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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穷途末路恨难咎(三) ...

  •   沈谏从昏睡中醒来,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洞顶粗糙的石壁,有火光映在石壁上,忽明忽暗。

      自己这又是在哪里?

      沈谏微微皱了眉头,撑着身体坐起来,转动视线,看见明亮跳动的火堆,和空空荡荡的山洞。

      沈谏闭上眼,在脑海里仔细回想,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脑中闪过一幅幅画面,万人叫骂,诛恶台,吕清商,还有血海与尸堆。

      沈谏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明明是干干净净的,可是沈谏却看见了满手血污。

      他想起来了,想起自己是如何掏了林瑞的心,想起自己是如何拧断了修士的脖子,想起自己是如何将平民百姓拦腰砍成两截。

      想起自己是如何疯癫发狂,将诛恶台变成/人间地狱。

      “不,不……”沈谏惊恐害怕的自语着,不愿相信这些事是自己做的,不愿相信记忆里的杀人魔头就是自己,用手捂住脸,追悔莫及道,“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如此一来,他在民间的那些罪名不就都坐实了?杀了那么多人,一身污浊已经洗不净了,他还怎么在这世间立足?还怎么对得起师父?

      想到师父,沈谏顿住了,他有印象,好像最后是沈寒酥将他带走的。

      那师父现在在哪?

      沈谏心里陡然害怕起来,做下了如此错事,他害怕沈寒酥也对自己失望心灰,离自己而去。

      沈谏连忙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伤口被牵动,疼的皱了一下眉,可是他没有管自己身上的伤,他现在一心只想去找沈寒酥。

      昏迷了这么多天,刚醒没多久,腿脚的力气还没恢复多少,沈谏虚软着步伐,跌跌撞撞的向山洞外跑去。

      快走到洞口的时候,正好撞上出去找食物回来的沈寒酥。

      沈寒酥见沈谏醒了,大喜过望,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身子,激动道:“你终于醒了!怎么样?身上疼吗?”

      却不料沈谏一言未发,便直接抱住了沈寒酥的身子。

      与其说是沈谏抱着沈寒酥,倒不如说是沈寒酥在拖着沈谏,沈谏重伤未愈,整个人压在沈寒酥身上,就连平时最有力气的手臂都是那么绵/软无力,沈寒酥感到心疼,轻抚他的后背,柔声道:“怎么了?”

      沈谏想抱紧沈寒酥,可是身上没力气,就只好靠着他的肩膀,像个生怕被抛弃的小孩儿一般说道:“师父,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怎么会这么想呢?沈寒酥心中怜惜,将沈谏横抱起来,说道:“没有不要你,我们回去好好躺着,吃东西,好吗?”

      沈寒酥将沈谏抱回山洞里,把他放在草席上,问道:“身上的伤疼吗?”

      沈谏却不回答他,紧紧的抓/住沈寒酥的手,低着头,说道:“师父不怪我吗?”

      沈寒酥一怔,说道:“怪你什么?”

      沈谏抬眸,看着沈寒酥的眼睛,眼神里满是绝望与悲伤,颤着声音说道:“我、我做错事了,我杀人了,那么多人,我全杀了……”

      沈寒酥看着他惊慌失措、悔不当初的样子,心脏抽疼,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道:“傻徒儿,我若是怪你,此时又怎么会陪着你呢?”

      听见他如此说,又是用温柔到极致的语气,沈谏霎时愣住了,心中升腾起暖意,向沈寒酥身上靠过去,在他颈窝像个小孩子般蹭蹭,说道:“师父,你真好。”

      被全世界唾弃、怨恨又如何?只要沈寒酥的怀抱还是属于他的,他还能感受到沈寒酥给予他的温暖,这就够了。

      来自沈寒酥的那捧火,足以支撑着他,让他有勇气面对世间的诸多误解与伤害,让他千疮百孔的心,伤痕累累的身体,不再那么疼。

      只有沈寒酥能做到。

      沈寒酥轻笑着将沈谏从自己身上扶起来,让他在草席上躺好,说道:“好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沈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寒酥,点了点头。

      沈寒酥小心翼翼的脱下沈谏的衣衫,经过自己这几天用灵力护养,还有顾济黎的药,沈谏身上比较浅的伤口已经愈合了,深的伤口也在慢慢好转,背后最严重的伤长出了新肉,还需要用软布紧紧抱着。

      沈寒酥给沈谏上了药,让他在草席上好好躺着,拿了刚从山上猎来的兔子,打算烤点儿肉给沈谏吃。

      拿着兔子,沈寒酥皱起眉头,犯了难,这东西怎么处理?

