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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水落石出悔当初(五) ...

  •   洞扉大开,巫阳看着巫咸走进来,平静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

      “你可以出去了。”

      头顶传来他说话的声音,巫阳闭了闭眼,深深叹了口气,站起来,道:“你的阵法结成了?”

      “是,”巫咸道,“为了结这个阵,我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现在终于大功告成了。”

      巫阳眉头轻蹙,摇头道:“兄长,我真的不懂你。”

      “不懂便不懂吧,”巫咸领着她走出石洞,“等我们巫师族复兴那一天,你就会明白我了。”

      时隔一个月,巫阳终于被从石洞中放了出来,他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地上以人血画就的还魂阵,那扭曲蜿蜒的符纹上泛着黑气,只需要一个引子,就可以催动法阵,造成怨灵无数。

      事到如今想破坏也破坏不了了,巫阳心中涌上无可奈何的悲哀。

      “走吧,阿阳,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巫咸说道,回头牵住了巫阳的手。

      巫阳没有任何反抗,静默的由他带着往住处走,半路上,忽然说道:“启阵之时,怨灵无数,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巫咸的背影顿了一下,随后轻声道:“我管不了那么多。”

      他态度坚决,再说什么,再怎么劝也是无济于事了,巫阳深吸一口气,心中默默做了一个决定。

      傍晚,日落,黄昏时分,残阳如血般照进大殿内青灰色的地面。

      沈谏趴伏在地上,手里拿着一罐沈寒酥上次带回来没喝完的桃花酿,身边还放了很多空罐子。

      他黑发披散,醉意滔天,颓然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

      两天前,沈春眠执意将沈寒酥带走,沈谏没有阻拦,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理由、没有资格将沈寒酥留在身边。

      他觉得自己是罪魁祸首,从一开始,沈寒酥收养了自己就是个错误,自己本就应该死在那场战役中。

      有脚步声走进,巫阳温柔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我方才没找见你,没想到你已经出关了,这次怎么这么早?”

      沈谏循着声音抬头,蓬头垢面的样子把巫阳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巫阳蹲下/身,伸手拨了拨他贴在脸颊上的头发,“怎么喝这么多酒?”

      沈谏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巫阳,醉醺醺道:“我是个混蛋。”

      巫阳拧起眉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

      “我、我是个废物。”沈谏又道,布满血丝的眼睛又盈满了泪水,“我救不了他。”

      “什么?救谁?”巫阳问道,将他手里的酒罐拿过来放在地上。

      “寒酥他要死了,我救不了他,”沈谏抬起手捂住脸,眼泪湿了掌心,顺着指缝流下来,哽咽道,“我没办法救他。”

      巫阳心中一惊,看着沈谏如此痛苦的情态,深知事情的严重性,道:“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透过眼前的泪幕,沈谏看清了巫阳的脸,忽然心中火起,扑到她身上揪住他的衣领,吼道:“你去哪里了?我不是让你好好照看沈寒酥吗?你为什么不阻拦巫冥那个贱人,为什么要让他害人,为什么?”

      巫阳的后腰撞到石阶上,还没来得及痛呼就被沈谏的话惊得瞪大了双眼,道:“你说什么?是冥儿他……”

      看着她震惊的表情,沈谏忽而又自嘲一笑,松开她的衣领,喃喃自语道:“我怪你做什么?该怪我自己,是我错了。”

      他又跌坐回地上,丧然道:“是我错了,我错恨他,我还……还……”

      还将他囚禁,挖他的灵核。

      啪的一声,沈谏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欺辱他,扇他耳光,喂他吃情药。

      畜生,简直猪狗不如。

      又是啪一声,这次力道之大,连嘴角都出了血,沈谏感觉不到脸上热辣的疼痛,在地上摸索着拿了酒罐,又猛地灌了一口,冰凉的酒液溢出嘴角,顺着脖子流入衣襟,湿了胸口一大片,在寒冷的冬夜里简直要凝固成冰。

      寒意透骨,这些年世事起伏,将你我都折磨得遍体鳞伤,却发现原来只是误会一场。

      巫阳不忍看他这样伤害自己,连忙上前抓住他的手,看着他脸上清晰的五指印,心痛道:“好了,你与其在这里自责,还不如冷静一些想想办法。”

