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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桃之夭夭华灼灼 ...

  •   又是一年春。

      清萧峰上漫山遍野的桃花开了,远远看去像一片粉红的云雾,时密时疏,时浅时重。

      沈寒酥在桃林中不急不缓的走着,手里提了个小篮子,里面装满了刚刚摘得的桃花。

      看中一枝桃花开得正艳,沈寒酥用清浊剑将他砍了,放在篮子里。

      清浊是一把仙剑,用他来砍树未免暴殄天物,但是自从沈寒酥失了仙骨之后,这清浊拿在手里就和寻常铁剑没有什么分别,现在也就只能拿着砍砍树了。

      采够了桃花,沈寒酥回身向竹屋走去,还未到,便远远地看见炊房处有袅袅青烟升起,飘散在空中,变成薄薄的细纱。

      沈寒酥心中一跳,蓦然睁大了双眼,手指不由自主的曲起来。

      五年了,已经有五年未见此情景,从前沈谏还在山上的时候,每到饭点都会升起炊烟,沈寒酥有多怀念这一幕,一时间,竟是有一种旧人归来的错觉。

      心脏狂跳起来,沈寒酥加快脚步,几乎是飞奔着向炊房跑去,他渴望看到失而复得的画面,朝思暮想的一切。

      可是,事与愿违。

      沈寒酥走进炊房,看见一个身穿粉红纱衣的女子身影,一颗心又跌落谷底。

      不是沈谏,是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沈寒酥警惕起来,看着那娉婷袅娜的身影,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又浮现出一个人来。

      眼前的画面和记忆中的画面重叠在一起,那时他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有一个人也像如今这般在厨房忙活,她的背影和现在这个人是那么像。

      沈寒酥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猜测,毕竟那人也消失好几十年了,怎么会突然又出现,沈寒酥冰冷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戒备,说道:“你是何人?”

      在灶台前的女子动作顿了顿,随后转过身,笑意吟吟的看着沈寒酥,说道:“酥酥,这么多年没见了,想我吗?”

      酥酥,有多久没听见这个称呼了,好像隔了遥远的好几世。

      怎么会?真的是她?沈寒酥看着那张容貌昳丽,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她那双笑起来时微微眯起的桃花眼,和自己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寒酥怔愣的看着她,不敢相信她就是消失了几十年的沈春眠,惊异道:“娘?”

      “哎,”沈春眠欢喜的应了这一声娘,走到沈寒酥面前,伸出手想捏捏他的脸,说道,“我的酥酥还认识我,真好。”

      沈寒酥偏头躲过沈春眠的手,说道:“失踪了几十年,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

      沈春眠露出愧疚的神色,说道:“对不起啊酥酥,娘都没有陪你好好长大,是娘的错。”

      沈寒酥没有说话,他没有责怪沈春眠的意思,毕竟幼时对她的爱与恨,都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消散的差不多了。心中只留着对母亲的些许眷念,都埋藏在心底。

      初时的惊讶过去,沈寒酥便再没有过多的反应,将自己放在地上装满桃花的篮子拿起来,向灶台走去。

      沈春眠笑了,沈寒酥这幅样子她再熟悉不过,说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性子冷的能把身边的人都冻上。”

      沈寒酥将篮子里的桃花从枝杈上一一摘下来,放到水里浸泡着,神情认真而专注。

      沈春眠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说道:“你在做什么?”

      沈寒酥垂着眸,简单的答了两个字:“酿酒。”

      沈春眠记得自己儿子从没有酿酒的爱好,疑惑道:“怎么会想要酿酒?”

      沈寒酥手指微微一顿,眼眸闪过一抹痛色,说道:“没有了。”

      “没有了?”沈春眠不解,“什么没有了?”

      沈寒酥的声音很轻,微微有些颤抖:“桃花酿,没有了。”

      沈寒酥说的,是五年前他们离开清萧峰时,没喝完的那几罐桃花酿,那是沈谏每年一到春天就会酿的酒,从前沈寒酥不爱喝,不愿喝,沈谏走后,他却又小心翼翼,珍而重之的浅尝辄止,当做伤心时的慰藉,当做心上人留下的念想。

      他一个人坐在空空荡荡,清清冷冷的山峰,抱着酒罐子,像个醉鬼,尝到口里是现实的苦涩,咽下去是回忆的甘甜。

      后来,罐子里的酒越来越少,他便不肯再喝,有关沈谏的东西,他都想留着,当做黯淡的日子里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直到所有的桃花酿都蒸干了,散完了,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留不住。

      只能徒劳的想要去酿新的,就像再续前缘,也是亡羊补牢。

      沈春眠看向角落里放着的几个空罐子,明白沈寒酥是什么意思了,语气里带了几分宽慰,柔和道:“你那徒弟,有五年不在了吧,他怎么了?”

      沈寒酥猛地抬头看她,说道:“你如何知晓?”

      沈春眠靠着墙,说道:“那年我身死之际,嘱托宋城义将我的尸骨葬在竹屋后的那棵桃花树下,那桃花树因为得了我的仙体滋养,有了灵性,修成妖灵,我便借桃花妖的躯体重生,所以,这些年来我其实一直都在看着你们,只不过是以魂魄的形态,直到今天,才得以以人形现身。”

      沈寒酥没想到沈春眠一直都不曾离开,而是化身为一棵桃花树陪在自己身边,怪不得那树生长的如此迅速,还四季常开,原来是得了沈春眠仙体滋养的缘故。

      “自从五年前你们下了一趟山,回来就剩你一个人了,”沈春眠看着沈寒酥,即使知道会戳中他的痛处,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沈寒酥眸色暗沉,摇了摇头,闭口不答。

      沈春眠无奈的叹了口气,早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若是他当真向自己倾诉了,那才不正常。

      这时,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沈老弟!我来看你了!”