      只下厨煮过野菜的沈寒酥对手里的兔子无计可施,想了想,要不直接一把火烧熟吧。

      这时,沈谏在一旁提醒道:“师父,毛不能吃。”

      言之有理,沈寒酥点点头,拿剑将毛去了。

      沈谏又道:“拿剑串起来,放在火上烤。”

      这是个不错的方法,沈寒酥赞同的点点头,用清浊将兔子串了,放在洞里的火堆上烤。

      火光不能照彻整个山洞,却足以将沈寒酥清晰的映入沈谏的眼帘。

      沈谏躺着,目光寸步不离的看着沈寒酥,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描绘上千遍万遍,永远刻在心里。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山洞里,沈谏不会想不到。

      初醒来的那份惊愕与害怕已经淡下去了,冷静下来,沈谏感到绝望与悲哀。

      连同百姓与修士,自己杀了成千上百人,纵使是在入魔的情况下,这错也是自己犯下的,逃不脱了,洗不清了。

      沈谏的语调有如一滩死水,问道:“我们在这洞中,待了多久了。”

      沈寒酥抬眼看他,说道:“三天。”

      三天,沈谏想象不到,沈寒酥是怎样带着昏迷不醒的他,独自躲避追杀,藏到这个洞里来的。

      沈谏又问道:“他们……没找过来吗?”

      沈寒酥知道沈谏说的“他们”是谁,眸光暗了暗,说道:“没有,这山洞隐蔽的很,洞口又有宋城义设的结界,不用怕,没事的。”

      最后那句“不用怕,没事的”听起来像是自我催眠,又像是对沈谏的宽慰。

      但是怎么可能没事儿呢,他们不会在这山洞中躲一辈子,龙门山就这么大,迟早会找来的,沈谏欠下的血债,迟早会有人逼着他还的。

      沈谏不再说话了,看着沈寒酥玉质金相的面容,皓洁雪白的衣缎,心中泛上酸楚。

      沈寒酥无需说话,无需动作,只简简单单的往那一站,就是出尘脱俗的仙君,玉树临风的美男,高洁矜傲的隐者,美好的想让人把全天下最好的词都用在他身上,把全天下最美的花都摘来献给他。

      可是,就是这么一位本该一尘不染,俗事无牵的仙君,却和沈谏这个亡命徒一起,躲进了昏暗肮脏的山洞,还亲自给他抹药,为他打猎,守护着他安慰着他,毫无怨言。

      沈谏如此想着,心脏剧烈颤抖起来,他何德何能啊,何德何能可以让沈寒酥这般倾心相待,他是世人口中的恶人,是杀人狂魔,他不该沾染这么干净的沈寒酥的。

      沈谏深吸口气,抬手附上了双眼,他不忍心看着沈寒酥为他沦落至此的样子了。

      沈寒酥烤好了兔子,拿着走到沈谏身边,说道:“吃吧。”

      见沈谏捂着眼睛,沈寒酥又疑惑道:“你怎么了?”

      沈谏连忙调整好情绪,坐起身,接过沈寒酥烤好的兔子,放在鼻子边闻了闻,说道:“很香。”

      沈寒酥原本还怕自己烤不好,听见沈谏这么说,笑了下,说道:“快吃吧。”

      刚烤出来的肉,很烫,沈谏却像感觉不到一般捧在手里,凑到嘴边咬了一口,明明肉都烤糊了,发苦了,干巴巴的在嘴里嚼都嚼不烂,沈谏却扬起笑容,说道:“好吃,特别好吃。”

      沈寒酥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烤肉就能获得这样的赞赏,他想把所有的肉都留给沈谏吃,笑道:“既然好吃就吃完它,你昏迷了这么多天,应该很饿了。”