      “你有办法?”沈谏反抓住巫阳的手腕,握的死紧,“对了,你是巫医,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我也不能保证,但我会尽力试试,”巫阳把他的手指从自己胳膊上用力掰开,温声道,“现在,先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我不休息,你现在就去,去给他看病,”沈谏摇着头,身子晃了两下,眼皮沉重的快要睁不开,从闭关出来到现在,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本来就极度疲乏,现在又受了巨大的刺激,“你快去救他……”

      说完这句话,沈谏就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了巫阳腿上。

      叹息声将漆黑冷寂的大殿渲染的更加压抑,巫阳心里揪着,神色悲伤的低头看了沈谏一会儿,才拖着他的身子将他挪到了榻上。

      沈谏再醒来之时,已是一天之后了。

      脑袋又涨又疼,沈谏扶着额从榻上坐起来,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记不清自己晕倒前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但清清楚楚的知道……沈寒酥生命垂危。

      睡了一觉之后脑中清醒了不少,沈谏迅速翻身下地,他明白自己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得赶快去找救沈寒酥的方法。

      无论是什么方法,哪怕是豁出性命,也要试一试。

      此时外面天光大亮,还未到午时,沈谏想先去清萧峰看望沈寒酥,却没想到刚要离开,就忽然听见远方一声炸响。

      大地随着这声响震了一震,沈谏心中一惊,向那边看过去,见黑雾与血光冲天,砂石尘土飞扬,有婴儿般大小的怨灵从异象中密密麻麻涌出,怪叫着飞向四面八方。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凭空出现这么多怨灵?

      沈谏心道不好,只能先留下来应对突生的变故,向空中放了信号召集万骨崖内所有人前来这里,随后向出事的地方奔去,先查看情况。

      拐过许多崎岖的小路,才到达事发的山洞前,这是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沈谏此前从没来过这里,山洞的洞口已经被轰塌了一半,显然刚才的炸响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堆满碎石块的洞口之内满是黑气、血雾还有四处乱窜的怨灵,地上可以隐约看见一些红色符纹,符纹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成百上千的怨灵就是从这个黑洞里跑出来的。

      来不及细想眼前这是什么东西,沈谏试图下一道禁制把源源不断的怨灵阻拦住,但是怨气太强,煞气太重,压制了一时片刻禁制就被冲开了。

      沈谏躁郁的咒骂了一声,只能退而求其次先用结界将洞口堵住,将这些怨灵暂且封闭在洞中,做完这一切后,忽然敏锐的听见身体后侧传来轻响,迅速甩了一道灵力打过去,喝道:“谁?滚出来!”

      一个人原本躲在巨石块后面,被沈谏打了出来,他定晴一看,认出了眼前这个人:“巫咸?你怎么在这里?”

      略微顿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指着山洞里问:“这是你搞得鬼?”

      巫咸从地上爬起来,从容道:“是。”

      沈谏能见到他的时候不多,所以一直都懒得管、也不知道他在做何事,没想到他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道:“你想做什么?”

      “不用你管。”巫咸道。

      “你这个蠢货,你知不知道你此举会生出多大的事端?”沈谏看着天空中越聚越多的怨灵,心想它们定会将那些修仙世家的人招来,焦急道,“我不管你要做什么,现在,立刻让这东西停下!”

      “阵法一旦启动便不可能再停下来了,我也不想让它停下来,”巫咸看着洞内旋风呼啸的景象,嘴角扬起一抹胜券在握的微笑,“我费尽心机的谋划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一天,我不会就此罢休的。”

      “疯子,你和巫冥都是疯子!”沈谏骂道,怒火中烧,“可笑我还被你们这对疯子利用!”

      “其实若不是阿阳解了你身上的失神蛊,又处处护着你,你现在还只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怎能像现在这样耀武扬威,在我面前斥责我?”巫咸冷哼一声,“不过没关系,没有你还有冥儿,他是个孝顺孩子,知道帮着我炼阵。”

      沈谏从他的话里听出不对劲,略思忖了一下,恍然道:“原来你和他一直合起伙来搞这见不得人的勾当?”

