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万劫无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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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的身影自半空跌落，点点鲜红溅开数丈方圆。
那一瞬间梦璃惊叫出声，而云天河后羿射日弓出手，一线银光破空啸响。
玄霄本就未再进逼，只是轻盈挥剑荡开天河攻势，双足飘然落地，凝望着倒地的云天青。
他手下并未留情。一剑穿胸，灼热剑气震荡脏腑，那人受创伤甚重，趴伏在地无力站起，一时剧烈呛咳。
天河遥遥喊了一声，疾步冲上前来，而玄霄大袖一拂，相隔一丈青年便觉火焰扑面如刀，气流飞卷成漩涡气壁，竟然不能上前。
玄霄伫立原地，定定凝视倒地的云天青，薄唇紧抿，良久方才淡淡道：“云天青……你，很好！”
青衫男子连连咯血，极微弱地叹息了一声，“师兄……我只是想让你缓得一缓。”
梦璃双手掩口，久久不能言语。
少女看得出云天青并不是当真想和玄霄分个胜负，只是想要缠斗得久些，那人刚刚脱出封印，气力还甚微弱，久战之下消耗剧烈，一时便不能再行打破羲和禁锢。
落照峰顶，雨散云收，正是正午时分，中天的太阳缓缓倾泻下一线光芒，洒落白衣大袖的男子身上，映得玄霄俊雅脸容淡如冰雪。
穹霄叮得一声，自男子修长苍白手掌坠落地面，玄霄退了一步，脚底有些踉跄。
“云天青，你很好……很好。”
那人这样冷冷说着，缓缓举手遮蔽双眼，指尖颤抖。
云天河忽然睁大了双眼，望着玄霄，一声大哥哽在喉头，竟然不能发出。
云天青倏地抬头，面前正望见一线朱砂血红，缓缓自那人闭合双眼之中滚落。
三天封印的点点金光骤然如莲华盛放，如无形刀刃缚索，盈盈网缚那人修长瘦削身躯，琼华山巅日晷指针阴影无声合至正中，太阳终究冲破那一层薄薄雨云，光芒大盛。
千年囚禁之期，便这样满了。
地底低沉苍然之声响起，镇守羲和封印的神将缓缓现身，注目场中厮杀终了的血腥景象，面目漠然无波。
“天网恢恢，一力逃脱不过痴人幻想。罪人玄霄，受天罚囚禁东海千年，刑期满本该发付轮回，然既不思悔改，强行脱出封印，兹传天帝旨意，令再镇东海五百年，以儆效尤。”
——青年与少女，以及高台之上重伤倒地的云天青，一同看着玄霄身上骤然爆发的金光如勒颈的枷锁，翩翩白衣之下的躯体，因这股压迫而不住颤抖抽搐，人却始终不发一声。
纵使仍凭一股强悍心意支撑不摇，然而身躯却终究不可承受千载之下不间断的耗损磨折，玄霄胸膛低微起伏，口鼻之中，亦浅浅溢出血沫。
男子面目冷漠，只是极低极低哼笑一声，修长手指摸索着一层层揭开外袍内衣，裸露出苍白瘦削的精悍胸膛，指尖沾染鲜血，一线画下。
“——住手！”
一声怆然呼喊，微弱声音几近严厉。地上云天青终究一手以碧渊支撑，摇晃起身。
天河梦璃犹未明白终究发生何事，只听清晰裂帛声响，天青喘息片刻，一手发力，竟也是一把撕开了前胸衣衫。
他胸膛正中，穹霄剑一线伤口犹自鲜血淋漓，贯通血肉，极为骇人。
“师兄……师兄。”
肺叶撕裂，吐语带血，一咳三喘，然而云天青却绝不在意，眉目之间千万思绪不过一瞬，只是斩钉截铁般断言道：
“……事已至此，师弟我无话可说，倘若师兄执意不肯再留一步，今日我也只有抛下璃儿天河，和你一起上路了……云天青说到做到，绝不有半分折扣。”
终是气息不继，男子掩口咳嗽，然而一双漆黑眼眸，仍是灼灼不可动摇，亦如玄霄一般，以指沾血，在前胸浅浅划开。
诸人之中，只有宁虚远望两人，知晓这是琼华密卷之中散魂之法，玄霄若是不甘再度沉禁东海，执意如此身化飞烟，羲和必定随之沉眠，届时地气失控，为害必定剧烈。然而他也料不到云天青一望之下，便不惜以命相陪，此时心中震惊逾恒，更不能再发一言，唯一念头便是只盼玄霄回心转意，以保山上山下一切平安。
此时玄霄身上，神界打下封印金光愈盛，他无羲和在身，纵然一力相抗，仍是有所不及，止不住沉重喘息不断，一线冷汗滑下苍白额头。男子指尖血色灿然，却始终无法再行画下，喉头剧烈震动几下，瘦削身躯不住颤抖。
灼灼日光之下，数百道目光便定定聚焦在他一身，望男子风中血污衣袍飘摆，人却如泥塑木雕一般不动不言，终于玄霄脚下法阵成型，封印金光一闪，白衣身影就此不见。
云天青身子晃了晃，目光骤然失焦，软软向前仆倒在一地鲜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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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看，我果然胜了，是不是言出必践？】