      “嗯!”沈谏点头,满心感动的捧着手里的肉,狼吞虎咽。

      他是真的很饿了,沈寒酥给的东西,无论是好的坏的美的丑的,他都想收之入腹,占为己有,一点儿都不剩下。

      夜深了,从洞外传进两声蝉鸣。

      洞内的火焰熄了,四周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

      沈寒酥侧身躺着,沈谏就在他身边,面对面抱着他。均匀热烫的呼吸拍打在脸上,让沈寒酥感到身边这个人是鲜活的,真实的。

      沈谏昏迷的那些日夜,沈寒酥心里害怕的发疯,即使顾济黎已经再三保证过了他一定会醒来,可是沈寒酥还是怕他就这么一睡不起了。

      此刻,沈谏不再是一动不动,一语不发的沉睡,他的手在沈寒酥的身上放着,暖热的温度透过沈寒酥的皮肤到达心里,让沈寒酥吊了这么多天的心终于可以稍稍放下了。

      沈寒酥在黑暗中摸索到沈谏的脸,找到他的唇,扬起头贴了上去。

      原本只想碰一下就分开,却没想到沈谏根本没有睡着,他还醒着,身子一滚就将沈寒酥压在身下,就着相碰的嘴唇越吻越深,紧密,热烈,急不可耐。

      有多久了,没有像现在这样亲密缠/绵,一连串事情的发展不可估料,像这样抵死相欢的时刻,又能剩下多少?

      沈谏痛苦的想着,也不管现在身处何处,不管现在境遇如何,不管身上没好全的伤,好似明天就要和沈寒酥分离一般,发狠的吻着他的唇,急切的去扯他的衣服。

      沈寒酥使了力气,将身上的沈谏推开些许,轻/喘道:“别这样,你身上还有伤。”

      和沈寒酥相比,身上的伤根本算不了什么,沈谏身上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是不耽误别的地方有力气,沈谏抱紧了沈寒酥,让他感受自己的热情,说道:“可是师父,我想。”

      沈寒酥一惊,心中为难起来,他现在是不忍心拒绝沈谏的任何要求的,可是还是顾忌着他身上的伤,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说道:“你躺着,我来。”

      沈寒酥让沈谏躺在草席上,小心的避开伤口坐在他身上,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带。

      黑暗中,一切都是摸索着来,沈寒酥看不见,但是感受得到,听得到。

      他怜惜的,尽自己的全力满足这个男人,也满足自己,只希望沈谏因为他的爱,他的妥协,他的取/悦,能暂且忘掉世间种种,忘掉不可回溯的过去,忘掉走投无路的明天。

      而沈谏在黑暗中,却是落下泪来。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沈谏不能全身心的投入一场情/事,他脑中全是沈寒酥过往的样子,冷淡的,害羞的,愠怒的,深情的,高傲的。

      沈寒酥本是高岭之花,开在谁也无法企及的悬崖峭壁上,是自己,妄想着得到他,采了放在手心里,护在怀里,霸占着谁也不给,碰一下都不行。

      沈寒酥本是受人尊敬,大名鼎鼎的仙君,超然世外,自在逍遥,又是自己,拽着他的衣角非要缠着他,粘着他,让他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一颗心动了情,有了牵挂,再也不能潇洒而活。

      干净洁白的花儿,纤尘不染的仙君,怎么能因为自己这个罪人,也脏了身子,染上污秽呢?

      不能,沈谏心中难过的想,不能,绝对不能。

      但是,他不甘就如此断弃,心中还存了一个愿望,一个从小到大,执着的幻想了多年的愿望。

      这个愿望,本来就快实现了,可是造化弄人,天公不作美。

      沈谏握住沈寒酥的手,在黑暗中红着眼睛,流着泪。

      沈寒酥看不到,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哭。

      眼泪不停的流着,声音却控制着没有一丝哭腔,沈谏说道:“师父,成亲吧。”

      沈寒酥没有听清,问道:“什么?”

      “成亲吧。”沈谏重复道,“在无穷山上,你答应我的,成亲吧。”

      沈寒酥微微愣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成亲,答应道:“好。”

      沈谏勾起嘴角笑了。

      成亲吧,师父,了了我这最后一个心愿。

      然后,我便去自首,你不必跟着我东躲西藏,不必因为我背上骂名。

      你继续做你的清萧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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