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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当时年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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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玄霄决裂的时候,青年与少女都望着那人背后青衫窄袖的潇洒男子,天河神色懵懂,梦璃表情忧郁。
云天青目光淡淡地投过来,始终未曾开口。
玄霄还身向他一笑,只是轻轻一甩袍袖,众人脚底深沉鸣动震撼之势顿时止息,男子再不留恋,飘然回身,向山门走去。
云天河在玄霄身后,连喊大哥,那人稍一回头,远远望了望他,目光之中似有怅然之色,然而终是远远去了。
云天青叹了口气,轻轻说道:“傻小子……”
只晓得叫大哥,难道千年前东海封禁的时候,还想不到终会有这一日么。
天河迷茫地望望爹,云天青俊朗面容流露出一丝悠远笑容,仿如深陷回忆。
——在他眼前挥之不去的是那人雪白面色,眼神倨傲冷厉。
他识得的玄霄,原本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一派冷漠狂放、一意孤行的睥睨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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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云台的客房内,云天青冷不防给那人一把抓住腕子,硬生生从房内拖了出去。
洒脱青年一脸无奈,忍不住轻声哎哟起来。
“师兄……你轻点!眼下这是我和人家谈妥了事情哎——何况,你这样胡闹,便不怕师父知道了怪罪么?”
玄霄听见那人倒打一耙,过来怪他胡闹,脸色更冷。
“山会数年一次,比剑事关琼华剑道声誉,即便我不肯下场,自有玄震师兄在前,何用你强自出头!”
一声怒喝,玄霄双眼微微充血,瞪视云天青。
那名青年毫不在乎,挺直了脊背,慢慢靠在身后枝叶茂密的白杨树树干之上。
疏密的太阳光影自光滑绿叶间漏下,落在他俊秀脸容之上。
“若是……玄震师兄有胜出把握,你会不惜带伤与他比试么。”
这样淡淡一语,云天青歪过了头,看玄霄颤动嘴唇、薄怒眉眼。
“便是玄震师兄没有十足把握,难道你便有必胜自信?”
“——我有。”
天青浅浅竖起了英秀的眉,笃定吐出两字。
“那——你不妨先试试羲和剑!”
玄霄哽了一哽,几至口不择言。云天青却只是温软笑着看他,指尖抚上下唇。
“……师兄,我明白你想什么。”
慢慢起身举步,竟再不与玄霄纠缠,错肩而过的刹那,天青在那人耳边柔软说道:
“不过……玄震师兄与夙瑶师姐,在太清师父座下辈分居长,你与夙玉师妹是琼华举足轻重之人,败阵更是有损门派声誉……若师兄真心替琼华考量,又何必处处顾惜师弟一身。”
玄霄语声一窒。
他本强自克制自己心平如水,然而这些无由生出的恚怒在内心纠缠不清,连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来,这时听那人淡然一句,竟一时无法反驳。