      巫咸嘲讽道:“你终于知道了?不过你知道的太晚了。”

      沈谏怒火攻心,想先把他打一顿再说,刚要动手却看见天边来了一大片人,沈谏和他们多次交手,已经能分辨得出哪些人是哪个门派的了。

      怨灵肆虐,非同小可,惊动四方,东南西北四大修仙世家竟然全来了,打头的是君乾为首的东玄青,在他身后紧跟着的,便是以宋城义为首的北逍遥,但所幸他们被天上的怨灵牵制住,没办法立刻下来。

      与此同时,万骨崖的百余兵将也都一齐赶到了。

      沈谏指着巫咸,对手下们喝道:“来人,先给我把他拿下!”

      立刻便有两个人走到巫咸身边,一人抓一只胳膊将他制住。

      沈谏冷漠的看了一眼被压制着跪在地上的巫咸,没有再管他,而是看向天上的众多修士,眉头紧锁,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他们的群起而攻。

      天空中的怨灵越聚越多,连累着人无法脱身,宋城义将宋轻扬留在天上,让他带领众弟子斩杀怨灵,自己则和其他三位掌门一起下来查看情况。

      “这是怎么回事?”宋城义一落地便向沈谏问道。

      “是他干的,与我无关,”沈谏指着巫咸解释道,心里记挂着另一回事,“沈寒酥在哪儿?”

      “他在清萧峰,没有与我在一起。”宋城义道。

      沈谏暗自松了口气,这里情况如此凶险,沈寒酥若是来了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这时,君乾冷着脸站出来,道:“魔尊还有心情闲聊吗?你造下这么重的罪孽,是不是该给个交代?”

      “我说了,不是我干的。”沈谏一字一顿道,但他心知这些人不会相信自己的说辞,也就没再费口舌继续解释,而是反问道:“那依你之见,该怎样镇住这里的怨灵呢?”

      君乾往前踱了两步,提醒着在场的各位:“诸位怕不是忘了,当年魔头仇善在世时,我们是怎么镇压怨灵的?”

      站在他身侧的凌凝寒附和道:“以仇善的魂魄做封印。”

      “没错,就是魂魄,既然当年可以,现在照样行得通。”君乾的眼睛直直盯着沈谏,“魔尊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如今也是时候偿还了。”

      他的意思便是要以沈谏的魂魄来封印怨灵,站在一旁的宋城义立马反对:“不行!当年那样做是因为仇善他罪大恶极,但沈谏与他不同啊!”

      “有何不同?多少人命丧于他手,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他是个恶人吗?”君乾对于宋城义为沈谏说话这一举动显然十分不理解,“单我门中弟子就有大半被他所杀,更别说那些无辜百姓!”

      “凡是战事中哪有不死人的?至于百姓我更是没有无故伤害过任何一个。”沈谏反驳道,但他心中明白自己的话不会改变他们的想法,唇枪舌战没有任何意义,便道:“宋掌门你也不必为我说情了,不是要取我的魂魄吗?那就来啊,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宋城义焦急道:“沈谏你别逞能!他们祭出法器之后的威力不是轻易能抵挡得住的!”

      沈谏也不清楚到底是自己轻敌了还是对方不自量力,但既然已经将话说出口便没有再收回的道理,眼看着君乾和凌凝寒召出瑶琴和箜篌,自己也集中精神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万骨崖的兵将们此时也都齐齐冲上来护主,但半路上就被玄青派弟子截住了,双方很快便打起来。

      宋城义想去阻止他们,但两个法器相连形成牢固的结界,旁人根本无法接近。

      两大法器结合焕发出刺眼的强光,虽然因为少了宋城义的加入而导致威力有所减弱,但法器制造出来的冲击波还是将沈谏逼得后退了两步。

      好像……真的比想象中难对付。

      这样想着,沈谏尽全力保持镇定,调动全身的灵力准备抵挡接下来的攻击,法器联结处光芒大盛,呲啦作响的电流在其中不停窜动,随着一声暴喝,光芒变成一束耀眼的灵流向沈谏袭来!

      周围只余呼呼风声,那光束如闪电般打来,离沈谏的身体越来越近,沈谏双手交叠在身前准备接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体忽然被人猛地推开了!

      猝然飞出去倒在地上,沈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见身侧传来一声高昂的痛呼。

      他循着声音扭头一看,霎时间全身血液凝固,心脏都停跳了,那倒在地上一身白衣、不停吐血的人,不是沈寒酥又是谁?