【真是胡闹！倘若最后一击你锁不住明虚的剑，又或是一下无法震断，届时究竟怎样，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生死在天，便让他一剑刺死我好了，那也没什么妨碍。】
【……】
那时昏黄的灯火中，玄霄深深望着他懒散微笑的模样，目光不转。
那人的专注容颜，渐渐变幻，俊雅脸庞更形清削，英挺眉目愈见凌厉。
玄霄看着他，凉薄微笑，语声渐渐低沉。
他说……天青你的理由借口，向来便教人无从反驳。
一阵剧烈咳嗽，喉咙腥咸，他自床榻上挣扎醒来。
天河正目不转睛地守在床边，急忙扶着云天青的肩，拿起巾帕擦拭他沾染血渍的嘴角。
梦璃端过一盏温热的汤药，拿汤匙盛了一勺，送到男子嘴边。
云天青自觉胸口的剑伤火烧一样疼，深重的痛觉从伤口蔓延开来，似乎渐渐的流窜全身。
男子皱了皱眉，仍是张了干枯嘴唇，闭目含了那勺苦涩药汁。
少女见他终于能清醒来喝药，似是松了一口气。那间清净的弟子房中满是丁香没药的味道，云天青在此昏睡了数天，梦璃照料他之余，将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
宁虚在门外也守候了许久，见他醒来，甚是欣慰，便将羲和封印未动、昆仑山上下情状如常的消息传了进来。
云天青笑了笑，内伤失血的脸容泛出淡淡的青白。
云天河始终没有插口，只是垂头在一旁默默坐着，英朗之中尚带一丝稚气的面容满是迷惘。或许经过了这么久，青年终于隐隐领悟到世事并不是尽能如人的决心意愿。
“……爹。”
少女出门去倒药渣，青年才慢慢扶着云天青倚靠在床头，垂目说道：“这回的事，若是……若是大哥肯早些说出来……”
云天青面上神色似是有些诧异，偏头看了看他。
“师兄的性子最是刚强高傲，这样时候怎肯示弱人前。”
男子这样喃喃说着，忽的伸手拿过桌上一只茶盏。
——那茶盏之中盛得是高烧之际给他擦拭身体的烧酒，云天青毫不介意，仰面一口饮下。
天河吓了一跳，连忙夺下他手里的碗，云天青从容抹了抹嘴，淡定继续道：“再者说与不说，最终又有什么分别……师兄所要是羲和剑，箭在弦上，何人能放手罢休。”
“云叔……”
纱帘轻启，正是柳梦璃从外归来，少女隐约听得云天青说话，只是皱了皱纤细柳眉，迈着细碎步伐，来到云天青床边。
云天河并没躲避天青视线，而是笃定望着男子漆黑双眼，认真说道：“我要去东海，让大哥脱身出来。”
天青且笑且咳，“师兄性子极为刚强激烈，你便不怕他一怒之下，令两界血流成河？”
天河摇摇头，“人有再大的过错，这样被封印了一千年，也已抵消了。怎能因为忧虑未来还没发生的事，便这样一直将大哥封禁在东海漩涡里。”
云天青抬手摸摸儿子一头乱发，“你既如此想，便尽管放手去做……只是。”
天河认真凝视他，然而男子却并没继续，而是转了目光，遥遥去看挂在远天的月亮。
苍天弃吾，吾宁成魔。
这是玄霄千载之前，以血以命所立誓言，执迷既已种下，便未可轻易开解。一世冷暖，黄泉下等待之中他亦曾在心中百转千回，才能够这样立在他面前，去看那人眼中一片生无可恋。
“云叔……”
身旁少女已沉默良久，此时微微弯身坐在床榻一侧，伸出柔软纤细手掌，握住云天青一手。
“我仍是想要问你……对于玄霄，你心中究竟怎样？”
青衫男子闭目片刻，漆黑双眸豁然张开，低声说道：
“我已放下了。”
千年等待，不求前缘再续；一夕重逢，不问前尘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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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白子被银发的神明二指拈起，轻轻点在棋盘之上。
“你要败了。”
白衣的神嘴角淡笑，虽是流露争胜之意，仍是心平似水，不见任何喜怒。
“他说他放下了？”
黑衣手握一子，迟迟不落。
“此劫由他而起，他却能先行放下……你的造物，当真与众不同。”
“有何不可，无心无执，不落红尘劫数。”
“未必！”
黑衣桀骜冷哼一声，倏地平伸右手，一字落下棋盘，再提劫争！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万劫无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