云天青步步走远,点点细碎阳光在他润泽黑发之上跳跃,将青年背影点染得轻快潇洒。
这时卷云台上,三家师长依次讲说完毕,并肩在莲花台一侧高坐。而台下众多各派弟子纷纷起身向四下散开,以免给在稍后比试之中无辜受伤。
在一众身穿蓝白衣装的琼华弟子当中,有一名临风俏立前排的少女,纤弱身型格外引人注目,正是夙玉。此时她眼眶微红,神情十分忧郁,夙莘站在一旁,不住温言安慰。
两人身前是须发皆白的长老青阳,此时他轻轻捋了捋颌下长须,神情也有几分不安。
令云天青出席今日的试剑会,是青阳允可的。那之前夙玉不敢违拗玄霄的意思,正暗自焦心忧虑,这时夙莘慢慢给她解说此事前因后果,只见三人身后人潮一分,雪白袍袖飘拂,正是玄霄。
青阳看他面色潮红,而气息略有不稳,不禁有些吃惊。那名青年上前向他恭谨一礼,才慢慢开口问道:“长老,云天青师弟已去剑台后场了。”
青阳唉了一声,心想果真是为了此事。他看着玄霄,思索半晌,才开口道:“你内伤未愈,我和太清师兄都不愿令你冒险。夙玉不惯拼斗,望舒又正是冲关时候,玄震夙瑶实力亦不过和天青仿佛,思量再三,还是让他出场较为妥当。”
玄霄听他这样说,默默又施一礼,躬身退后,注目半空之上的莲花高台。
这时钟磬一声清响,司礼弟子高声报出名号,万众瞩目之中明虚与云天青各各登台,互施一礼。
明虚人虽板拘,然而执剑上场,登时如脱胎换骨一般,守礼静立,身姿挺拔刚劲,浑厚凌厉剑气随他一顾一盼如青云绕顶,席下顿时一片赞叹之声。
云天青却与他截然不同,大步入场,随手撩起衣摆塞入外袍腰带之中,随随便便立在明虚对面,展颜一笑。
坐中除太清见惯他这副模样,毫不讶怪,一旁青城蜀山两位掌门面上都有些贬低之意,尤其青城掌门曾亲见明虚一剑破敌的能为,不由斜斜看了太清一眼,对琼华今日的安排殊为不解。
三位掌门各有想法,片刻都抬头注视场中。那两名气度性情大相径庭的青年已然互道一声“请”,各各掣剑在手。
不过一个照面,明虚便敏锐察觉面前对手与众不同。
比起玄霄一身阳炎罡气的凌厉威迫,云天青周身气息则要淡薄得多,便如毫无警惕争胜之心一般浑然内敛,令人无可揣度。然而他在蜀山修炼历经磨砺,心智坚定,并不会因此怯战,只是点一点头,长剑清鸣,化半天光影席卷而来。
论修为,明虚亦是蜀山数十年难得一见的人才,自身根基原本比云天青深厚,此时他手挥处驱三千剑影,半天如丝网密雨,银光闪烁,光明正大正面攻来。
云天青见他起手七虚三实,是试探招数,也只是右腕一翻,碧渊剑一泓秋水闪烁,在明虚剑网之中如电光破雨云,斜斜划出。
一声清脆,却是两柄剑交击一处,云天青不愿硬抗,翩身后退。
此时情景,明虚是御剑当空,而云天青却是持剑在手,两者相较,蜀山派青年亦明白自身修为根底较对方胜了一筹,当下双眉一竖,周身剑气暴涨,抢攻而上。
剑手比试,原本技艺心志各占五分,明虚性情刚直纯净,所炼剑法也是浑厚朴拙、大开大阖,一时剑气纵横台上,如烈雷劈空,令人目眩胆寒。
然而他如奔雷,云天青便似飘风,密密匝匝剑风清影之中,青年错步闪身如蜂蝶穿花影,衣袍飘摆,进退不乱。
场下观战弟子眼中,乃是明虚不断进迫,而云天青只以小巧身法躲闪,形势之中高下已分,然而明虚心中却另有想法。两人剑锋数次相交,他剑上无匹力道如入泥潭,尽数给云天青横拉斜引,脱卸开去,半分不能加诸那人身上。
他心中暗暗诧异,料想手上这般变化无方的柔劲,便是蜀山师长之中也难寻一人,料不到竟能在一名琼华年青弟子身上见到。
高台下人群最前,玄霄眼望二人交手,也不禁轻轻点了点头。