      “不——!”嘶吼声响彻云霄,沈谏连滚带爬的扑过去抱住沈寒酥的身体,慌乱的为他擦拭嘴角溢出的鲜血,豆大的泪珠瞬间便爬了满脸,失控的吼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替我挡下这一击?”

      “我看见万骨崖有异动,担心你出事,就赶过来了,”沈寒酥艰难道,握住沈谏放在自己脸颊边的手,松了口气般微微笑了,“还好,我没来晚。”

      “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对我,”沈谏抽噎着,快要听不出话音了,愧疚自责万分,看着沈寒酥苍白的脸色,虚弱的半阖着的双眸,心中充满了失去他的害怕与张皇,他甚至都忘了往沈寒酥身体里输送灵力,只一次又一次的擦着他嘴角的血,可是越擦越多,如泉涌般往外溢,沈谏完全慌了,将沈寒酥紧紧抱在怀里,撕心裂肺道:“不,不,寒酥,师父,你不要死,是我错了,我不该错怪你,我求求你不要死,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沈寒酥又咳了两下,想伸手去摸沈谏的脸,可是根本没有力气抬起来了,气若游丝道:“为你割魄抽骨,是我心甘情愿,为你散尽修为,是我罪该如此。当年,是我将你逼上绝路,你恨我,我没有半句怨言,别再自责了,我本来就是要死的人,只不过早了几年罢了。”

      沈谏失声痛哭,他看着沈寒酥在自己怀里慢慢闭上了眼,软下去的手滑落在身侧,他想救他,可是根本没有办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紧紧抱着他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心里像是被人活生生掏空了。

      法术冲击出的巨大沙尘渐渐散去,在场的人看清了这一幕,纷纷惊诧不已,站在对面的君乾和凌凝寒更是良久沉默,宋城义狂奔到沈寒酥身前,惊愕的说不出话来,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救沈谏一命。

      这时,沈春眠月泽二人才随后赶到了,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巫阳。

      巫阳看见洞中的法阵和怨灵,便明白定是巫咸催动还魂阵了,四下寻找一番后,看见了被扣押住的巫咸,跑到他身边。

      沈春眠则看见沈寒酥浑身是血的躺在沈谏怀里,登时大叫了一声便向他们跑过去,月泽紧随其后,到达他们身前之时,月泽一脚将沈谏踹倒在地,将沈寒酥从他手里接过来,连忙探了探鼻息。

      “怎么样?他怎么样了?”沈春眠问道,蹲在沈寒酥身边,握住他的一只手。

      月泽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道:“性命不保。”

      “什么?不,不会的,”沈春眠脸上瞬时失去了血色,紧紧抱住沈寒酥的上半身,将脸颊紧紧贴着他的额头,颤抖着声音道,“我儿子不可能死的。”

      沈寒酥的魂魄开始离体逸散,再不进行抢救就会永远只剩一具肉身了,月泽看着沈春眠泪水潸然的脸庞,又看了看昏死过去的沈寒酥,忽然道:“我可以救他。”

      听见他的话,沈春眠猛然抬起头,眼中亮起希望的光,“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月泽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抓住沈寒酥的一只手,温声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他的父亲始终都是我,父子续命,不是很容易办到的事吗?”

      沈春眠的表情慢慢僵在了脸上,父子续命是什么意思她再清楚不过了,至亲之间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换得对方永世长存,这是目前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

      月泽先用灵力拢住了沈寒酥的魂魄,不让它们再四处逸散,随后将手伸向自己的腹部。

      看着他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仙骨,沈春眠眼中流露出悲痛的神色,面有不忍。

      她从没想过要月泽死。

      其实,在没有遇到仇善之前,月泽曾是他最亲近的师兄,最信任的挚友。

      但即便如此,沈春眠也没有阻止他,因为比起月泽的牺牲,她更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子丧命。

      月泽将自己的仙骨融进沈寒酥体内,又用仅剩的灵力将他的魂魄归位,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月泽看向沈春眠,说道:“我做过许多伤害你的错事,今天就当是赎罪了,我希望,你将来想起我的时候,还能念着我的一点儿好,临死前,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沈春眠双眸含泪,没有说话。

      月泽用自己快要看不见的手去触碰她,执着的问道:“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

      “能。”沈春眠望着他,认真道,“我原谅你。”

      “那就……太好了。”说完这句话之后,月泽的身体就化成一缕薄纱,消失在空中。

      这一连串的变故使场面陷入了寂静,良久,没有一个人说话,唯有洞穴内越堆越多的怨灵在嚎叫。

      沈谏见沈寒酥得救了,心中大喜过望,想过去将他抱在自己怀里,但手指微微动了动,终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洞中的怨灵已经有成百上千个,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团,沈谏设下的结界被黑团撑起来,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还是宋城义先开口,提醒大家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洞里的怨灵就要冲出来了!大家快想想办法!”

