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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又欲又纯 ...

  •   庆光殿内,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泰和帝一人独坐在榻上,空气仿佛都凝滞住了一般,让人难以呼吸。

      冯德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的道:“陛下,赐给大将军府的那些人可要灌了药?”若没有大将军开口要人,怕这些人今日也是个轻则被毒哑,重则丢了性命的下场。

      因为,若此时大将军的身体病情被传了出去,怕是边疆不久后就要再起战事了!

      而大安,现在还没有一个能代替大将军的将领。

      庆光帝本面色难看沉郁的表情,听了他的话越发的不好,“灌了哑药还如何能伺候廷璋?让他们把听见的话都吞进肚子里,再派人去盯着,若有说错话了,直接处置了便是。”说着,他心底越发阴沉了几分,沉凝半晌,突然道:“去请了悟大师。”

      冯德立刻躬身垂首道:“是。”

      *

      夜幕低垂,月好风清

      槿华院里已然掌灯,明暖的烛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画案前一身藕荷色单薄长衫的女子,还在垂首细细描绘着什么。

      过了半晌,孟朝槿才终于放下了笔,随即直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膀,扭了扭脖子。

      一旁伺候的乐心连忙上前给她按揉肩颈,一遍无奈道:“您何时作不了画,怎地偏偏总是每日在夜里作画?就算灯烛明亮,您也不能一直这般糟蹋自己的眼睛啊。”

      “哪有每日,明明就只有昨夜和今日,”孟朝槿看着画案上刚刚画完的两幅人物画,不由自主的便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真不错。”说罢,便道:“好了,先放着,等会儿墨干了收起来。”

      她平日里除了研究制作各种药丸子,也就只有爱画美人像这点爱好了。

      只是上辈子见惯了修真界人均大美人的水平,一般的美人很难入她的眼了。

      但今日,就单单只凭两人的脸,她也手痒想画,当然,更有兴趣的是那张将军凯旋图。

      毕竟这么些年来,自从知道她善画之后,裴恪之每年生辰都要求她送他一副他的画像,她如今闭着眼睛都能画出他来了,今日这副画,倒是正好当今年的生辰礼。

      待她洗漱完,便道:“你也下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去慈恩寺。”

      “是。”乐心知道自家小姐向来不喜欢晚上有人在一旁值夜,手脚麻利的将东西都归置好后,熄了书房的烛火后,只留了床头一盏灯,便退了下去。

      孟朝槿听着她离开的脚步声,在床上盘腿坐下,运起练气决,开始修炼。

      练气决是当初修真界大众基础功法,只是这个世界没有灵气,自然是达不到修真界的修炼效果的,只能说聊胜于无,不能飞天也不能遁地,也练不成传闻中的武功高手,但至少,能让她十几年来连个小感冒都没有,身体素质绝对棒棒的!

      两辈子都没活过二十岁,她都有执念了!这辈子只想吃好喝好,随心自在,长命百岁。

      坠兔收光,临近佛晓

      修炼了一夜,孟朝槿缓缓睁开眼睛,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本就白皙的肌肤,即使在略显昏暗的床帏也似散发着一层朦胧莹润光晕,水润通透,完美无瑕。

      她掀开床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闲来无事,又躺了回去,抱着软软的舒服的被子打了两个滚,心里不由喟叹了一声,修炼再好,也不如躺着睡觉舒服啊。

      但也只小憩了两刻钟,待再被叫醒时,已然天光大亮。

      一切洗漱完后,简单用过早膳,又去了正院一趟,正好遇见来晨昏定省的庶妹孟宜婷,只比她小一岁。

      一袭淡紫色间色裙,发上梳着双环垂髻,柳若扶风,相貌清秀可人,只是看着有些过于清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了。

      孟宜婷看了她一眼,姿态袅袅,行礼道:“见过大姐姐。”

      “妹妹多礼了,”她笑道:“一起进去吧。”

      “是,大姐姐。”说着,她不再看她那张让人嫉妒的脸,落后半步走在她身后。

      唐氏刚用完早膳,见两姐妹一起过来,请安问礼后,又说了两句客套话,她便道:“槿姐儿你出门在外,小心谨慎些,多带两个伺候的人。”

      孟朝槿笑道:“多谢母亲关心,只是我向来不喜太多人伺候,慈恩寺每月都要去一次,也都熟悉了,倒是无碍。”

      闻言,唐氏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随后两人走礼节性的问候了两句,便也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孟朝槿不多时便告退出门了,孟宜婷见状也跟着她一起告退。

      行至正院外,她突然道:“大姐姐要去慈恩寺?”