云天青心思灵巧,于剑艺上,原本就是到了变化无端的境地。他命格属水,亦不似玄霄阳刚锋锐,出手时往往剑上明刚暗柔、刚柔颠倒,其中劲道变幻已然把握得极为精湛。
明虚心思闪动片刻,便拟了对付云天青的方法,倏地一收佩剑,翻腕握了,一改方才雨卷青天般暴烈攻势,简简单单,一剑刺出。
云天青见他握剑在手,便不肯接战,飘然侧身躲闪。
明虚料定他必当如此,两人相错一刹,猛地一翻手腕,长剑疾电般斜扫横劈。
云天青以碧渊格挡,两剑剑身甫沾,明虚一声暴喝,掌中剑鸣如炸雷响过,夙玉一声尖叫,台下便见点点朱红飞溅而出,那一身穿云白的青年竟给震开数丈,踉跄跌在莲花台边。
这一下是蜀山秘传剑技,乃是将全身剑气灌汇剑身,以剑为媒,于瞬息之间爆发伤人,极为刚猛。一时间汉白玉雕筑的高台地面,点点洒落都是云天青身上鲜血。
那人不待调息,劲力既出,立时回剑追击,云天青跌坐在地,背倚剑台外围莲花浮雕,已然退无可退,然而青年微微一笑,眼神清明,竟是纹丝不乱。
明虚一剑堪堪递出,见到云天青面上神色,心中一凛,他本拟趁方才气势一举败敌,然而见到那人从容神色,心中顿觉不妥。那人笑了笑,臂上伤口流血成泉,青年便借着身下朱红涓涓遍地一画,举手轻拍。
云天青深知刚不可久的道理,他便是等明虚这略微气竭的一刻,左手看似轻盈一击,喀拉一声,地面汉白玉竟随之龟裂开来。
这一下生死关头,竟连场边三掌门也不能安坐,齐齐站起身来。
云天青催动五灵仙法,手底一声爆响,白石震裂,水流冰瀑喷涌,半空化出狰狞龙形,正迎面击在明虚身上。
那人瞬息之间,竟仍能聚气成盾,无奈适才消耗已甚,终究无力抵御,亦给远远击飞开去。
台上两人一黑一白身影遥遥跌落两处,遍地鲜血,云天青以五灵术运使自然之力,瀑击水流如冰虹横贯整个莲花台半空,凝成一条剔透冰龙,极是壮观。
两人各自摇晃站起,云天青衣衫破碎、血污满身,明虚发髻披散、冰晶透衣,狼狈惨状一时也不分上下。然而一个从容微笑,一个神容刚毅,都并不肯罢手认输。
台上从明虚重创云天青,到云天青反手还击不过瞬息之间,此时台下夙玉面色苍白,夙莘嘴唇颤抖,一时都默不作声。玄霄神色苍冷,闭目将喉间涌上半口鲜血咽了下去。
明虚人虽纯朴,然而既在比斗之中,便知一意取胜,此时肃容扬起剑锋,默诵口诀,人已随剑光腾起半空。
他与云天青各个带伤,无法久战,此时将毕生能为凝于一剑之中,瞬间便要与对手分出上下高低。
云天青身上深浅切削穿刺伤口十余处,鲜血滴沥,若不是反应奇速,即时御力卸力,免受过重内伤,此时只怕站也站不起来。然而纵使如此,也已无力先攻,只是浅浅将碧渊合于怀中,面对明虚凌厉锋芒,一采守势。
太清望蜀山掌门一眼,并未开声阻止,仅只稍稍侧目,示意默立场下的重光。
那名童颜长老早已会意,当即一手按了剑匣,鞘中佩剑素伤隐而不发,只待若场上局势危急,便出手拆解。
这时明虚身在半空,一声清啸,居高临下一剑破空。
他甫一出手,剑风已在周身十丈之内切削席卷,激起地面碎石飞扬,凌厉无匹。
然而就是此时,一直看来气力不继的云天青忽然有所动作。
青年双眉斜斜扬起,不但不加闪避,反而迎着明虚攻势,闪电般长身而起。
他动作迅疾绝伦,双足猛然踏地发力,连脚下方砖也给震碎了数块,在外人看来,便如自己将身子向敌手剑尖送去一般。
这下子变起仓促,连重光也大吃一惊,不及反应之间,隐约只有一声脆响,明虚那锋锐一剑已猛然刺在云天青右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