      有人道:“不是要用沈谏的魂魄来封印吗?再动一次手啊!”

      然而这次君乾却沉默着,迟迟没有动作,最终将法器收了回去。

      见他不再伤害沈谏的性命了,宋城义松了一口气,正思考着如何解决爆发的怨灵时,忽然有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让我来吧。”巫阳从人群中走出来,说道。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沈谏没想到她会站出来,道:“巫阳你开什么玩笑?你怎么可能封印得住怨灵?”

      “对啊,你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面对他们的质疑,巫阳缓缓解释道:“各位,请容我先说清楚,今天这件事并不是沈谏造成的,还请大家不要错怪他,这……这都是我们巫师一族犯下的罪孽,我是巫师族的后人,我体内有巫师族纯正的血脉,可以用来封印怨灵。”

      说着,巫阳看向巫咸,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兄长,你想不到吧,我在看祖师爷的密卷时知道了这个秘密,今日,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起死回生本就是逆天改命的禁术,你为了让我们族人重生,已经害了多少无辜的生命……我愿以我巫师一族的血脉献祭,封印万骨崖的千万恶灵。此罪孽,我愿替你偿清,只希望你今后不要再错下去了。”

      说完之后,巫阳便一步一步向洞穴走近,没有一丝犹豫,神色间满是决绝。

      “阿阳不要——!”巫咸大吼一声,不可置信的摇头,看着自己的胞妹一步步走向死亡,被钳制住的双臂奋力挣扎起来。

      沈谏不能让巫阳就这样牺牲自己,正想要上前去拦住她,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束缚的巫咸抢了先。

      巫咸从背后抱住了巫阳的身体,将她推离洞口,说道:“我好不容易才将你复活,怎么能让你又白白为我而死?”

      “那这些怨灵怎么办?”巫阳抓住巫咸的衣袖,嗓音沙哑道:“哥,我不想看你犯和父亲当年一样的错误,我不想让巫师族背上千古骂名,一世又一世活在天谴的恐惧中,你明不明白啊!”

      巫咸被巫阳由衷的一番话震住了,内心挣扎着沉默了许久,最终,摸了摸巫阳的发顶,做出了选择:“你说的没错,我是执迷不悟,就算到了现在,我还是想把还魂丹炼出来复活族人,但是……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我不能让你给我顶罪。”

      说完,巫咸猛地将巫阳推给沈谏,道:“把她拉住了!”

      接过巫阳,沈谏立刻握紧了她的手腕,巫阳错愕的看着巫咸,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阿阳,你是干净的,”巫咸从腰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缓缓往后退,越来越接近满是怨灵的洞穴,他的视线始终在巫阳身上,饱含怜爱,“你是我最爱的妹妹,作为巫师族最后的血脉,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匕首直刺胸膛,鲜血霎时浸染了衣衫,巫咸转身扑向怨灵肆虐的洞穴中,身影淹没在浓重的黑雾里。

      “兄长——!”巫阳哭叫着,泪流满面,她想追上去把巫咸拉回来,但是被沈谏钳制着手腕,根本不能向前一步。

      洞穴中,血色逐渐越来越盛,随后完全遮盖了黑雾,怨灵的嘶叫声变得痛苦尖锐,最后随着血色减淡渐无,也没了声息,洞中重归平静,只余地上一个巨大的红色法阵,在昭示着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一场虚假的幻境。

      巫阳的哭叫声停了,她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洞中的怨灵被封印住了,天空中的怨灵也被斩杀的差不多了,各门派的修士们纷纷下落到地上,与自家掌门会合。

      沈谏深吸了一口气,从巫阳身边走到一众修士之前,面对修仙界四大世家之首,开口道:“如今,怨灵已被封印,各位正道楷模该回去了吧?还要在这多管闲事吗?”

