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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穷途末路恨难咎(一) ...

  •   无穷山,凌霄殿。

      宋城义面色阴沉的坐在高位上,旁边的客席,分别坐着其他几个修仙世家,东玄青君氏,西苍绝凌氏,南溪常山寺,唯独不见莲锦山庄。

      距离万骨崖怨灵破封那一日已经过去三天了,东南西北四大家族祭出法器,拼尽全力,好不容易将封印的破口勉强补上了。

      可是,即使是补上了封印,已经逃出去的怨灵却还是在人间各处肆虐游离,残害百姓。

      怨灵到底是谁放出来的,在座的人都不知道。

      宋城义眉头紧锁,问一旁的弟子道:“外头的怨灵还有多少?”

      那名弟子答道:“已经灭掉不少了,但是还是有数以百计的漏网之鱼。”

      宋城义沉声道:“接着加派人手,一定要灭干净!”

      这几日怪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宋城义觉得心力交瘁,先是沈寒酥沈谏双双消失,又是万骨崖怨灵破封,好不容易补了封印,逃到人间的怨灵又一时难以灭干净。

      正想着,突然又有人惊慌失措的跑进大殿来,嘴里喊着:“大事不好!有异变!有异变!”

      宋城义看着来人,道:“何事惊慌?”

      那人道:“所有怨灵突然都向同一个方向奔去了!”

      宋城义大惊,莫非又有什么地方出了事?

      宋城义连忙出了凌霄殿,查看外面的情况,只见所有怨灵都在天空中汇聚成一股乌黑的灵流,向同一个地方奔去。

      宋城义拧着眉判断了一下,确定了那个方位正是诛恶台的所在之处。

      诛恶台?!为什么所有怨灵都向诛恶台去了?

      事态紧急,宋城义连忙和其他三大家族一起,带了人手去诛恶台察看。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无穷山出发,御剑而行,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诛恶台。

      看到眼前的一切,宋城义惊呆了。

      此时的诛恶台早已是血流成河,有无数尸体躺在血泊中,有的尸体被断了头,有的尸体被挖了心,有的尸体被一撕两半,怨灵在这些尸体身上撕扯啃咬着。

      而在这片血海中,有一个人还在不知疲倦的杀人,边杀人边状似颠狂的大笑,将惊慌逃走的百姓一把掐断脖子,拍碎脑袋,磨牙吮血,大开杀戒。

      这个犹如炼狱恶鬼一般的杀人魔头,猩红着眼睛,眉间有一点玄色焰印,不是入了魔的沈谏,又是谁?

      宋城义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嘶吼道:“沈谏!你他妈在干什么!快给我住手!”

      沈谏的心智此时完全被魔灵掌控,又有无数怨灵附身,正沉浸在杀人嗜血的快/感里,根本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只知道一味地杀,杀,杀!

      各大门派的弟子赶紧上前阻止他,救百姓,沈谏看见他们,只觉得又有新鲜的活人送上门来了,邪笑着,催动怨灵和一众修士开打。

      沈谏满心满眼都是怨恨、是愤怒,他觉得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在骂他,都该死!

      来自各个门派的成百上千个修士们和沈谏打得天昏地暗,死伤惨重,因为有无数怨灵附身,所以沈谏极难对付,不但没有降服他,反而折了自家门派不少弟子。

      宋城义闪身到沈谏面前,对他大吼道:“沈谏你快给我醒醒啊!你铸成大错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叫你师父怎么办!”

      听到师父这两个字,沈谏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宋城义发觉沈寒酥对于唤醒沈谏是有用的,就继续刺激他道:“你不是答应你师父会好好控制自己吗?现在又在干什么?若是你师父知道了,不知道该会有多心寒!”

