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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怨灵破封万鬼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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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孤冷,一片死寂。
沈谏独自站在无边黑暗中,茫然四顾。
身上感觉不到痛了,沈谏看了看自己,衣衫破烂,遍体痕伤,有的地方还在流着血。
是梦啊,沈谏嘴里喃喃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在这片黑暗中走了几步,四周没有一个人,只有他自己。
一阵冷风吹来,沈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好冷。
沈谏抱住了自己的手臂,继续在这片黑暗中往前走。
忽然,他听到了身侧传来两句尖锐的骂。
“呸!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惹得项师妹自杀!还将林师兄逼走了!”
“就是就是,真是衣冠禽兽,亏我先前还觉得他是个好人!竟然能干出始乱终弃的事儿!项蝶师妹还因为她伤心到自杀了!”
“我听说啊,还有更绝的事儿呢!有人跟我说,项蝶死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了沈谏的孩子!”
“什么?这个人面兽心的渣滓!!”
沈谏听见这些话,气血上涌,猛地向他们挥剑砍去,愤怒道:“我没有始乱终弃!我没有玩弄感情!!我没有!!”
没想到,刚砍了几下,就发现眼前刚才还在义愤填膺的骂他的那几名逍遥门弟子,瞬间化为虚影,消失了。
沈谏猛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现在正身处梦境。
假的,是假的,沈谏喃喃自语,深吸口气,有些失神的继续向前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里,只知道自己想离开这里,想离开这令人窒息的黑暗。
忽然,他又听到有女人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谏猛然回头,看见的是几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正兴味盎然的磕着瓜子聊天。
“唉,你听说了没,那位清萧峰上的沈仙君,竟然有一个徒弟,而且他的这个徒弟,就是那死不足惜的大魔头仇善的孽种!”
“怎么没听说呀?这件事最近城里传的沸沸扬扬,弄得人心惶惶的,让人怪害怕!”
“泉州前阵子死人的事情知道吗?就是他干的!”
“真的呀?听说泉州可死了几十个人呢!还又是剥皮又是抽骨的!他可真是丧心病狂,灭绝人性!”
“是呀!啧啧……”
沈谏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升腾起熊熊怒火,烧红了眼,他又忘了这是梦境,这是假的,提着剑冲上前去,想把这几个碎嘴婆子的嘴给撕烂。
可是扑上去后,又是一个空,长舌妇们化作虚影消失了,沈谏则狠狠摔倒在地。
他在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都没能起来,身体有如千斤般沉重。
耳边逐渐响起让他崩溃疯狂的话。
“这个魔头孽子,做了这么多孽!杀了这么多人!还放出了万骨崖的怨灵!应该处死!”
“对!放出万骨崖的怨灵,让这么多人受牵连惨死!他该死!他怎么还不死!”
“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
沈谏蜷缩在地上,心不住的往下沉、往下沉。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他想。
他无助的抱住自己,又没人来捂他的耳朵。
他捂住自己的耳朵,又没人来抱住他。
师父不在啊,沈谏悲哀的想,无论如何,身边还是少了个人陪自己。
“不是我,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有……”沈谏不停重复的说着,双眼紧闭,身体颤抖,声音哽咽。
直到,他听见一个柔和的声音,破开流言蜚语,直直的戳中他的心,那个声音如春风般和煦,让沈谏停止颤抖。
那个声音说:“谏儿,来,到师父身边来。”
沈谏鼻头一酸,热泪从眼角流淌而下,透过眼前的泪雾,他看见沈寒酥一袭白衣,干净皓洁,脸上正挂着柔和至极的微笑,向自己伸出手。
沈谏也张皇的伸出手,想要去拉沈寒酥,想拉住他唯一的甜蜜糖,唯一的温柔乡,唯一的安神药。
可是,沈寒酥没有接住他的手,反而越离越远。
他还是那样,笑着,让沈谏来自己身边,让沈谏抓住自己的手。
可是,不管沈谏怎么努力,怎么跌跌撞撞的想要奔向他,他都是渐行渐远。
最后,沈寒酥竟然也像泡影一样,消失在沈谏眼前,沈谏顿时惊慌失措,崩溃的大喊,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横冲直撞着,想要冲体而出!