      对面无人回话,沈谏又道:“我知道你们看不惯我,觉得我是邪魔外道,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但这段时间以来你们也看到了,没有一个人能打倒我,我也一直在万骨崖,不曾到你们的任何一座仙山府邸上找茬。”

      有人说道:“那巫冥呢?你怎么解释?你如何证明你和他不是一伙的?”

      “哦,我差点把他给忘了,”沈谏原本想将巫冥的尸首从油锅里捞出来再当着这些人的面焚烧个干净,但是顾及到巫阳也在场,就没有这么做,而是说道,“不如我们做个约定如何?从今天开始,我保证万骨崖的人不会再为祸人间,同样地,你们也再不要踏足我的地盘。”

      “你说得好听,若你手下的人又去杀人害命,又当如何?”

      “那我便门户大开,任你们来攻,”沈谏道,视线定格在君乾身上,“到时候,无论是围剿还是法器,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此话一出,众修士们纷纷议论起来,揣测沈谏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莫衷一是,都在等着一个人站出来做最后的定夺。

      “我赞成沈谏的提议,”宋城义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也明白只有这么做才能让沈谏在武林中立足,“大家相安无事,再好不过。”

      “我也赞成。”君乾竟然也一改之前的态度,站出来表态。

      渐渐地,有越来越多的人同意沈谏的立下的这个约定,毕竟魔尊实力强悍,若是硬拼的话,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好,既然各位都没有异议,那便按我说的办了。”沈谏朗声道。

      他走到沈春眠身边,弯下/身子,不敢直视她的脸,恭敬道:“劳烦,能不能借清浊剑一用。”

      “你又想做什么?”沈春眠怒视着他,将沈寒酥的身体抱的更紧了。

      沈谏知道她一定在怪自己将沈寒酥弄成如今这个样子,心里歉疚不已,说话时语气也不像刚才那样强硬:“只是借一下,用过后马上归还。”

      沈春眠没再说什么,冷着脸,拔出清浊剑递给沈谏。

      接过剑后,沈谏又走回到众修士面前,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将自身灵力注入剑身。

      清浊剑爆发出黑白混杂的强流,光芒照耀得人睁不开眼睛,沈谏握着剑柄往地上狠狠一挥,刹那间,轰鸣震耳,地动山摇!

      剑刃劈开一条地缝,随着震动逐渐变成幽深的沟壑,沈谏站在沟壑的这一头,身后是万骨崖群山,修仙界的众修士站在沟壑的另一头,身后是山林宝地与繁杂人世。

      狂风吹过,带动沈谏的衣袍上下翻飞,他指着面前的这道地缝,对那一边的修士们朗声道:“以此为界,从今以后,万骨崖便是我魔界的领地,魔界与修仙界从此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

      此举便是正式划分了所谓的黑白两道,泾渭分明。

      “希望魔尊能说话算数,信守诺言。”君乾道,说完这句话后,就带着玄青派的人离开了。

      玄青派走了以后,其他人也都陆续走了,万骨崖上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

      沈谏走到沈春眠身边,将清浊剑还给她,看着她怀里昏迷着的沈寒酥,想伸手触碰一下,却被沈春眠一把拦住了。

      很想再抱一抱他,但沈谏想到自己之前是如何误解他伤害他的,最终还是收回了手,问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醒?”

      “与你无关。”沈春眠漠然道。

      “那、那我能再抱一下他吗?”沈谏希冀着,小心翼翼的询问。

      “不能。”沈春眠想也不想便拒绝道,“我不会让他再靠近你。”

      沈谏垂下了头,心中也觉得自己就是个罪人,不配再享受沈寒酥的好,也不能再将沈寒酥留在自己身边,让他成天和自己这个混蛋一起生活,但要让一个从小就放在心尖上,放了二十几年的人离开,还是太难了。

      他留恋不舍的看着沈寒酥的面庞,看了许久,久到眼眶又开始发酸,才对沈春眠说道:“带他走吧。我以后……不会再去打扰你们了。”

      沈春眠最后又看了沈谏一眼,才将沈寒酥交到宋城义手上,带着他们御剑离开了。

      走了,所有人都走了,偌大的山崖里,只剩下沈谏,还有一个沉浸在失去兄长的痛苦里久久不能自拔的巫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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