      宋城义的话如一记重锤,砸在沈谏心上,沈谏愣住了,停下动作,脑中浮现一个白衣身影。

      师父……会心寒……我不能……

      沈谏艰难地想着,内心痛苦挣扎,因为沈寒酥而恢复的几分神志和心魔打着架,难分上下,沈谏错乱不已,不由自主的用手抱住头。

      抓/住这个机会,宋城义还想说两句话让沈谏恢复神志,却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那声音柔和,又带着浓浓的悲戚:“让我来吧。”

      沈寒酥不知道何时出现的,他站在离沈谏不远的地方,一双眸子里满是心疼和悲哀。

      沈寒酥看着变得如此陌生的沈谏,看着疯魔失去意识的沈谏,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肆意揉/捏,折磨的变了形,折磨的滴着血。

      沈寒酥一步一步向沈谏走去,周围的一切,他都看不到了,眼里只有这个被逼上绝路的,痛苦无助的少年。

      他的徒弟,他的沈谏,他的爱人,终于还是被世人戳着脊梁骨,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样子。

      沈寒酥离沈谏越来越近,宋城义担心道:“你小心,他现在很危险。”

      沈寒酥摇了摇头,毫无畏惧的在沈谏面前站定,望向他猩红的眼睛,眼神变得柔和,眸子里好似有一泉温润的水,他伸手抚上沈谏满是血污的脸,动作是那样轻柔。

      沈寒酥眼眶湿红,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的说道:“对不起啊谏儿,师父来晚了。”

      沈谏看着沈寒酥,感受着他柔软的手掌,眼神怔愣了片刻,随后,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沈寒酥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他不停颤抖的身体,将脸埋进他的胸口,热泪一下子汹涌而出,哽咽道:“对不起谏儿,我来晚了。”

      “师父……”沈寒酥的泪濡/湿/了沈谏的胸口,却浸/润了他的心,沈谏的手慢慢的,慢慢的附上沈寒酥的脊背,将他使劲往自己怀里揉,眼泪突然就夺眶而出,大滴大滴的往下掉,他的眸色逐渐恢复正常,像一只被欺负到奄奄一息的小狗一般呜咽着,说道:“师父,他们都冤枉我,他们都骂我,我不是那样的,他们不信,师父……”

      “好,好,我知道,我信,你是被冤枉的,不哭了啊。”沈寒酥被他死死抱着,身上被勒得生疼,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沈谏的后背,像小时候安慰受了委屈的沈谏一样。

      沈谏说着说着,哭着哭着就弱了声音,环住沈寒酥的手臂也渐渐无力,他像是长久奔波的流浪儿终于找到了家一样,沉沉睡去。

      一天后,无穷山远朋居。

      顾济黎给沈谏配了药,交到沈寒酥手上,叮嘱道:“此药一日三次,不可断,沈公子身上的伤太多太重,尤其是后背上,若是不能让腐肉再生,性命堪忧。”

      沈寒酥接过药,神情严肃道:“好,我知道了。”

      顾济黎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人,示意沈寒酥跟他来偏一点的地方,轻声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沈寒酥心头升起不详的预感,拧眉道:“何事?”

      顾济黎道:“据我诊断,沈公子他被下蛊了。”

      “什么?”沈寒酥震惊道,“蛊?”

      “对,”顾济黎点头道,“而且,此蛊在心。”

      沈寒酥倒吸一口冷气,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沈谏,说道:“那这个蛊,对谏儿有什么影响,可会伤及性命?”

      顾济黎眉头紧锁,摇了摇头,道:“抱歉,蛊术是巫师族的独门秘术,我也不甚了解,但是,我能肯定,此蛊不会伤及性命。”

      竟是连顾济黎这样的神医都不了解,沈寒酥感到绝望,但还是心存侥幸的问道:“那可有方法解了这蛊吗?”

      顾济黎十分惭愧的说道:“对不起,我无能为力,除了巫师族后人,无人可解。”

      既然这样说了,沈寒酥便不再为难顾济黎,坐回沈谏身边,看着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他,心痛如刀绞。

      沈寒酥伸手,附上沈谏的心口。

      这蛊是何时所下,又是何人所下,他一概不知。

      突然就觉得自己很没用。

      作为师父,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徒弟,反而要徒弟来保护自己。

      作为爱人,在他最无助绝望的时刻,没有在他身边陪着他,让他一个人承受千夫指,万人骂。

      正自责着,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是宋狎进来了。

      宋狎神情焦急严肃的说道:“外面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都在喊着让我们把沈谏交出去!”

      一旁沉默了半晌的宋城义一拍桌子,说道:“交出去?他都这样了,交出去不就是死路一条吗!”