      孟朝槿点头,随即看着她,“二妹妹有话想同我说?”

      孟宜婷笑了笑:“妹妹只是见大姐姐此时还有如此闲情,想来和侯府婚事,大姐姐是一点也不担忧?”

      孟朝槿眉梢微挑,不惯着她的阴阳怪气,道:“第一,为去世的长辈烧香祈福,不是闲情,是孝道。第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妹妹,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说罢,便道:“二妹妹若无其他事的话,那我便先走了。”

      孟宜婷被她堵的胸闷难受,瞬间有些恼羞成怒,再见她不紧不慢,姿态款款的离开,不由恨恨咬了咬牙,“凭什么她未来夫君就可以是宣平侯府的二公子,而我就只能配那些要家世没有家世,要相貌没有相貌,一无是处的寒门举子?!”

      一旁的丫鬟吓得连忙低声道:“二小姐,咱们先回去吧?姨娘不是让您不用担心您的婚事吗?姨娘向来厉害,对小姐您最好不过,不会骗您的。”

      听着她这话,孟宜婷深呼吸了几口,又拍了拍胸口,这才勉强压了压满心的委屈不甘,气道:“走,回去!”

      等有丫鬟将两人在外面说的话禀给唐氏听后,她不由有些感叹,“这个时候还能沉下心去慈恩寺,不急不躁的,是个重情孝顺的。”

      一旁的嬷嬷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可惜,道:“前面那位以前仗着身份那般嚣张跋扈、蛇蝎心肠,大姑娘在她手底下能平安长大,多亏了忠义伯府这个外祖家余荫庇护,虽然忠义伯府男丁当初关岩一战全部战死,但也得了陛下亲封的“忠义”伯爵位。”

      “这才让大姑娘当初小小年纪勉强有个靠山,若大姑娘年纪再小一点,夫人您嫁进来后,能亲自抚养大姑娘长大,待大姑娘再嫁入宣平侯府后,那以后定然能帮衬咱们泽哥儿。”

      唐氏摇了摇头,道:“我也只是突然有些感慨罢了,看如今宣平侯府这态度,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只希望,当初公爹救那老侯爷,可别是白搭进去自己一条命了。”

      说着又突然有些烦躁,“那位柳姨娘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道给老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一大把年纪了还勾的老爷去她房里,现在竟然还想插手府中姑娘的婚事!”

      “连带着二姑娘也心比天高,也不看看孟家有什么?她自己有什么?”

      “夫人莫气……”

      *

      孟朝槿自然是不知道她们的谈话,马车一路不紧不慢的驶过,她想着方才她那个便宜妹妹。

      说起来孟家子女在官宦人家里并不算多,只有两女两子,她娘就生了她一个,孟宜婷乃府中柳姨娘所出,以及唐氏所出的三岁泽哥儿。

      至于最后一个,却是孟府嫡长子,是她便宜爹第一任继室,当初昌明郡王的女儿所出,四年前涉及谋反一事,被株连满门。

      虽祸不及外嫁女,但没多久,她那继母便“投缳自尽”了。

      只留下一个五岁孩子,等那孩子前年一满七岁,便被她便宜爹送去了书院,自此后,半年时间才回来一次。

      可见,她这个便宜爹,生性之凉薄。

      想着府中往事,她心思不由有些微沉,她这个便宜爹眼中向来只看中利益,宣平侯府的婚事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若是没有波折也就罢了,若是婚事不顺……

      “……加封封食邑五千户,封大将军,位列三公之上……”

      “还有淮临伯府齐三公子和贺家二公子跟在大将军身边,如今也封伯爵……”

      “哎,跟着大将军打仗,是头猪也能飞黄腾达,要是我去,我必定也能挣个爵位回来……”

      “嘿!刘老三,我看你是飞鼠(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

      “哈哈哈哈……”

      被马车外传来的声音唤回了神,听着街头巷尾热火朝天的谈论,她不由回了神,有些惊讶,随即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姐?您笑什么呢?”

      孟朝槿乐呵道:“笑有人盲人吹喇叭呢。”

      乐心闻言,越发疑惑了:“哪里有吹喇叭的声音?奴婢怎么没听着?”

