生’。现在想来，颇有几分道理。”

　　肖战说得文雅，却是将王一嵩骂了个通透——心有邪念，自然看谁都心术不正。

　　王一嵩出生便为太子，千娇百宠，何曾受此羞辱。不待他作反应，便另有一绛衣少年道：“我倒是记得《周易》有云‘慢藏诲盗，冶容诲淫’，肖公子巧舌如簧，不知是否在为五殿下掩过饰非呢？”

　　肖战闻言，心道，原来他就是赵嘉啊。赵凌苍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教成了混淆是非的纨绔，可见国子堂的人颠倒黑白也不稀奇。

　　身为盛国最高学府国子监主管的儿子，赵嘉自幼饱读诗书，精通四艺，却每每被同龄的肖战压上一头，心中早已妒恨至极，此时自然不肯放过。他连肖战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径自对薛固道：“先生，冶容而好自炫者，是教人以淫，何莫非自致哉！依学生看，今日五殿下错在其次，倒是因着肖公子，连累这圣洁之地不得清净。”

　　薛固闻言，立刻有了计较，开口道：“大胆肖生，身为伴读，非但未尽侍读之责，还诽谤太子，扰乱课堂，罚戒尺二十，以儆效尤！”

　　王一博闻言大惊失色，肖战却怒极狂笑，讥诮道：“尊你一声先生，便真当自己是圣人了？学问深浅尚未可知，谄上傲下倒是一把好手。传道受业？你也配？”

　　薛固闻言勃然大怒道：“好个目无尊长的黄口小儿，今日若不教训你，以正视听，师道尊严何在！”

　　王一焕见事情越闹越大，想出言阻止：“先生且慢……”

　　“大殿下，这人侮蔑太子，不敬师长，视礼法于无物，你为他求情，是想让他翻了天吗？”赵嘉继续火上浇油。

　　只听薛固怒喝一声，“来人，把他给我按住，上戒尺！”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