      宋狎看着床/上的沈谏,一脸不忍道:“可是,他们说,若是不将沈谏交出去,就……就……”

      宋城义道:“就如何?”

      宋狎犹豫了一下,心一横,说道:“就攻上无穷山,直接抢人。”

      攻上山门,到时候又会有多少无辜伤亡,宋城义跌坐在椅子上,不知如何是好。

      宋狎继续道:“而且,他们还说……说逍遥门私藏重犯,为武林正派所不齿,沈仙君包庇孽徒,为天理所不容。”

      没想到,仅是短短的一天时间,这把代表江湖正义的邪火就烧到了逍遥门和沈寒酥的身上,宋城义无力的闭上眼,心力交瘁。

      宋城义道:“他们还说什么了?”

      也许是太难以开口,宋狎这次嗫嚅了许久,才道:“他们还说,要将沈谏打入殒魔谷,让他赎罪。”

      听到这句话,坐在沈谏身边的沈寒酥猛地攥紧了拳头,一口牙紧/咬着,仿佛要咬碎一般。

      宋城义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瞪着宋狎,说道:“你说什么?殒魔谷?”

      在场的人都知道,殒魔谷是个怎样的地方,那是仙界为了对付魔界专门制造的一个山谷,山谷里有日耀道君的蚀骨烈焰,月泽道君的凄神寒冰,还有碎断刀林和化腐沸油,但凡是和魔沾点边儿的人,一旦进去,就会受尽火海冰寒之苦,刀雨油锅之刑,最后神形俱灭,死无全尸,古往今来无一例外,除非有仙骨傍身,否则绝无可能活着出来。

      当初仇善的尸体就是被推下了殒魔谷,现在,他们竟然要沈谏也下炼狱。

      一直没有开口的宋轻扬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说道:“欺人太甚!若不是他们不分是非黑白乱诬陷人,沈谏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爹,我们得帮帮他,就没有什么办法是能保住他的吗?”

      宋城义也是无计可施,心急如焚,他崩溃的说道:“怎么保?他血洗诛恶台,杀了成百上千个百姓和修士,这是所有人都亲眼看见的!他杀人这是事实!你叫我怎么保?!”

      宋轻扬反驳道:“可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沈谏被追杀,坐视不管吗?”

      坐视不管?宋城义悲哀的想,怎么能坐视不管,沈谏虽然不是他的徒弟,但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况且沈寒酥还是他的师父,他曾经答应了沈春眠会好好照看沈寒酥的啊,现在怎么能坐视不管。

      可是,他若是管了,便成了武林正道的叛徒,成了窝藏重犯的罪人,到时候整个门派都会跟着一起遭殃,他身为逍遥剑派的掌门,又怎么能连累无穷山上几千名修士一起身陷囹圄呢?

      沈寒酥听着他们父子两个吵架,心中也明白宋城义的顾虑,明白这其中牵连,一环扣一环,他不想让宋城义为了自己和沈谏搭上逍遥门的安全和声誉,对于宋城义这个师哥,沈寒酥还是希望他能够好好的。

      沈寒酥静默了许久,轻轻抓起沈谏的手握着,声音不大不小,语调不急不缓的说了一句:“你们不必为难,我带他走。”

      在场的人皆是诧异的看向沈寒酥,宋城义声音微微发着抖,说道:“你说什么?”

      沈寒酥看向宋城义,眼神里是坚定和决绝,他开口,唤了宋城义一声:“师哥。”

      宋城义心中一酸。

      沈寒酥接着道:“我很少叫你师哥,今日临别之际,我就破天荒的叫一叫你吧,这么多年来清萧峰上的陪伴,多谢你了。”

      宋城义猛然冲到沈寒酥面前,颤抖着声音道:“你要……去哪?”

      沈寒酥小心翼翼的,珍而重之的将沈谏的身子扶起来,抱在怀里,看着沈谏安静睡着的脸庞,怜惜的为他理了理鬓发。

      沈寒酥看向一望无际的天边,眼神中含/着悲戚和痛楚,但是声音却是温柔无比的,像是在对在场的人说话,又像是在对沈谏一个人低语:“去哪都好,四处躲藏也好,亡命天涯也罢,生或是死,我都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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