      “盲人吹喇叭——瞎吹!”

      乐心微愣了一顺,随即不禁捂嘴笑了起来,也想起方才听见的那些话,不由笑道:“可不是么,若爵位是那么好挣的,在大将军之前的那些将军,怎么没都挣个爵位回来?”

      主仆两人一路上笑说着闲话,很快便出了城门。

      绿阴遍野,风暖昼长,京郊附近,虽还未到上巳节,但已经有不少孩童在宽阔的草地上,聚集着做斗草游戏,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慈恩寺离京郊不远,坐马车不过从城门至慈恩寺山下不过两刻钟便到了,只是从山下到寺门前,还有一段石阶要走。

      孟朝槿刚带上帷帽下车,便道:“马叔,和往常一般,三日后来接我。”

      马叔躬身笑道:“是,大小姐,不过今日还是小的先送您上去吧?”说着就看向了乐心手中提的一个大包袱,拿下马车的时候还能听见里面“厅里哐啷”的响声,像是铁器重物。

      “不用了,这东西听着响,也就是一些小物件,不重的,”孟朝槿说着,突然从香囊里拿出一包小油纸包,道:“对了马叔,这是治马婶的药,里面有三颗药丸子,一日一颗,三日后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这、这怎么使得,”马叔看见那包药,顿时又是激动又很是有些手足无措,“老婆子身子不过一些老毛病,怎能劳烦主子惦记。”

      “不必多言,快起身,拿着吧,不值什么钱,给十文药钱便够了。”

      “是、是,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

      上山的路上,石阶上还有许多衣着普通,不少打着补丁,身着布裙的普通穷苦百姓,挎着竹篮,大多都是女子。

      偶尔还能遇见坐着轿舆被下人抬着上山的贵人,无论是路过的贵人还是百姓,对孟朝槿主仆二人都不由多看了两眼,明明一身富贵家小姐才有的打扮,却偏偏同普通百姓一般,徒步走着石阶山道,不由让人惊讶疑惑。

      乐心不解道:“小姐,您方才何必收他那十文钱呢?那药丸可是您亲手制的,又是亲自采的药,多好的东西,直接将东西赐给他,也算是施恩笼络了,这收了钱,可就……”她有些欲言又止。

      孟朝槿:“我又不图笼络人心,不收这十文,我还怕他惦记着呢。”

      乐心叹了口气,不禁道:“小姐您就是太心善了。”

      孟朝槿笑道:“我这可不是心善,我啊,就图我自己高兴。”

      “就和您每次都要自己走上山一样吗?”

      “答对了,”说着,她垫脚随手摘了一朵路边小野花,递给她笑到:“来,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乐心接过小野花,她依旧有些茫然,不懂这条路走过那么多次,又不是第一次又,还会有些新奇。路上也没有奇花异草值得观赏的,还有什么让小姐高兴的?

      但低头看着手中的小野花,又看向自家主子笑的高兴快活的模样,虽然依旧有些茫然不懂,却无意识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孟朝槿笑道:“就算是同一条路,每日的景色也不一样,每个月来走一趟,春夏秋冬四季都不同,都能看见不同的风景,难道不是一件让人见之心悦的事情吗?”

      此时,微风轻过,山花摇曳,燕子倾斜着掠过天空,整个山间涌动着明媚的春光,柔和的阳光恰好照耀在她身上,勾勒出了她在树叶斑驳光影下的身影,好似整个人与山间树林融和到了一起,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将军,将军?”

      魏廷璋一身广袖玄衣,面色平静道:“何事?”

      李护卫恭敬道:“回将军,熙元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请您过去一趟。”

      魏廷璋垂眸看了一眼山中石阶上渐渐消失的身影,语气平淡:“嗯,走吧。”

      *

      “小的见过孟大小姐,这是我们家公子特意让奴才早早在这里等着,亲手交给您的信。”

      刚上完石阶的孟朝槿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多了一个熟人和一封信。

      她笑应了句,将信接了过来,随即便道:“回去替我恭喜你们家公子,金榜题名,高中探花。”

      面容清秀的墨池挠了挠脑袋,道:“公子说,让您自己亲自对他说才作数。”说完就道:“孟小姐若无事的话,小的就先告退了。”

      见人走了,两人回到寺中寮房将包袱都放下后,乐心才抿唇笑道:“小姐,裴公子心中果然惦记着您呢,刚刚高中,这几日交际应酬肯定忙不过来,这还惦记着给您送信呢。”