周身蓦地大亮。
沈谏睁开眼,看见明亮刺眼的阳光,看见人头攒动,听见人声鼎沸。
他醒了。
浑身都动不了,四肢被绑在木棍上,周围有几个莲锦山庄的人看守,放眼望去,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有平民百姓,有修士,全都指着他,骂着他。
他们义正辞严的叫骂着,那些慷慨陈词、自以为正义的声讨,传进沈谏耳朵里,将他的心刺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原来不是假的,梦里听到的那些都是真的,是真的。
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
——欺骗仙君,装好人让仙君收留,他是不仁不义。
——逼得女修自杀,男修叛逃,他是衣冠禽兽。
——泉州杀了几十人,剥皮抽骨,他是人面兽心。
——放出万骨崖的怨灵,残害无辜百姓,他是罪大恶极。
沈谏心中燃起浓烈的恨意,这恨意灼烧着他的心脏,将他全身都烧的颤抖,烧的剧痛,烧的烟熏火燎,烧的神志错乱。
他脑中一会儿是嘻嘻哈哈的怪笑,笑他横殃飞祸,被人唾骂误解至此。
一会儿又是激烈昂扬的声讨,说他是仇氏余孽,是世间罪人,死不足惜。
一会儿又是沈寒酥轻柔微笑的话语,说谏儿,来,到师父身边来。
以往,他想起沈寒酥,心总是能静下来的,再大的怒火,也能压制。
可是现在,不行了。
可能是耳边的叫骂太过刺耳,可能是灵力散失的太过厉害,可能是刚刚做了一个那样无助孤独的梦,可能是梦里的沈寒酥,他抓不住了。
此时,他的心,没有办法平静下来,体内的魔流,也没法好好压制。
沈谏低着头,咧着嘴,蓦地大笑起来。
这笑声太过癫狂,太过可怖,太过绝望,竟是让在场的人为之一愣。
吕清商站在刑台上,看着被绑在柱子上的沈谏,厉声道:“你笑什么!”
沈谏抬起头,看了看吕清商,看了看底下的一众百姓修士,嘴角扬起一个犹如怨鬼邪神一般的笑容,用阴沉的声音说道:“我笑你们,对我一无所知。”
吕清商冷哼一声,恶狠狠的说道:“今日,在这诛恶台,我就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的丑恶嘴脸!让你接受民众的审判!”
沈谏抬头看着刺目的日光,微微眯了眼,说着让人心惊胆寒的话:“吕清商,有本事你就弄死我,若你今日不能让我身死魂灭,他日,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吕清商透着寒意的眸子看着沈谏,那张清秀端丽的脸上写满了恶毒,她说道:“你现在都是身残体破、耗尽灵力的废人了,还敢这么嚣张。当年你爹杀我全族,只留我一个人在世上苟延残喘,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道我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位子上的?他为一己私欲杀我全家,却害我孤苦伶仃,受尽屈辱,我今日报复到你这个魔头孽子身上,又有什么错?你凭什么将我挫骨扬灰?”
沈谏笑了,听听,听听,她说着这么荒谬绝伦的话,竟然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真是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而在场的人,几乎和她一样,不分曲直对错,一股脑儿的就知道骂。
反正他沈谏现在是天下的罪人,骂他总没错吧,还能显得自己正义凛然,多好啊。
沈谏想笑,特别想,他笑这世间乌黑浑浊,白当成黑,黑看作白。
他笑这些人不长脑子,跟风即倒,随波逐流,人云亦云。
他笑自己终究逃脱不了疯魔的命运,被逼着,用刀捅着,一步一步走上无法回头的路。
笑着笑着,眼眸就染上了猩红,骨血就浸透了黑墨,眉间的玄色焰印,在太阳底下泛着煞人的黑气。
吕清商没察觉到沈谏的异样,让一直站在旁边的林瑞拿上刀,说道:“你不是一直恨他吗?那这第一刀,就由你来割。”
林瑞手中拿着匕首,那匕首泛着阴冷的寒光,林瑞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眼含恨的看着被绑在柱子上的沈谏,握着匕首的胳膊青筋暴起,他一步一步走向沈谏,狠毒的说道:“你害死项蝶,害死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爱人,我这就将你活剐了,让你给他偿命!”
林瑞走到沈谏身前,一刀刺进他的胸膛,竟是生生削下一块肉!
林瑞狰狞的笑着,拔出刀,想要再刺第二下。
可是他的动作,蓦然停了。
因为心脏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束缚的沈谏硬生生的从身体里掏出来了。
沈谏手里拿着林瑞的心脏,看着那团血肉,啧啧叹了两声,颇为可惜的说道:“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就给我了呢?”
沈谏看着眼前的林瑞,他还带着死前最后一秒的恐惧与震惊,沈谏弯唇笑了笑,猩红的眸子里满是杀人嗜血的疯狂,语气却像小孩子玩笑一般说道:“既然你不要,那我就把它捏碎了吧。”
说罢,手指一用力,那团东西瞬间化为一片浓重的血雾,消失不见了。
诛恶台下的人看见这一幕,纷纷惊慌失措,奔走惊呼。
“魔头杀人啦!魔头杀人啦!”
“他疯了!他杀人了!大家快跑啊!”
在刑台底下的潘高志看到这一幕,连忙奔到吕清商面前,说道:“不好,他发狂了,清商,快走!”
吕清商也知道此时留下就是死路一条,趁沈谏还没报复到自己头上,赶忙和潘高志一起逃了。
沈谏歪了歪脖子,看着在地上慌忙乱窜的人们,饶有兴味的笑了笑,开口,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别跑啊,我还没——玩儿够呢。”
沈谏此时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会想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字:
杀!
都杀光!
把他们杀干净,让他们永永远远的闭上嘴!
沈谏残忍的笑着,闪身到人群中。
天上游离的怨灵,仿佛是感受到沈谏强大魔气的号召,纷纷尖叫着,嘶吼着向诛恶台奔来。
日光大盛,哭嚎震天,诛恶刑台,血流成河。