      又来了,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沈寒酥将桃花全部放进水里,盖上盖子,转身出了炊房。

      沈春眠听见这声音,扬起眉笑了,忙出去想看看自己阔别多年的好徒儿。

      宋城义还没来得及和沈寒酥说上一句话,就被他身边狡黠的笑着的沈春眠吓了一跳,愣在当场。

      沈寒酥见宋城义震惊的几乎呆滞,淡声提醒道:“是她。”

      经沈寒酥这么一说,宋城义方才猛然惊醒般回过神来,看着沈春眠,脸上慢慢爬上狂喜,随后这狂喜又转变为浓浓的悲戚,宋城义仿佛是觉得这种师徒重逢的场面,自己哭丧个脸不太好,又牵起嘴角笑起来。

      如此又哭又笑的,倒是把沈春眠给看乐了,扑哧一笑,说道:“怎么?不认识你师父我了?”

      宋城义一把年纪的人了,竟然也像小孩子一样眼里含了热泪,他快步跑到沈春眠身边,跪在地上,说道:“师父,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沈春眠忙把他扶起来,笑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能说跪就跪呢。”

      “跪师父,不丢人,”宋城义堂堂掌门,在自己师父面前却像个炫耀功绩的孩子,“师父,我没给你丢脸,我听你的话,仗剑江湖,行侠仗义,现在是一派掌门了,我也没忘了你对我的嘱托,尽全力保护师弟,我……”

      “好了,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沈春眠想像他小时候一样摸摸宋城义的脑袋,可是他如今长的太高太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小个子男孩儿,于是伸出去的手就改为碰了碰他的肩,说道,“自己的徒弟有几斤几两,我心里还没数吗?”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对着一个肤白貌美的女郎叫师父,这场面着实不太好看,沈寒酥看着他们师徒相认,沉寂了五年的眸子第一次浮现起淡淡的笑意。

      那段记忆在脑海里尘封太久了,本来都快忘干净了,但是如今,此情此景,好像又回到了当年。

      回到他和宋城义二人跟着沈春眠习武识字,微风正好,桃花散落的那年。

      三人回了竹屋,宋城义坐在凳子上,和沈春眠絮絮叨叨的说这些年的事。

      沈寒酥则站在窗边,出神的想着什么,手指不停摩擦着一个莹白通透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寒”字。

      这玉佩是他和沈谏一起在泉州查案时买下的,和清浊剑柄上的玉佩是一对,起初它只是一块儿再普通不过的劣质玉,后来刻上了挚爱的名字,变成了定情信物,当做剑穗挂在剑柄上,现在,用剑之人已经不在了,它就被沈寒酥握在手里,成了脉脉思念的寄托之物,年深日久,玉佩都快被手指磨光了,磨平了,却还是不肯放手。

      宋城义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许是太激动了,本身又是个粗心的人,一时竟然忘了沈寒酥还站在一边,应该避着点儿令他心伤的话题,道:“我们合力把万骨崖围剿了之后,就用仇善的魂魄来镇压怨灵。”

      听到这儿,沈春眠心底一颤,放在桌子上的手指不自觉的曲起,眼底微不可察的闪过一抹痛色:“你们用仇善的魂魄来镇压怨灵?”

      宋城义没发现沈春眠的异样,点点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师父?”

      沈春眠垂下眼帘掩去情绪,道:“无事,你接着说。”

      宋城义接着道:“没想到五年前万骨崖上的封印突然破了,所有怨灵都跑出来了,我和其他修仙世家一起过去查看,勉强把封印补上,所有人都在对付天上的恶灵,你猜莲锦山庄怎么着?他们竟然分毫不帮忙,只想着在诛恶台报私仇!”

      沈春眠蹙眉摇头,不满道:“不以大局为重,置天下安危于不顾,难当修仙大派之名。”

      宋城义赞同的点点头,他早就看莲锦山庄不爽了,正想再骂几句解解气,却被突然走到身边的沈寒酥打断了话。

      沈寒酥盯着宋城义,呼吸急促,神情激动,说道:“你、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宋城义被他的反应弄懵了:“说什么?”

      沈寒酥觉得自己离那个早该知道的真相更近了,只要宋城义一句话,他就可以肯定当年害沈谏入魔杀人的是谁,沈寒酥声音里带了凌厉,说道:“就是你方才说过的,莲锦山庄怎么了?”

      宋城义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沈寒酥在问什么,道:“你竟然不知道?我也是后来听别人说的,莲锦山庄的人将沈谏绑在诛恶台,然后……”

      宋城义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声,因为不待他说完,沈寒酥已经拿了清浊,愤然离去了。

      沈寒酥虽然没了仙骨,但是灵核还在,一身修为还在,他片刻都等不了,御了剑,向莲锦山庄的方向飞去。

      沈谏坠入殒魔谷的这几年,莲锦山庄越做越大,现在已经是能和逍遥剑派媲美的名门世家了。

      沈寒酥心中恨意横生,怒火滔天,凭什么他们将沈谏害的入了地狱,自己却声名鹊起,步步高升?

      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从前他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就断不能留他们在世上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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