      孟朝槿闻言,看着手中信,眉眼微弯,心情也不错。

      从三岁刚穿过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有个娃娃亲未婚夫,对此她接受良好,毕竟她从始至终的想法就是要好好活着,好好生活。

      那嫁人这件事肯定是逃不掉的,与其等到了待嫁的年龄,被父母长辈和陌生人突然成婚,还不如和从小认识的成婚呢。

      毕竟打小就认识,好歹也能有些青梅竹马的情分不是?最后不管会不会有爱情这种东西,也能处下去。

      当然,实在处不了,那就拉倒。

      她将信封打开,先是一手好字跃然纸上,她欣赏了两秒字迹,这才看向内容。

      乐心在一旁归置收拾好东西后,才低声问道:“小姐,裴公子可在信中说了什么?”

      孟朝槿将信收好,随口道:“上巳节那日他来慈恩寺,到时候就知道了。至于婚事,最终看的是如今的宣平侯爷。”

      说着,她不再多言,沉心静气开始默写经文。

      见自家主子开始默写经书,乐心不敢再打扰,这一写就写到了可以用午膳的时候。

      简单用过慈恩寺素斋后,她笔下不停,继续默写。

      又写了一个时辰,这才写完。随即一个人去了供奉着为国捐躯所有忠勇忠义之士牌位的大殿,忠义伯府所有男丁的牌位也都在其中。

      看着眼前九块牌位,孟朝槿一手烧着佛经,语气轻松,自言自语的笑着道:“我每月都来,外祖父和舅舅表哥们应该不会嫌我烦吧?不过,就算现在你们嫌我烦,也没有办法啦,也打不到我咯……”

      想着,她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小时候的画面,她三岁穿越过来,但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对身边的亲人总不够亲密,每次她回外祖家,她那些只有儿子的四个舅舅们,总喜欢抱她逗她。

      十五岁的小屁孩儿就敢带着她爬树下河,上房揭瓦,就为了听她叫一声小舅舅,最后被外祖父拿着棍子撵鸡似的追的鸡飞狗跳,屁股开花。

      想着,清透的眼底不知何时微红了一圈,她笑着道:“外祖父还有舅舅、表哥,你们在下面记得吃好喝好玩儿好,别整日的再瞎操心了,现在北狄都被咱们陛下亲封的大将军给打回漠北老家了,边疆安定,你们也可以放心了。”

      “哦,对了,要是在下面银子不够花了,可别给我托梦啊,我可穷的很,没钱。几个大老爷们儿的,要记得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特别是小舅舅,你在下面要努力,千万别懈怠了,等百年之后我下去找你们的时候,争取让我能躺在金山上面数钱,当初你可是说了,等我嫁人的时候要给我很多嫁妆的,可别想赖账啊,我可都记着呢。”

      她一个人终于念念叨叨完了,起身后,抬手揉了揉眼睛,刚转身就看见大殿门口站了两个人。

      她有些惊讶:“了慧大师?”

      “阿弥陀佛,孟小施主心静澄明,通透有慧心,非常人难及。”

      孟朝槿有些尴尬笑了笑,“大师都听见了?我那个,就是随口念叨,当不起大师的夸赞。”

      了慧大师摸了摸胡子,笑道:“若是人人都能想孟小施主这般心思通达,一念放下,便是万般自在。”说着,他看向了默默站在他身侧之人,似乎意有所指。

      魏廷璋默然无语,巍然不动。

      “大师过誉了,”她讪笑,“我这个人爱吃爱喝爱玩儿爱银子,若哪天无欲无求了,那想必才是心思通达了。”

      她说着,顺便借着机会明目张胆的看了两眼站在对面的人。

      如此直面相看,更能感受到那眉眼带来的强烈冲击,压迫性的美貌,但整体的气质却又中和了这种浓墨重彩的野性冷艳感,反而透出一股沉静如水,平静淡漠的气息,浑然天成。

      她脑子里突然自动冒出了一个词。

      又欲又纯。

      魏廷璋突然抬眸看了她一眼,意料之外,四目相对。

      明明是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的一双漂亮眸子,却让孟朝槿突然有种被他看破心中想法错觉,心中不由一颤。

      随即,她无辜的眨了眨眼睫,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眼波清澈,展颜一笑道:“大师,那我便不耽误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咳,勉强算是两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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